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一處相思兩處閑愁
一處相思兩處閑愁
顧簡腦子裏想着劉飓與自己說的那些話，又目光楚楚地看着眼前的魏清璃，“皇上怎麽這麽早就過來了？”她撐着胳膊坐了起來。
“想你了。”魏清璃為不能及時宣布冊封顧簡一事煩悶，丢下手裏大臣上奏的折子便來了。
“……”顧簡不知道該說什麽，垂下雙眸。 魏清璃握上顧簡的手，道：“阿芷，元辰前我打算讓你住進皇宮，你的寑殿已經快布置好了。”
“住進皇宮？”顧簡一時有些吃驚。 是，皇上的女人自然是要住進皇宮的。
看顧簡有些茫然，魏清璃又安慰：“新的寝宮與這裏無異，也叫芷萱殿，你會住得習慣的，到時候我陪着你時間會更多一些。”
“……嗯。”她心裏明明不想的，可感覺大腦不受自己驅使。
淺畫拿了水過來，“女郎君，喝點水吧。” 魏清璃接在手中，遞給顧簡。
顧簡心不在焉地接過來。
從蒼月山回來後，顧簡便時常走神，魏清璃看在眼裏，憂在心裏，與劉飓相見那一面不知道在她心裏造成什麽程度的波瀾。
“怎麽了？阿芷？”魏清璃謹慎地笑問。
顧簡抿了口水，搖頭，“沒事，只是在想我的阿父是什麽樣一個人，是不是也像皇上這樣暖，這樣愛我的母親……”
顧簡的眼神清亮，帶着笑意似是不經意一說。
魏清璃嘴角不明顯地顫了一下，随即笑得明朗了一些，掩蓋那一絲不自然，向顧簡道：“你的阿父也一樣愛你母親，一樣暖，所以才會有一個這樣溫婉可人的阿芷，想必他們在九泉之下看着你這樣無恙定會安心的。”
侯爺，你的父親，還等着我把你帶回去！
顧簡又将劉飓和魏清璃的話在腦子裏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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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樣迫切的雙眸凝視着自己。
又看看魏清璃那雙溫煦的眼睛。
顧簡有些心慌，将手中茶碗裏的水一飲而盡。
魏清璃不自覺地斂起了眼中的笑意，接過顧簡手裏的茶碗走到了外室。
自己長籲了口氣便去琴案後撫琴。 柔緩的琴音傳進裏室，讓顧簡的心略平靜了些。
她下榻掀開珠簾站定，看着對面的魏清璃撥弦，泠泠的弦樂聲把顧簡拉回似曾相識的潛在記憶中。
魏清璃又投來讓她很舒适的笑，一時間時光靜好……
四夷館。
劉飓一個人在屋裏不容許任何人進去。 姜彥、春杏、春桃、小□□人站在階下的的太陽地，蔫頭耷腦，春杏和春桃還穿着奴仆的衣裳，兩人哭得雙眼紅腫。
“女郎君真的那樣說？要與肚子裏的孩子和那魏……和那大魏皇上在一起？讓九王爺忘了她？”小六低聲小心翼翼地問。
春杏瞪她：“還要說幾遍？你煩不煩？” 本來夠鬧心了，一個勁兒問。
小六讪讪地抿嘴，低喃：“我只是不太敢相信，女郎君和九王爺那樣的情深，可憐九王爺怎麽過得去呢！”
屋內劉飓坐在榻邊，雙手扶在腿上，半垂着頭阖着雙目。
從自己與她在水榭相遇，生活在侯府時的點滴到雲泉禪寺背她下山，在安平王的山中別業情濃，到二人鬧別扭在城中小院厮打。其中每一個畫面讓自己從腦子裏抹去都如剜掉心上一塊肉。
而她一句‘忘了過去，忘了她’說得那樣輕松、冷漠。
“姜彥！”他驀地大喊一聲。
門外的衆人一驚看向屋子，姜彥聞聲跨着大步跑過去。
門“哐”一聲被姜彥推開，“王爺！”
劉飓雙眸空洞無神看向姜彥，喉結一滑，道：“準備一下……回去。”
“王爺！”姜彥一陣心疼，蹙着眉又喚一聲。
“去吧。”劉飓語氣淡淡的。
“……”
轉身出來，春杏三人盯着姜彥看，“準備準備，不日動身回去。”
……
這幾日劉飓遞了離開大魏預返程的折子，石耀和姚謙在四夷館為劉飓設了送行宴。
宴席上，石耀與劉飓說：“九王爺大可多留些日子，在我大魏過完元辰再回不遲。” 他想讓劉飓別走，要走把那沈清芷一起帶走。
其實劉飓這幾日邊張羅着離開，心裏還在盼着奇跡出現，她能來找自己，可等了多日竟聽到了顧簡已經住進了皇宮的消息。
萬念俱灰。
……
顧簡住進了皇宮，所有的布置與芷萱殿無異，又比芷萱殿大一些。
近日顧簡因見過劉飓後，日間的思緒多，導致晚上的夢更頻繁了。
常常夢到自己墜崖，有人在喊自己。還有那個在江中一直看不清臉的人。
是夜，顧簡泡在銅爐邊的浴桶裏，浴桶的水齊胸，水被被燭火的黃色光暈映射着，有些夢幻，顧簡看看看着失了神，腦海中又莫名出現了雪山上劉飓那雙攝人心魄的雙眸。
正失着神，随着淺畫撥弄了一下水波，眼前泛着黃光的水紋一晃，顧簡驀地感覺自己置身與洪流之中，快要溺水了一般。
自己不由地撲騰了一下驚呼：“啊，救我！”一時間浴桶中的水被顧簡漸起很高的水花，把淺畫弄了半身濕，漸在銅爐上的水也“呲呲”作響，聲音很大，更讓顧簡吓了一跳，“啊不要！”
淺畫顧不得自己忙上去按住顧簡安撫：“女郎君，女郎君！醒醒，醒醒！當心傷到肚子裏的孩子！”
顧簡被淺畫半抱住才控制了情緒，呼吸急促地漸漸緩了過來。
“水……我要淹死了！”顧簡呆呆地低喃。 淺畫忙勸：“女郎君不會淹死的，這是在沐浴呢，在浴桶裏的，女郎君你細看看。”
淺畫松開手，顧簡怔着雙目左右看了看，又看了看眼前的淺畫，眼睫不停地眨着，定了定神慢慢放緩了呼吸。
淺畫看顧簡情緒穩定了，勸慰着，沐浴完穿好衣裳。
顧簡一直未語，回到裏室榻上。
淺畫給顧簡蓋好了被子，邊往裏室的火爐放金絲碳，邊道：“女郎君今晚心神不寧，若不然奴婢還是讓人去喚皇上回來陪着女郎君吧。”
“不必了。”顧簡蔫蔫地道：“你去吧。” 淺畫下去，換了守夜的宮婢來。
到了子時顧簡才睡着。
茫茫的雪山，那襲黑衣站在陽光下晶瑩的雪中。
阿芷，我是九恒，你的九郎！
跟我走！
濃霧的江中，依然是那身黑衣，越來越近，她看清了他的臉，竟然也是他。那雙如深潭的眼睛凝視着自己。
阿芷，我是你的九郎，跟我回安平郡！ 滿是宮燈的屋子裏，依然還是他。
侯爺，你的父親，還在等你回去！ 阿芷，阿芷！
突然，又是一片綠草，自己坐在車子裏，車子極速奔跑，驀地感覺失重，車子墜崖了，自己的心快要飛了出來，大聲喊着，“九恒！”
仰身而下便看到還是那個身着一身黑衣的他從崖上一躍而下，幾乎喊破喉嚨：“阿芷！” 九恒，九恒，九恒！
顧簡滿頭大汗，連連喊着“九恒”從碎片的夢中驚醒，她一下坐了起來。
窗子上映着黎明時的白，顧簡腦子裏也如膠片閃着白光一一而過，缱绻的官驿裏、安平郡的小院子、山中的別業、湖中的船上、心驚膽戰夜晚的清芷閣、雲泉禪寺的石階上，每一處都是那抹颀長挺直的身影，那雙迫人又讓自己心跳的雙眸，是他，劉九恒，是她的九郎！
顧簡淚流滿面，曾經的一幕幕回蕩在自己腦海裏，他的霸道、他的溫柔、他的寵愛，甜蜜的、憤怒的、難過的，都源自于他。
“九恒，我的九郎……”顧簡邊哽咽邊低喃着。
那日自己與他說的那些話，那樣絕情，什麽只想和孩子與他的父皇在一起，什麽讓他忘掉過去，忘掉自己，什麽不要再打擾他們了。
自己到底在說什麽，他該有多傷心…… “嗚……”眼淚如雨連珠，心痛的快要窒息了。
驀地她抽噎一下僵住，想到他說的那句話：這一世車馬很慢，這一分別，也許今生我們便是永別，更或者……世世不複相見！ 不複相見？
不要，不要……
顧簡慌亂地下了榻，匆匆胡亂穿了衣裳，外面的守夜宮婢正在往銅爐裏加碳，聽到裏室窸窸窣窣的聲音便忙放下火鉗，正預備上前便見顧簡滿臉淚痕地沖了出來。
宮婢知道顧簡常常做噩夢醒來，以為顧簡夢游了，“娘娘做什麽去？天剛剛亮。”
顧簡淚眼一瞪：“不要叫我娘娘！”
說完就要往出跑。
宮婢愣了一下忙去拿披風，追在身後。 跑了幾步看看周圍目光所及的都是巍峨的宮殿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然是進了皇宮，她還不知道魏清璃的住處。
這時宮婢已經追了上來，将披風披在顧簡身上。
“魏清璃在哪裏？”
宮婢一愣，“什，什麽？”
“你們皇上在哪裏？”
“皇上在寝宮。”
“寝宮在哪裏？帶我去！”
“可，可是……”
“可是什麽？快點帶我去！”顧簡聲色俱厲呵斥。
宮婢猶豫間，來來回回的公公和宮婢已經穿梭在宮中各個宮殿的夾道中，這時魏清璃身邊的公公拿着麈尾帶着兩個小宮婢從遠處走來，看到顧簡，“呀”的一聲，細聲妖氣地問：“娘娘這是怎麽了？這麽大清早就這樣出來了？”說完看到顧簡赤紅的雙眸，還挂着淚痕，心裏躊躇。
眼前這位雖還未有什麽明确的位份，可卻是皇上心尖上的人，看起來這樣委屈、這是哪裏受了磕待，忙道：“娘娘要做什麽，跟老奴說！”
“帶我去見皇上！”顧簡略顯着急。 “見皇上？好好。”
魏清璃住在自己寑殿裏，這時正穿着寝衣洗漱完畢。公公帶着顧簡來到門口，正要開口通禀，顧簡已經推門而入。
“哎，娘娘！”公公急切地喚了一聲。 “阿芷？”魏清璃看到顧簡未束發，又眼眶赤紅滿臉淚痕的樣子，一顆心如千金重一下墜到谷底。
“你們出去。”魏清璃向衆人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