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拙劣演技
拙劣演技
盛泊淮日理萬機,但還是能抽空隔三岔五地來池舟這裏走一趟。
來了那麽好幾回,池舟都沒開口提及顧泉的事兒。有好幾會話在嘴邊了,但還是硬生生吞進肚子,盛泊淮不是慈善家,也不會平白無故對池舟言聽計從。
無論他們是什麽關系,這種接二連三的請求都是不合理的。
第三期的節目內容到了後期制作階段,池舟這幾天跟着後期組審核片子的內容,一稿交上去,顧明帆說剪得不夠精彩,話題炒不起來,林悅在旁邊煽風點火得點頭,池舟不服氣,下去又剪,還拉着林悅一起加班剪,其過程是又打又鬧,吵得不可開交。
後期剪輯打大哥加班加點地工作本來就煩,又要聽這兩個人小學雞似的吵架,內心鬼火冒,敲鍵盤快要敲出火苗子。
一行人吃在臺裏住在臺裏,加班了兩天兩夜,終于剪出了二稿。
顧明帆一看,十分滿意,一行人下了早班。
難得一次早下班,林悅拉着編輯組、後期組幾個死黨,還有池舟一起去海底撈胡吃海喝了一頓。
飯桌上,幾人你一句我一句,領導藝人明星偶像聊得上天入地,八卦滿天飛。
話題的最後是盛泊淮。
因為現今娛樂圈有一半的知名藝人都是他家的,聊藝人明星很難避開這麽一個傳奇人物。
“他的造星模式在娛樂圈堪稱一流,沒有那個娛樂公司比得過TSIA,我甚至覺得這是個玄學,不然怎麽會捧出那麽多紅人啊?”
“狗屁玄學,我曾經在TSIA工作過,了解過一點他們的公司文化,在盛泊淮眼裏,明星狗屁都不是,就是為他賺錢的一顆棋子,他公司內的藝人表面上看起來風光無限,其實跟我們打工人沒啥差別,甚至比我們還幸苦。”
“天華傳媒一直在模仿TSIA的造星模式,但一直是邯鄲學步東施效颦,學了幾年都培養不出一個姜南出來。”
“所以盛泊淮才是那個造星怪物啊。”
“還怪物,就是一資本家,資本家都是吸人血的。”
池舟吃飯不說話。吃完飯回家,又是接近淩晨。
到老破小的居民樓的時候,池舟跟慣犯一般輕車熟路地拿走了門口保衛的鑰匙,然後在樓層轉角,十分湊巧地再次遇見了那只“熊貓”流浪貓。
算起來得有一周了,沒人領,沒人養。
“熊貓”又過來蹭池舟的褲腳,這次比上次熟稔些了,軟毛挨着池舟腳踝處的皮膚,均勻有節奏地摩擦着,池舟蹲下去,撸它軟乎乎的毛。
貓聽不懂人話,但能懂人的肢體語言,頭頂被人輕輕柔柔地摸着,瞬間喜不自勝洋洋得意起來,緊接着就得寸進尺地往人懷裏鑽。
然後這只貓就鑽到池舟屋裏去了。
盛泊淮這次光臨,正是“熊貓”入住新屋的頭個周末。
老陳提了兩三趟食品袋,直到把整個冰箱塞滿才滿頭大汗、氣喘籲籲地下樓走人。
池舟正在冰箱打量那一堆生肉蔬菜,并企圖從中搜尋出一點可以即刻解饞的的東西。
盛泊淮拎着泸溪河過來,放在客廳的茶幾上,“在這兒。”
池舟從廚房裏出來,和那只“熊貓”一起軟綿綿地陷在沙發上,右手從袋子裏拿出一個甜點往嘴裏送,左手來回地順“熊貓”頭頂上軟乎乎的毛。貓是撿來的,但這貓的身子卻比手機都金貴好幾倍,二者摸起來的手感都是雲泥之別。
盛泊淮來得比較匆忙,身上還是筆挺的黑西裝,瞧着氣度非凡,他進屋先将西裝外套了脫了,扔在沙發一側,伸手松領帶,冷不防瞧見客廳沙發一人一貓的和諧一幕,便過來摸了一把池舟的頭發。
手感也是出奇地好。
“今天晚上想吃什麽?帝王蟹還是煎牛排。”
貓沒有反抗精神,但池舟有。不滿被人摸頭,池舟眼睛一橫轉過來瞪着盛泊淮,想要以自己老大不小的年齡作為盾牌來指責對方熱衷于摸頭的惡習,但這種想法在撞上對方龍顏大悅的神情後,突然之間靈光乍現,到嘴邊的話旋即轉了個三百六十度的彎。
盛泊淮眼梢些許上吊,那意思是在問池舟想說什麽?
吊燈的光落在眼裏,使那雙眼睛顯得格外綽約,池舟唇角彎起,露出一個罕見的大方的笑容:“做上次的蛋炒飯,你教我。”
盛泊淮揚眉:“怎麽突然想要學做飯了?”
“就是覺得你不在的時候我也不能老點外賣啊,還是得自力更生自食其力對不對。”池舟站起來,到處尋找圍裙,這圍裙還是老陳在網上下單給他送過來的,“這個給你。”
他把一個藍色的圍裙給盛泊淮,自己手上也拿了個一模一樣的。
盛泊淮慢條斯理地卷着白色襯衣的袖口,好整以暇地盯着池舟,他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手腕上的青筋若隐若現,雄健有力。
接下來的一個多小時,兩人在廚房開展了一番不亞于電視臺剪輯室的煉獄操作。
盛泊淮作為資深老手,其語言表達邏輯清晰,字字珠玑,句句到位,條條是道。對于步驟、火候、數量、時間的掌控都拿捏得四平八穩,穩中求精。
然而所有這些完美的理論一旦易主,由這位三年總共進不了三次廚房的池舟親自操刀颠勺後,就會變成有用的垃圾、正确的廢話。
“好了沒有?都翻炒好幾次了。”池舟右手拽着鏟子,身體距離竈臺半米遠,一只手孤零零地伸過去用力賣弄。語氣還挺不耐煩。
盛泊淮站在一側,眉頭緊皺,他只看見竈臺上的有火,火上頂着一口鍋,鍋裏有飯,飯的模樣不太好看。他用很生硬地口吻說:“站過去,這又不是刀山火海,你離那麽遠幹嘛?”
池舟振振有詞:“油太燙了!我怕它濺到我。”
盛泊淮深深嘆了口氣,估計是生怕第二份白米飯再次被白白浪費倒入垃圾桶,終于忍不住親自上手,教這位從小含着金鑰匙長大的小少爺如何正确翻炒一份蛋炒飯。
池舟敏感地感受到了背後貼上來的溫熱身體,稍稍僵硬了那麽一下,但很快就故作鎮定,吃人嘴短拿人手軟,待會得求人辦事,眼下必須恭敬順從,當當影帝,沒有辦法。
盛泊淮圈主池舟就跟池舟輕易地拎起“熊貓”一般輕松。他的手在覆蓋上池舟的手背那一刻,池舟下意識地把手往回抽了一下,像是冷不防被熱油濺了一下。然後又被對方用力地拽住了。
“要麽好好學,要麽滾出去。”盛泊淮以生硬的口吻表示了對這位十指不沾陽春水、生活能力幾近為零的公子哥的深深鄙視。
池舟內心狠狠地嘁了一下,以表對對方蔑視态度的不屑,然後用非常不服氣的口吻說:“這不馬上就炒好了麽。”
炒是炒好了,但能不能吃就是另外一回事兒了。
兩人從廚房出來,坐在餐桌上,相對無言。
一個筋疲力竭,表情難看,面色如豬肝。一個神色如冰冷刀鋒,好整以暇地審視兩人中間的一盤炒飯。
池舟感覺盛泊淮看那盤蛋炒飯猶如俯視鞋底一點泥,猶如審視公司十八線小藝人,正準備随時将之打入冷宮,雪藏三十年。
池舟如壯士斷腕,含淚嘗了一口看起來有三四分食物模樣的蛋炒飯。
本以為會是折戟沉沙般的铩羽而歸,沒想到是窮途末路後的柳暗花明,他驚呼:“我就說嘛,味道還真不賴,不信你嘗!”
手比嘴快,話未盡手已至。池舟已将一口蛋炒飯遞到盛泊淮的嘴邊。期許嘉獎的小心思分毫不落地亮在他的眼睛裏,長長的睫毛落下陰影,褐色眼珠閃爍着明亮的光澤。
時間應當停在這一刻,因為此分此秒,也就是晚上十點三十六分,池舟不是二十五歲的池舟,是十七八歲的池舟。
池舟笑如月光。而盛泊淮面色凜然,目光冰冷如深潭。
立刻察覺到對方的反應,池舟收回那演得過分的笑容,心口像是有細繩打結,他将伸出去的手微微放低,呼吸慢慢放緩,說:“不會吧,就教我做個飯就累成這樣?”
盛泊淮一張臉依舊水波不興,他五官英挺,膚色偏白,眉骨深邃,屬于那種帶有半混血基因的完美骨相。池舟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就懷疑這家夥是不是有個外國人母親或者父親。
這種好看在此時此刻會變得特別具有攻擊性,因為面前這人目光如深淵,正在以一種俯視衆生審判罪人的神色盯着池舟。
“舟舟,”盛泊淮親昵得叫他,聲線很平,目光很冷,“你有事求我。”
池舟尴尬地收回手,臉上的笑容像早晨的霧,風一吹就消失得幹幹淨淨。
小心翼翼鋪墊了這麽久,自以為裝得恰到好處天衣無縫,理應不被察覺,沒想到落在對方眼裏,就跟小孩子過家家一般,醜态百出,幼稚至極。
事已至此,也不能浪費掉了剛才這份醜态百出的表演,池舟尴尬地笑了笑,然後坦坦蕩蕩地回視對方,簡明扼要地說:“臺裏有個不錯的藝人,跳舞的,但比賽被淘汰了,沒有舞臺。”
察覺到盛泊淮的表情逐漸松懈下來,身體往椅背上靠,一手懶洋洋落在桌上,像在衡量考慮眼前這份合同能給自己的公司帶來多少收益。
池舟繼續說:“你能不能給他一個舞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