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一處相思兩處閑愁
一處相思兩處閑愁
公公等人退下,魏清璃站在原地離顧簡隔着一尺遠的距離,勉強勾唇一笑,“阿芷,這麽早找我何事?”
所有的一切說多了無益,顧簡直接了當開口:“讓我出宮!”
“出宮?”魏清璃向前走過去,“蒼月山的雪已經被風吹散了,不如待下次下雪我們再去?”他依然笑着,裝作若無其事,說着去握顧簡的手。
顧簡急忙向後躲開,怒視着他:“魏清璃,讓我出去,我要去找他!”
“……”
找他?魏清璃瞳孔驟然一縮,斂起嘴角硬擠出的那抹笑,目光從顧簡身上移開,淡漠幽緩地道:“他已經走了,昨日。”
“走了?走了……”顧簡倏忽間心悸得厲害,踉跄後退兩步,眼裏噙着淚,他就這樣走了?就這樣真的走了!
潸然淚下。
“送我去追他,他昨日剛走,還能追得上的!”顧簡撲過去,抓上魏清璃的手臂央求。
顧簡的反應和舉動觸痛了魏清璃,也惹怒了他。
他觑着雙目冷漠地凝視着眼前淚如雨下的人,良久才沉沉悠悠地道:“阿芷,我不會讓你離開大魏,離開我的。”
“魏清璃!”顧簡大吼一聲,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抽泣着哭求:“求你了,讓我去找他!讓我去找他吧!你将我留下,無非一具行屍走肉而已!”
哭得聲嘶力竭,整個身子都在顫抖。
魏清璃看着跪在地上的顧簡,眼神中閃過一絲極痛,“沈清芷,你與我在一起的時間比和他在一起的時間長,我對你的愛慕不比他少,他能給你的,我同樣可以給你,你為什麽偏偏鐘情于他?”
魏清璃說這些話的語氣很平和,他人聽起來似乎聽不到一絲情緒,可“沈清芷”三個字已經把那潛藏的極怒發洩了出來,顧簡知道的。
Advertisement
話落,魏清璃更無情地撥開了她的雙手,拿了披風将她一個人丢下,自己出了寑殿。
“皇上!”顧簡踉跄着要追出去,急忙一起身便感覺肚子劇烈的抽痛,迫使她又跌坐在地上。
門外的宮婢進來看見地上的顧簡吓得忙喊人,在門口躊躇的公公也急跑去告訴魏清璃:“皇上,清芷娘娘她像是動了胎氣!”
清早沒有一絲風,冷冽的寒氣入骨,說話間呵出的熱氣已經被極速轉化成白霧。魏清璃頓了下了腳步,雙目微觑,兩腮并跳,語氣更冷,幽幽地道:“別傷着大人即可。”說完徑自走了。
顧簡疼出了一身冷汗,被人擡回了自己寑殿,醫士、穩婆、淺畫等宮婢裏外圍了好幾層,公公也等在寑殿門外。
穩婆和淺畫在裏室,醫士并幾個宮女在珠簾門外,只聽得穩婆呼了一聲:“呀,下紅了!”
醫士和穩婆都得了公公的傳話,孩子不用硬保,最好滑了,保大人即可。是以穩婆和醫士此時都有了打算。
顧簡聽到下紅了,立馬咬着牙喊:“若是孩子沒了,我立馬咬舌自盡!”
九恒,孩子是你的,是我們的孩子!
她決不能讓這個孩子就這麽沒了。
顧簡這一聲将衆人都吓住了,如果孩子不保住,大人真的有什麽好歹,怕是性命也難保。醫士本是不願殺人的,當下讓人去煎藥,自己請求進去給顧簡施針急救,顧簡毫不猶豫答應讓醫士近身施針。
穩婆聽顧簡要尋死,怕連累自己,于是也配合着醫士。
顧簡忍着痛讓醫士施針,冷汗浸濕了發絲貼在額頭與頸窩,另外一個小宮婢則一個勁的往銅爐裏加碳,讓爐火燒得更旺一些,淺畫便在一邊給顧簡擦着汗。
一時間殿內的人人都屏氣凝神。
顧簡皺着眉不吭聲,默默地安撫着肚子裏的孩子:孩兒乖,等着為娘的帶你回大武國見你的父親,見你的外祖父。
慢慢的,顧簡才想起那日在蒼月山上,他迫切地喊自己上一世的名字。
她邊流淚邊笑:原來他也一樣,與自己都不屬于這個時代的人,他一定就是上一世那個讓自己害怕又厭惡的公司大boss
沒想到在這個時空裏,他卻成了自己最親的人。
甜美的思緒裏,疼痛漸漸緩解了很多,臉色也恢複了血色。
施針将近半個時辰,醫士将針都拔除,退到外室後接着穩婆又看了一下,笑着出來向醫士贅述道:“不下紅了,只剛才一點!”
“那便好,那便好,一會兒讓娘娘把藥喝了,後幾日老夫會每日讓人把藥煎好,切不要再讓娘娘情緒激動,若不然再發生今日這種情況,老夫怕是也束手無策了。”
淺畫應着,裏室的顧簡也聽到醫士的交代,心沉了沉:不管怎麽樣,都先把孩子保住,健康地将孩子生下來。
門外的公公等着醫士和穩婆出來,問了詳細情況後忙忙去報魏清璃。
從寑殿出來,魏清璃去了自己日常批折子處理政務的賢政殿。
他所期盼的,顧簡今生不會再想起過去,将徹徹底底屬于自己,即使恢複記憶也慢一些,只要她能與自己生活幾年,同樣也生一個孩子,她的心定是屬于自己的。
沒想到……這一切這麽快便落了空。
他坐在桌案邊,手扶額,阖目蹙眉遐思,沒聽到公公已經進了殿中。
公公站在一旁,他知道魏清璃此刻心情有多麽不好,弓着腰,小心翼翼地低聲喚了一句:“皇上……“,魏清璃蹙着眉輕輕擡起頭。
“皇上,胎兒……保住了。”公公忐忑地道。
“……”魏清璃的眸色果然驟變,如黑暗的雷雨天中一道驟亮的閃電閃過,盯上公公,公公被這一看頭瞬間低了兩個度,忙又道:“皇上,芷娘娘說若是保不住孩子,她便咬舌自盡!故醫士和穩婆才竭力保住了那孩子!”
公公說完垂着頭不敢擡起來,一直等在原地,好久他都沒聽到魏清璃的動靜,看着地板一直到脖子感覺快斷了,才聽到對方“呵”地一聲嗤笑。
“下去吧。”魏清璃淡淡地道。
她竟以死要挾……
沈清芷!
當晚,他喝了酒,喝醉了!魏清璃很少飲酒,因受了先皇後的影響只喜歡文墨琴棋等文雅的東西。若不是從小立為太子,如今如果被他人奪了皇位,他這個太子就會被視為眼中釘,他是不大願意做皇帝的。
魏清璃已經醉地伏在桌案上。
公公看到堂堂皇上竟為一個還沒名分的女人喝醉了酒,于公于私都不能任由事情這樣發展。皇後永遠都是後宮權位最高的人,巴結好皇後遠比一個貴妃強,更何況,那位還不一定會不會成為貴妃。于是将此事告訴了後宮之主石飛燕。
石飛燕得了魏清璃醉酒的信兒,忙忙趕去賢政殿,進門便看到坐榻上、伏在案上的魏清璃。
她緩緩坐在魏清璃身邊,将身子往下伏了伏,柔聲喚:“皇上?皇上?”
喚了兩聲魏清璃沉沉地嗯了一聲,緩緩将頭擡起來,澀着眼皮看向石飛燕,暖黃的燭火間,暗影幽幽,二人的眼神交織,魏清璃眸色漸漸迷蒙,看了一會兒便擡手撫上石飛燕的臉頰,“阿芷,叫我清璃……”
“……”石飛燕一怔,本一絲情動,被沖頭澆了冷水。
阿芷,阿芷!眼裏只有那個沈清芷!心裏酸得不行。
酸了一瞬,石飛燕想明白了。
從成親以來,他都沒有這樣對自己深情脈脈,如今雖将自己當成了沈清芷,倒是借此感受到了那一絲讓自己心悸的溫存,管他心裏想着誰,人是自己的就可以。
“把這些都撤走。”石飛燕眸色悠悠看着魏清璃,向身後的阿碧低聲道。
阿碧得令立馬叫了人,将坐榻上的桌案擡走,又在坐榻上鋪了軟褥,放好了軟枕錦被。
賢政殿內本是有魏清璃的睡榻的,可石飛燕怕一旦扶他上榻萬一晃神間認出自己,又不成事了,于是就這樣趁機……
“退下吧!”
阿碧知道石飛燕日日都等着這個時刻,臨走時很識趣地将大部分燭火都吹滅,只留下坐榻不遠處一支火焰,寑殿內便愈發幽暗了些。
那一支燭火時不時跳幾下,像此刻石飛燕那顆緊張又急迫的心。
燭火微弱的光映射在彼此的臉上,一時間更添了一絲微妙的氛圍,二人的瞳孔間閃着微光,魏清璃迷蒙的眸子越來越彎,呼吸也發沉。
石飛燕倒吸了一口氣,擡手撫在自己臉頰上的手上,低喃一聲:“清璃,讓我服侍你歇了吧。”
魏清璃眉心微微一動,石飛燕已經主動傾身而上,将二人間的那一束微光擋到了身後。
那一抹燭光時而拉長時而縮短,像在為石飛燕歡呼,不知多久,待一切安靜下來的時候它才停止了歡呼,也沉沉睡了去,只剩下黑暗中的一縷白煙。
翌日天已破曉,魏清璃迷迷糊糊感覺身後的人緊貼着自己,一直胳膊搭在腰間。
依稀的記憶中,他知道昨晚發生了何事,過程中,石飛燕的過分熱情讓自己也認出了她,然而自己也将錯就錯了。
魏清璃蹙着眉沉沉地呼出一口氣,将石飛燕的胳膊拿開起身穿衣。
石飛燕其實醒得更早一些,她因滿足而精神振奮,早早便醒了。
随後也坐起身給魏清璃拿衣裳,邊嬌羞地道:“皇上,臣妾昨晚的服侍,皇上可還滿意麽?”
魏清璃斜了一眼身側的石飛燕,“穿衣回寑殿去,這裏是朕處理朝事的地方。”
魏清璃雖未正面回石飛燕,可石飛燕聽出了他語氣中未有明顯的不悅,只是冷淡了些。已經很開心了,随後動作很麻利地穿好衣,又喚人進來将榻上收拾好。
“那臣妾先回去了……”
未得到回應,石飛燕讪讪地帶着阿碧出了賢政殿。
石飛燕走後,魏清璃站在榻邊怔了好久,自己本留着清潔自之身将初次給她的,竟是出了這樣的差錯。
自此一連十數日魏清璃都沒有踏足芷萱殿,顧簡也只養着身子,一心為了保護肚子裏的孩子能平安降生,故也未再去找魏清璃求出宮回大武的事,畢竟回大武、回安平郡路途颠簸,孩子定是受不住的。
*
很快元辰而至。
這夜,整個皇宮中挂滿了宮燈,顧簡吃了膳廚精心準備的晚點,還有時下流行的去祟的椒柏酒和桃枝熬成的湯,喚作桃湯。
因為肚子裏有孩子,顧簡只淺淺呡了一下椒柏酒,又喝了一碗桃湯以順應時下讨個吉利。
隐約聽到外頭有噼噼啪啪的聲響,淺畫高興地道:“聽,爆竹聲,女郎君要不要出去看看?”
“爆竹?”
“嗯,每年的守歲夜賢政殿前都會點燃爆竹的,我們也過去看看吧!”
“賢政殿?”算了,魏清璃定是在那裏。
“不去了,在屋子裏聽聽也是一樣的。”
話音剛落,門被推開了,“屋內怎麽能聽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