第14章 Chapter14
Chapter14
阿洛潔克打亮萬靈,細膩的光粉散似的金色光河堆積緩落向大地流去,滲透。
延伸至大陸邊緣的古老樹根貪婪的吸收着每一寸土地的魔力,一只脆弱翅膀殘缺的玻璃蝶被風兒輕吹入不死之森境內,搖曳着身姿掉落在晨露未消的花瓣上,嫩粉的纖維冒出一顆顆輕盈剔透的汁液,連帶根莖也一同釋放帶有誘惑的香氣。
薄透的翅膀微微顫動,淪陷在充斥着香氣的陷阱中,緩緩死亡,成為陷阱的養分。
一道極速飛馳的身影穿過層層密密的巨樹,翻過粗壯高大的樹根,随心所欲的奔跑跳躍,她一把抓住垂挂的藤蔓,反手扯下藤上紫紅色的葉子放進嘴裏嚼,辛辣勁一過就是淡淡的鹽味。
回望身後,看的最多的就是比她人還高幾倍的樹根。
這幾天,李銘思了解到這種神樹以魔力為食,哪怕生長在魔力最旺盛的地區,目前的體型也只能算是營養不良,過去祂們更加高大強壯,也沒現在自閉。
不死之森像是所有植物的大家園,大小不一品種繁多,差不多的氣候裏生長着截然不同的兩極植物,又或者是她本身也感受不到這個世界的差異,分辨不出來。
沒等她安穩一會,不遠處飄來一朵虛幻朦胧的白色花形,在風中游蕩搖擺漸漸靠近,一見到它,李銘思就像打了雞血一樣直接竄起身向更遠跑去。
見狀,白花也不急,繼續搖搖晃晃飄在空中跟着。
反觀李銘思,心中罵天罵地罵白文季。
自從她醒了,身體恢複如初,醜陋的燒傷疤痕一點都沒留,但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她不傻也不急,聽泉水裏的小光球解釋完換上身邊不知道哪來的襯衫褲子就跑了。
因為按小光球的說法,白文季重傷休眠,不死之森封閉,誰都進不來,她也出不去。
仔細一考量,阿涅戈斯回神界說不定會通報這件事兒,畢竟她不屬于這,玻亞帕克有很大可能會讓自己走。但還要她再等些時日可真就煩,而且總有些煩人的玩意來找她搭話,問東問西腦袋都要被氣大了。
而小白花則是不知從哪來的傻子,纏着李銘思說一些不明所以的話,一開始她還能聽聽深度挖掘說的是什麽意思,但久而久之,她煩了。打不死踩不爛,直接把她氣跑了。
想罵人可又不知道罵誰,反正不死之森是白文季的,那就罵白文季吧。
一看見小白花,李銘思氣都順不上來,之前活脫脫被氣暈了一次,導致現在看到它心中徒然而生一股壓不下散不掉的殺意。
更讓她感到不順心的是籠罩在四周無時無刻都存在的視線,萬靈是個難以言說的魔幻世界,一花一草一石都無法簡單定意,從對不死之森的了解上來想,這種殿堂級別的地方全方位都是監控,擠滿了哪哪的光靈之類的玩意,沒一處能讓李銘思喘息的地方。
她覺得被密密麻麻的視線覆蓋,耳邊仿佛有無數聲音低吟輕語,每一個舉動每一次呼吸都盡收眼底,無論是醜态還是隐私都藏不住,是地獄吧,讓人窒息的無邊之境。
根據常年累月積累下來的生物鐘,李銘思發覺自己跟不上這個世界的腳步,因為它太慢了,不符合地球的作息,所以她只能數白天黑夜,一晃下來五天。
簡直浪費時間。
有這麽久的時間,她不如暗地裏自已看看學習資料,學學財會。
至于為什麽學財會,完全是她根據周身兩位商業人士結合網上資料來判斷,正規的書她找不到途徑看,就看看經濟法之類的,學下去說不定有一天會派上用場。
有一說一,這種極限的運動确實比枯燥乏味的文字讓李銘思舒心。
放縱奔跑一次就會感受到風的喧嚣光的傾撒和綠植的清香,沉悶的心情轉瞬即逝,自由的輕松感像是大壩洩了洪一樣撲面而來滾滾長流,但随即便被視線帶來的逼仄感而壓下。
“啊…好煩。”李銘思半垂眼簾,在飛馳的半空中仰着頭停住腳步,失神地盯着天空,整個人墜落草地連帶慣性翻滾幾圈,直直撞上樹根,疼的她兩眼直翻白。
李銘思撐着頭向天看去,複雜的枝葉之上,飄渺的雲間赫然停滞着一道身影,看不清是男女胖瘦高矮。
相隔半片天,或許那人能看清楚李銘思如今的慘樣,可李銘思只能看到被半空中冷勁淩厲的寒風吹動的銀白長發,誇張的白袍盛開成花,孤寂而單調的顏色,朦胧在天際。
色彩鮮豔的天上,璀璨的光芒萬丈而下,就是這抹身影折射下的光閃到了她的眼,才導致了剛剛的慘劇。
沒有人會如寶石般折射光芒,很明顯,天上那個做到了。
追趕而來的小白花化出虛幻的勉強算是人形的模樣,臉部模糊,四肢向空氣飄散着白色的魔力,在純白中勉強能辨認出仰頭的姿勢,它音色低沉,“不是她,她的頭發像醞釀出濃香甘甜的葡萄酒一般的顏色,灑着零碎的星光,不過我記得第一次見她時看到的她的頭發是火焰的紅,很奇妙。”
“可你連她的名字都記不住。”李銘思白眼一翻。
她也知道,小白花根本不會在乎她說什麽。
它只會偶爾說一些莫名其妙,讓人摸不着頭腦的話,興許萬靈的人能聽懂,但李銘思一竅不通。
小白花不語。
高大偉岸的巨樹頂端,一顆飽滿的果實向地面無法動彈的李銘思砸去,李銘思眼睜睜看着大她三個頭的果實在墜落到樹半腰時薄薄的果皮爆開,混雜在甜香清澈的橙色汁水從天而降澆了她一身,汁水滲入她的皮下,果皮貼合她的皮膚消失,不過兩三秒的時間泯滅了自己的蹤跡,骨頭斷裂的痛感也随之,竟是連一點潮濕的痕跡都沒有留下來。
李銘思小心翼翼起身,聾聾肩活動活動筋骨,自從醒來後,她的皮膚也随着燒傷的消失變得白皙滑嫩,如同嬰兒的皮膚,所以李銘思一直在外奔跑,想盡辦法讓皮膚變得黑一點粗糙一點,幾天下來,因為這一個果實努力全都白費了。
不死之森仿若一個寶藏庫,一草一木都是寶,簡簡單單一個果實都有奇效,所以在這兒李銘思連摘一朵花都不行,不然就被不知道管哪兒蹦出來的小精靈給打亂了。
她擡頭看,透過高聳入雲枝葉交疊的樹枝,天空之上銀白身影還在,并且身後凝聚着一股令人無法忽視的白色霧氣,霧氣不斷擴張,直至覆蓋了半邊天。
白霧散開,随風飄散,那道身影也消失不見。
小白花幽幽道:“我找不到她。”
李銘思呵呵,“那你侹廢。”
小白花緩緩回頭看她,它的幻化比李銘思高三個頭直逼兩米,“她也喜歡這麽說話,衆神都不喜歡她,但是都拿她沒辦法,為什麽呢?我不記得了,我在這兒待的太久了。”
“說不定她死了呢。”李銘思說。
“或許吧。”小白花搖頭。
“別用這種語氣說話,我體會不到你的感受,別再跟着我了,你讓我很煩。”李銘思說罷轉身就走。
小白花依舊沒有将她的話放到心上,馬上就跟了上去。
李銘思眉頭緊皺大步向前,“你什麽毛病,你偏要跟着我。”
小白花又不語。
“該說話的時候不說話,沒耳朵的東西。”李銘思罵道。
“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是誰。”小白花說。
李銘思撒腿就跑,她怕再聊下去,自己又要發狂了。
先前她說自己叫顧明月,小白花說不對,被逼問了一天之後,她真覺得這小白花在不死之森中游蕩這麽久,好歹也有個什麽特異功能,便說自己叫李銘思,這可是真名,她沒說謊,然而小白花依舊說不對。
多次逼問後,李銘思真心覺得這就是個傻子,她怎麽不知道自己有其它名。
問了一圈之後,不死之森的森林都說這小白花平時也不搭理人,就連做為不死之森的主人的白文季有時也找不到它,可不死之森中的生靈都知道小白花的存在,就是沒見它纏過誰。
李銘思無語了,見她是外人好欺負還是它有病兩個指定有一個。
李銘思不信自己有什麽特殊的地方,真特殊也就是孽緣纏的厲害,否則為什麽從小到大都沒好事。
“我是誰?我哪知道,你是誰?你又是在等誰?你知道嗎?”李銘思口中念叨,向醒來的泉水走去。
小白花拽住她的衣袖,認認真真留下一句“你等等,晚上我去找你。”走了。
像是通奸一樣的話語惹得李銘思非常不快,關系又不好,說什麽晚上相會。
“我呸!”李銘思嫌棄死了,一臉不屑。
她不喜歡被人煩,而小白花已經煩她好幾天了,要不是小白花沒有形拿它沒辦法,真想讓它嘗嘗幾年的街頭散打。
李銘思醒的地方叫做雅格洛樹泉,是不死之森的一片水中森林,生長纏繞着許多莖藤花葉部分透明的植物,或大或小,美麗而又危險。
這一片一望無際的泉水泛着永不消退的淡綠色,被植物分泌出的汁液所染,看似清澈薄淺不到一丈的泉水實則深不見底,底下不知生長着什麽,這樹也不知有多高。
也許李銘思看到,只是樹木的頂端,可就是樹的頂端,也同其它的樹一樣高,有的更甚。
不死之森很安靜,如果李銘思不喊,連一只精靈都不會出來。
留給李銘思的,是偌大的森林和深沉的泉。
李銘思爬上泉邊緣的一棵樹,從上一躍而下湧入泉底,浮游的精靈簇擁着将她帶入深處,穿過一層薄膜似的魔力,李銘思冒出水面,天上是死寂的黑,一點星光都不曾有。
這裏是李銘思無意間發現的地方,在她的推測中,這裏應該類似于不死之森的深處或者中心的地方,這裏與泉水一樣,皆是生長于水中樹林,只是這裏黑得更徹底,一望而不知邊境。
李銘思抓住一根藤蔓爬上樹,遠處高山雲籠,那裏是她一直想去的地方,只可惜她不通水性,而且這裏沒有精靈會帶她過去。
這裏像是世界遺忘之地,帶給了李銘思久違的安逸。
因為跟不上時差,她常常白天就睡了,泉水中的樹上沒什麽香味,所以成了李銘思的栖息地,一般她醒了就去水裏面泡泡身子,每天除了鍛煉身體就是探索地形。
首先,她位于不死之森中央,根據精靈的口述不死之森占整片大陸的1/5,并且很有可能在陸地面積上遠勝地球,身為普通人的她想要徒步離開,無疑是妄想。
燒傷消失後,燒毀了頭發卻沒有恢複,李銘思頭發生長速度很快,但也保持在正常人的範疇中,也不至于幾天就能長兩三厘米,靠不死之森的泉水,現如今摸上去有短短一茬,往多了說應該有個兩厘米左右。
李銘思很感激不死之森的作用,這幾天玩的再瘋熬的再厲害,她的頭也不痛了,不會一受涼就疼得她睡不着覺。
當年留下的後遺症徹底好了。
她沒太在意小白花的話,閉着眼躺着躺着就進入了夢鄉。
*
深夜的不死之森氣溫驟降,空氣中的光靈會彙聚在李銘思身邊幫她恒溫,至今她也不知道夜晚氣溫會下降。
正當李銘思沉浸在這幾天做的怪夢中,一朵微不可微幾乎沒有重量的小白花落在她的身上,花苞盛開,有什麽東西滾落,驚的李銘思猛的起身一拳打向聲音來源,卻揮了個空。
她大口喘氣,夢境中的厮殺戰鬥吓的她背後被冷汗浸濕,現實中不輕不響的動靜讓精神緊繃的李銘思差點失了魂。
小白花化作人形坐在一邊,撿起掉落的物品安慰道:“不要害怕,是我,對不起,吓着你了。”
李銘思愁眉不化,一時間竟沒生氣,她冷冷問:“幹嘛?”
小白花本身是個發光體,它張開手,手心靜靜躺着一枚鑰匙,銀色的鑰匙布滿複雜古樸的紋理,它說:“這是她送我的訂婚禮物,很重要,重要到這世界上只有一把。”
李銘思拿起細細觀察,這把鑰匙的紋理只有一面,并且邊緣有凹下去的痕跡,像是應該還有另一把鑲嵌在一起。
“這個應該有兩把才對。”說完,李銘思自已都覺得怪異了,她從來不會這麽肯定一件從未接觸過的陌生事。
“還有一把應該在她那裏,她好像丢了,不對,不是,是她自己扔的…必須得扔,不能被找到,很危險……”
小白花的話斷斷續續,李銘思打斷她,“所以你拿過來幹什麽?秀恩愛?”
“不,給你用。”小白文說。
李銘思挑眉,對它說的話感到莫名其妙。
她怎麽知道怎麽用。
小白花垂頭,“我不知道該給誰,我原本想給千棠琳秋,可是猶豫了好久,上一次見到你突然覺得應該給你,你可千萬別讓其他人看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我總感覺會很危險。”
“莫名其妙。”李銘思說。
小白花說:“你一直問我為什麽跟着你,你或許不知道你自己有多麽特殊,但是在我眼裏你的靈魂很漂亮,你在我眼裏發着光,這是從來沒有出現過的,所以我想知道你的名字,可你一直在騙我。”
李銘思嘆氣,對它剛剛那段話沒有任何感想,神色疲倦地說:“我沒有騙你。”
“我不知道。”小白花搖頭,“我不知道,我覺得我變得不像自己了,她一定不會想看到我,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等,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了,也許我在等你。”
“我不認識你,我不屬于這個世界。”李銘思提醒它。
“對,我存在的意義是等她回來,我不記得她是誰,你說的名字我都覺得不對,我掙紮了好久,這把鑰匙給你才對,你得去找我。”小白花身形一晃,沒了蹤影。
它說的話還殘留在李銘思的耳邊,就一瞬間,聲音在空氣中戛然而止,小白花不見了,唯留手中堅硬冰冷的鑰匙證明剛剛它來過。
小白花不是第一次說這麽不着調沒有邏輯,前因搭不上後語的話,李銘思習慣了,但這樣突然消失倒是第一次,像是電影中完成了使命一樣化作虛無。
李銘思呆坐在樹上,腦子一時沒反應過來,就這麽消失了?然後留給她一把不知道什麽用的鑰匙。
這都什麽跟什麽?
李銘思嘆了口氣躺下,手中把玩着那把的鑰匙,大腦不斷重複播放剛剛小白花說的每一句話。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拿到鑰匙的那一刻,李銘思就感覺好像有什麽卡住的感覺,如果不去解開,怕是會纏繞在心中一輩子。
“好難懂,唉…”李銘思閉眼,逮着這幾日夢中的人問:“你覺得呢?撒西菲斯。”
忽的,李銘思捕捉到了從水底傳來的悶響,從另一端水面傳來。
她扒着樹枝,從邊緣探頭,毫不猶豫的跳下去回到另一邊,鑰匙在手心發光,泉水浸透每一根發絲,李銘思反倒在面對未知勾勒出一個魔怔的笑容。
陰森森的面孔沉入最黑暗中,細絲般的魔力柔拂過李銘思的皮膚表面将她推到水面,阻止她去到另一面。
李銘思将潮濕的頭發順至腦後,“白文季,別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