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伯樂與否
伯樂與否
池舟根本無暇顧及于兩人之間那點兒剪不斷理還亂的感情。
這半個月來，南明電視臺上上下下已經亂成一鍋粥。
池舟摸魚練琴那一周到底還是落下了不少工作事宜，後來被主任發現後，埃了好一頓捶胸跺足的指點與敲打，然後就被懲罰，領取了半個月的加班“套餐”。
《偶像工廠》這個節目目前已經走到中後期，出道選手的名單看似仍在波瀾起伏之中，實際上近乎塵埃落定了。
至少前三名花落誰家已經一目了然。
吳宇倫得了貴人相助，加上自身也不是一個繡花枕頭，更湊巧地是他的形象與南明電視臺宣傳的新時代偶像理念實在是吻合地嚴絲合縫，于是幾期節目下來，其熱度一路穩中有升，目前排名已經爬到前五去了。
最新一期節目中，由林悅帶頭策劃，邀請了選手們的家長到臺裏和自己的孩子團聚，十分圓滿地制作了一期“親人團聚，三人流淚”的“家和萬事興”版的溫情節目。
節目播出之後，效果果然出奇地好。
對吳宇倫來說，更是尤其地好。
池舟清楚地記得那天看見吳宇倫父母時的場景，半老徐娘的母親化了完全不适合自己的濃妝，但那化妝品鐵定是随便在哪兒買的便宜貨，一不服帖二不自然，敷在臉上厚薄不均，顏色不一，再加上本人一見到自己的兒子便情感潰堤，兩行熱淚奪眶而出，把本就糟糕至極的妝容搞得更是不忍細看。
池舟胃裏泛上一口酸楚，有點心疼，但又覺得阿姨實在哭得太為驚天動地，想來應該是誤解了本期節目的主旨，表演地過分誇張。
吳宇倫的父親則顯得沉默內斂許多，像一個恐懼人群的老頭兒，膚色黢黑，腰背佝偻着，兩腿如行将枯死的朽木，木讷地守在兒子和妻子身旁。
後期采訪的時候，采訪員問吳宇倫的父母希望自己的孩子出道嗎？那第幾名比較好？
由化妝師重新補了妝容的母親說：一定要出道的，出道後才能出人頭地，才能做到無與倫比，不僅要出道還要第一名出道。
安靜沉默的父親找不到鏡頭，就看着采訪員，慢慢地說：都可以，都可以。
人們總是同情心泛濫。節目播出之後，一衆粉絲和路人在網上熱淚盈眶，痛哭流涕，粉絲表示是金子總會發光的，上帝對每個人都很公平，經年的努力終究會換來一個圓滿的結果，；路人也紛紛表示可以去給他投一票。
節目錄制那天晚上，吳宇倫帶着父母悄悄找到池舟，三個人在他面前感恩戴德，說池舟是他們兒子的貴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日後一定好好報答。
池舟心中五味雜陳。他完全沒有“滴水”之後的滿意和自豪之感。
好像在吳宇倫父母眼裏，在節目組上上下下的員工眼裏，在全國各地粉絲眼裏，他們看見的是一個寒門貴子涅槃重生，是一個明日之星冉冉升起；但池舟截然相反，他莫名其妙地擔心這個人會因為爬得太而摔得太慘。
這是一種難以言狀的直覺，是一種不詳的預感，也是毫無根據毫無來由的無稽之談。
也許不是沒有根據。
也許在第一天吳宇倫求池舟幫忙時就有了種種端倪，還有那日淩晨廁所的遇見，吳宇倫想要得太多，對自己的要求太高，為複活名額可以下跪，為寫歌熬夜和抽煙。
他也許還能做出更多。
且不說吳宇倫這個叫人頭疼的家夥。池舟倒也不是完全對自己偶爾施行的善意不自知。
至少，在顧泉這兒，他确實成功作了一會伯樂。
盛泊淮确實給了顧泉一個舞臺，還不是随随便便的一個舞臺。
顧泉在一檔暑期爆火的綜藝節目中跳了一支舞。
這檔綜藝節目是TSIA集團旗下的王牌節目，嘉賓主要由知名度較高的藝人和娛樂圈新人組成，前者保證最基礎的收視率，後者如錦上添花，負責給節目制造噱頭，圈內老人與神秘新人的組合既能留住年齡上層的觀衆，又能吸引小年輕的關注。
節目本身以輕松娛樂為主調，以游戲和生活為主要內容，每一期都穿插着一位老藝人和一位新藝人的舞臺表演，但全無一争高下的味道，人們大可在其樂融融的氛圍之中感嘆“雛鳳清于老鳳聲”。
池舟是在微博熱搜上看到顧泉這支舞的。
《偶像工廠》第七期現場公演的節目錄制結束後，池舟照例在微博上觀察本期節目的播出效果和熱搜詞條。
然
後他就在一衆詞條中看到了：顧泉 《看行雲》。
點進去一看，正是顧泉這支舞的視頻，池舟看完，比上次在練習室那支舞更是驚為天人。
他穿藍色舞服，于舞臺方寸之間，跳了一只萬裏行雲的驚鴻之舞。如塵嚣之中的一泓淨水，鬧市之中的一輪清月。
觀看之中已被深深震撼，內心尚且在波動和沉溺之中，舞蹈卻戛然而止，實在是耐人尋味。
評論下都稱【簡直是一衆流行舞中的清流】、【是純白的茉莉花】、【終于領略到了中國舞的博大精深和驚鴻優雅。】
憑借一支《看行雲》，顧泉成功一炮而紅，池舟釋然一笑，盛泊淮眼光毒辣，本事通天，他把顧泉的優點放到了最大。
臺裏，員工們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他在《偶像工廠》表演的時候，我們怎麽沒有發現他跳舞怎麽好看呢？”
“對呀，還在第一二期就淘汰了。”
“他的首場舞蹈其實也好看，但是那支舞确實沒有這個叫什麽《看行雲》的好看，看來還是選錯舞蹈了。”
“而且他沒啥粉絲基礎，觀衆投票不紮實，很容易就淘汰了。”
“TSIA是真牛啊，又捧火一個，你說他們公司是不是有什麽風水，捧一個火一個。”
“當然，你知道TSIA全稱嗎？The Star Is At.中文意思，星之所在”
……
這天晚上，池舟共接到了兩個電話。
一個是盛泊淮的。
盛泊淮出差半個月，兩人就斷聯半個月。池舟向來是不給盛泊淮主動聯系的，當然除了有事求他。
盛泊淮呢，平時日理萬機的，要聯系要麽直接見面，要麽讓老陳間接着給池舟送點吃的。
煲電話粥這種事情，遠在于他這個對浪漫主義嗤之以鼻的人的行為規範之外，似乎也不符合他這個對人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的一貫風格。
但今天，盛泊淮破天荒地給池舟打了個電話。
池舟看到手機上顯示的來電人後，還恍惚了一下，想起這半個月以來，兩人誰也不理誰，想來也與那晚上某人索吻未遂的事情沾邊。
盡量避免尴尬，池舟清清嗓子，率先提起話題：“顧泉的舞我看了，你找到了最适合他的風格。”
但盛泊淮沒接這茬，他開門見山：“我買了架鋼琴。”
池舟原本正要取微波爐裏面的冷飯，聽到這話，手腕一頓，糊裏糊塗地碰到了微波滾燙的爐邊兒，手條件反射地一縮，發出一聲慘叫。
“怎麽了？”
池舟甩甩手，皺着眉頭，習以為常地撒了個慌：“沒什麽，被貓咬了一下。”
“你買那東西做什麽？”盛泊淮沒說給池舟買的，但池舟也用不着明知故問故作捏你，下意識想要拒絕：“我現在已經不怎麽彈琴了。”
“不彈就放在家裏，晾着。”盛泊淮吐字時氣息很穩，音色很渾厚，在名利場中周旋已久，終究是滋養出了一份慣常于扮演掌控者和支配者的獨特氣場，因而在言語表達之間也生出命令式的口吻，
“積灰也沒關系，想起了就彈。”
池舟沒接話，他不知道盛泊淮又在搞哪一出。
電話斷了。
池舟來不及品味這句話的意思，就接到了第二通電話。
這通電話是顧泉打過來的。通話內容很簡單。
顧泉說感謝池舟願意幫他一把，他想請池舟吃個飯。
池舟說：“我沒幫你什麽，你要謝就謝盛泊淮，是他親手把你捧火的。”
顧泉說：“我已經謝過盛泊淮了，盛泊淮讓我來感謝你，他說如果不是你，他不會考慮簽我做他旗下的藝人。”
池舟登時一愣，“……盛泊淮讓你做他旗下的藝人？”
“是的，盛總說你才是我的伯樂，讓我來親自告訴你這個好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