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無與倫比
無與倫比
作為懲罰,顧明帆決定讓池舟親自領導編劇組,構思本期節目的“炒作話題”。
會上,林悅推推眼鏡,侃侃而談。
“第一是選手哭慘,比如父母雙亡選手負重前行,身無分文追逐夢想;第二是,選手沖突,比如争奪曲目與道具,産生矛盾無法協調;第三是炒CP,根據我們的劇本打造男男CP。”
“我們決定将這幾個話題放在不同的練習生上,看看哪個效果更好。根據我們對第一輪淘汰選手的了解以及背景調查,現在初步篩選出幾個适合以上話題的選手,大家可以看一看,提一提意見。”
第一頁上的選手,叫吳宇倫,名字取得很大膽,無與倫比。在家庭調查那一欄裏标記着,父母在一家小餐廳打工,當服務員。家庭條件确實一般,所以編劇組給的話題是“賣慘”,但賣慘的內容卻又在實際內容上精加工了一層,變成了:父親外賣員,母親清潔工,省吃儉用供孩子上節目,家裏還有一個年過七旬的殘疾老奶奶等着孫子的好消息。
第二頁是選手沖突的,其中一個選手質疑另一個選手的唱歌水平以及舞蹈水平,在別的選手面前說對方是繡花枕頭,本領不大包袱倒挺重,被當事人聽見了,兩人雙眼一橫、當場重拳出擊。
第三頁是一對兒男男CP,一個國标舞出身,長相秀氣身段優雅,一個街舞出身長相硬朗霸氣十足,給的劇情是,兩人在一段即興表演環節中動作親昵,眼神拉扯,氣氛暧昧。
被劇本挑中的這幾位選手,首先從長相上來說就能打個九分十分,再經過話題炒作,确實能激起不少波瀾。
池舟本想吐槽,但鬼使神差地,突然想起昨晚盛泊淮那句“顧明帆的想法沒錯。”,又克制下來,心平氣和地說:“我沒什麽意見,你們呢?”
底下也沒意見。
“那就這樣,攝像組、後期組再跟編劇組具體溝通一下拍攝細則和剪輯方式,明天就正式錄制第二期內容。”
一夥人點點頭,散了。
林悅等大家都走完,擠到池舟這邊來,說“你的接受能力還是蠻強的。”
池舟無奈地聳聳肩:“沒辦法,官矮一截嘛。”說完本想要走,忍不住又停下來,一字一句道:“說實話,那些炒作話題,老土得要死。”
林悅:“你不懂,現在無論是選秀節目還是其他綜藝節目都沿用這一套話題,百試百靈,是你自己老頑固。”
“我不懂,我只是個不識時務的理想主義者罷了。”池舟原地停下,轉身過來盯着林悅:“姐,這是男廁所,你還要跟進來?”
林悅氣呼呼地走了。
天兒仿佛熱到人骨頭裏去,汗水黏在皮膚上特不舒服。已到飯點,但池舟不去食堂,轉而去地下車庫換件衣服。人剛到地下車庫,就看見了盛泊淮的車子從入口拐進來。
但盛泊淮不在,下車的是老陳。
“哎小舟,好巧不巧我這剛要給你打電話,盛總給你訂了午餐,你看是給你送到工位上去,還是在車裏解決?”
“不是讓他別訂嗎?”
老陳說話向來一陣見血,從不拐彎抹角:“你們兩個說出口的話,沒一個是真的。”想了想,再補一句,“盛總也沒打算天天送,他看今兒溫度太高了人,吃食堂容易上火,說給你單點一份午餐,消暑氣的。”
池舟坐上車,打開餐盒,香菜拌牛肉、豆腐蒸蛋、糖漬番茄、綠豆湯,還有幾個不同口味的青團,幾份甜點。
“……陳叔,你吃沒。”
“我早吃過了,咋,不喜歡?我看都是你平常喜歡的口味啊。”
“不是,”這麽多,他一個人哪裏吃得完,“算了,我沒什麽胃口,提上去給他們吃吧。”
老陳提醒池舟一定吃幾口,否則盛總得罵他。
池舟擺擺手說好。讓老陳趕緊回去,別讓臺裏的人看見了。
池舟提着餐盒上樓,還沒走到電梯口,左邊突然閃出來一個人影,人還沒看清模樣,鋪天蓋地的紅色液體便迎面襲來,臭氣熏天。
池舟燒掉十個腦子都想不出來究竟是哪位傻逼能去偷襲他,還是用潑油漆這種低級劣質的手段。當然他更意料不到地是,這場突如其來的意外事故在即将釀成嚴重後果的前一刻,另一個人把他推到了。
動作很快,力道很重,結局僥幸。池舟被斜推到在地面上,被突然闖過來的人沉甸甸地壓在下面。油漆全倒在了水泥地上,四面八方流竄。
翻身起來,池舟趕緊追上扔掉油漆桶火速逃跑的肇事者。但身上有人壓着,起來已經慢了人好幾步,地下車庫又黑燈瞎火的,不過幾秒,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池舟停止追擊,兩手叉腰籲籲喘氣,額頭上脖子上全是熱汗,然後朝着肇事者逃跑的方向罵了句髒話。放棄追擊,他轉過身來,想看看是哪位英雄救他于水火之間,必須得重謝。
甫一轉身,從地上爬起來的“英雄”以比剛才舍身救人更快的速度在池舟面前跪了下來,池舟當場一愣,杵在原地,疑窦叢生。
跪下的人像拽住救命稻草:“池舟,求求你幫幫我!”
池舟腦袋飛速旋,才從被救者切換到即将施救者的身份上來,不明所以地問:“你是誰?幫你什麽?”
跪下的男子着急忙慌地回答:“我是吳宇倫,無與倫比的吳宇倫。初中的時候我們一個學校的,我是你師弟”
池舟當然不記得有這個師弟,他只記得吳宇倫這三個字,今兒上午在林悅給他的資料冊上見過。編劇組給他的人設是“賣慘”。
也就是說,這個吳宇倫是他們這個節目的練習生。
“你先起來,”池舟環顧四周,對吳宇倫下跪這動作很反感。
“你先答應幫我好不好?”吳宇倫緊緊抓着池舟的雙手,眼裏含淚聲音哽咽,那意思分明是池舟不答應幫他,他就長跪不起。
池舟根本不吃這一套,掙開吳宇倫的手:“你不說什麽事,就算跪一晚上跪一輩子都跟我沒關系。”
“我說我說,”吳宇倫趕緊接道:“你能不能看在我們曾經是師兄弟的份兒上,幫幫我,幫我在第二期節目中複活?如果我不能複活,也就不能拿到出道名額,我這一輩子都毀了。”
吳宇倫說得聲淚俱下,言辭凄凄慘慘戚戚,但池舟絲毫沒被打動,首先他就不明白一輩子哪兒那麽容易就毀了,不就一破比賽嘛;其次他也實在不理解,為啥這個人會找上他,如果這個人是真心想出道,那也得靠靠自己的本事。
池舟說:“我幫不了,這得看你自己的實力,看觀衆喜不喜歡你。”
“不,你可以幫我你可以的,你認識盛泊淮,他是造星怪物,他一定可以幫我,就沒有他造不了的人物。”
池舟眉頭一皺,他怎麽知道我認識盛泊淮?
池舟從不主動也不樂意別人知道他和盛泊淮的關系。幾年前剛進臺那會兒,盛泊淮隔三岔五地開車來接他下班,池舟左瞞右瞞,就怕別人知道。
有一次在地下車庫大意了,沒藏住,讓眼睛雪亮的林悅逮了個正着。事後,八卦之火燎原的林悅逼着池舟就是一頓拷打詢問,你究竟和盛泊淮什麽關系?他為什麽來接你?
池舟胡扯一通,說:他是我叔。
林悅說:你放屁。
不是林悅對池舟多麽了解,只是池舟撒起謊來眼睛飄忽,視線躲閃,其技術簡直是拙劣不堪。
池舟換個方向胡扯:他喜歡我,我不同意,他就采取死纏爛打的方式,天天在電視臺堵我下班要送我回家。
池舟說這話的時候語氣随之落寞,神情随之厭倦,仿佛受此煩惱已久,心中苦不堪言。
林悅當場大笑。那可是盛泊淮欸,是引領他走向傳媒之路進軍娛樂行業的傳奇人物盛泊淮欸。怎麽可能專門來接同是職場打工人的池舟下班?林悅說:你放屁。
池舟落寞一嘆,眼裏無光,那樣子就好像終于打算放棄胡謅,坦白從寬:其實是我欠他錢,他是我的債主,我媽幾年來的住院費都是他給的,但這筆錢太多了我把自己五馬分屍、肝胃脾髒統統賣掉都還不起。
林悅表情如便秘。
池舟看對方終于露出半信半疑之意,繼續杜撰:但礙于我們之間有一點不太親的親屬關系,所以他不好開口。所以我猜測,他最近老來接我,就是想要提醒我還錢。
這段話前半句屬實,後半句鬼扯,林悅當時到底相沒相信這個故事,池舟已經記不清了,但他自認為其合乎情理,邏輯自洽,林悅理應接受,順便幫他瞞住這個不太光彩的債務關系。
所以眼前這個吳宇倫,既不是他同班同學,也不是他的親朋摯友,又是如何知道這份關系得呢?池舟居高臨下地盯緊對方眼睛,腦子快速回憶,然後恍然大悟。
初中有一陣子,盛泊淮總開車來學校接他,放學期間人來人往,盛泊淮那時候又招搖得很,車子停在學校大門口,人站在車門前,跟一人形立牌似的,老遠就喊池舟的名兒,催他上車。或許就是那時候盛泊淮這張臉被同校的吳宇倫認了個熟。
池舟猜測,吳宇倫肯定是覺得他和如今大名鼎鼎的盛泊淮仍舊保持着舊日關系,所以這才來下跪求人,借池舟之手,求盛泊淮指點。
池舟作為節目副導,當然不會破壞規則幫一個未曾謀面的舊日校友,撒手就要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