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舟舟

舟舟

池舟周周練琴是雷打不動的習慣,而從不在十一點之前回家也是他家制定的雷打不動的家規。

平時池舟都是嚴格遵守,十點之前必到家,今天鬼使神差地踩線,違反了約定,心裏到底還是發怵,戰戰兢兢地回了家門。

然而,禍不單行,剛巧不巧還碰上了他媽今晚早下班回家。

盛泊淮把池舟送到家門口就走了,池舟前腳剛踏進屋,後腳高允天就把尹喬送了回來。

平常陳叔不在的時候都是盛泊淮接送尹喬的,不過最近盛泊淮變成了池舟的專車司機,接送尹喬的活兒自然也就落在了高允天身上。

尹喬眼尖,看自己兒子校服整齊,書包一絲不茍地丢在沙發上也沒打開過,腦子跟福爾摩斯探案一般快速做出了不下十種猜測。

去圖書館還是網吧了?和狐朋狗友浪去了?和女朋友約會去了?

尹喬操心歸操心,內心還是秉持着西方開始式的教育理念的,她只是覺得自己這孩子聽話歸聽話,成績拔尖,藝術特長也沒落後,要分數有分數,要顏值有顏值,本來也很自豪,人前人後都倍兒有面,但人總是貪心不足,對自己是這樣,對自己的孩子更是這樣。

尹喬還是覺得池舟性格太安靜太沉悶,心裏頭揣着許多事兒,然後還緊緊關着一道堅硬的閘門,從不肯輕易向她敞開。夜深人靜的時候也不是沒有琢磨過,想來大抵還是青春期這輕飄飄又沉重的三個字在作妖。

尹喬關切似的問池舟:“今天怎麽這麽晚回家?跟同學出去唱歌了?怎麽沒告訴媽媽?”

高允天眼更尖,路上看見了盛泊淮的車,心想十之八|九盛泊淮帶池舟去哪兒浪了,心底狠狠罵了盛泊淮一通,但也擔心自己這被嚴格控制的小外甥被教育,就沒給尹喬說。

池舟半真半假地說:“今天在琴房裏多彈了會琴,忘記時間了。”

“真的,沒騙媽媽?”

池舟确實也沒撒謊,只是省去了盛泊淮帶他去萬達廣場的事兒,篤定地點了點頭,“媽,我累了,先去睡了,你早點休息。”

尹喬摸了摸池舟的頭,算是一種默許,讓池舟趕緊去睡。

池舟轉身離開的時候與高允天擦肩而過,高允天便拉住池舟問:“是不是盛泊淮帶你去別的地方浪了?”

池舟先點頭,又搖頭,一時說不清楚,幹脆潦草地說了個“不是”,明顯地不想再聊,利落地走了。

高允天愣在原地,他這個二五二六的年紀,既不懂尹喬對孩子的教育理念和方式,又很難共情青春期孩子的心理活動,一直以來就把在錦衣玉食中長大的小外甥當作未經世事的小孩兒來看待,忙碌地生活、着打拼着也就從沒細細算過,原來白雲蒼狗,昨天還在吃奶喊小舅的小屁孩,已經快要成長為大男孩了。

高允天熱臉貼了冷屁股,一時不解又氣憤,最後索性一股腦兒将全部責任甩在了盛泊淮身上,一時間将盛泊淮祖上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

第二天到學校後,池舟惦記着找徐揚朋友的事,趁着上午大課間的時間,就去辦公室了。

徐揚的英語老師叫季遠,是個新老師,長得還挺清秀的,據說他們班很多女學生都喜歡他,尊敬仰慕者不少,暗戀愛慕者更多,畢竟年紀差不大,人又好看,還成熟,很難不招少男少女喜歡。

季遠當然聽說過這位年紀前三的大名,帶班的時候也對池舟影響深刻,還挺詫異池舟來找他。

季遠問池舟什麽事?

池舟把徐揚的事兒條理清晰地陳述了一遍,也解釋了自己這次前來的目的,最後還格外強調了一下這是個正經節目,南明電視臺的,不是胡謅。

季老師長得溫爾文雅,戴了副金絲眼睛,頗有些斯文敗類的味道:“南明電視臺的節目,肯定要支持,不過為了保險起見,他還是得見見這位記者先生,這樣他後面也好跟學生交談。”

池舟說好,今天下午就能見着。

池舟沒法事先跟盛泊淮講清楚,只能等到下午盛泊淮來接他的時候直接讓兩人見面。

盛泊淮不是單獨來的,因為昨晚耽擱,沒有按時把人送回家,高允天逮他說教了好一通,還威脅要告訴尹喬,讓人事部把他調到財務部去踩縫紉機、敲鍵盤!

盛泊淮先是十分懊悔,和聲細語地真誠道歉,繼而不耐煩,心平氣和地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了。

于是今天兩人就一起來接池舟了。

盛泊淮問他:“你去幹嘛?”

高允天:“我擔心你把我外甥教壞,去監督你。”

盛泊淮毫不掩飾地哼哧一笑,沒怼回去,:“你開車我開車?”

高允天麻溜地開門,坐上了副駕駛:“廢話,當然是你開。”

嚴格說來,高允天此行确實屬于多此一舉,尹喬身為臺柱子,多少次冒着被人舉報的風險,擅自動用公司正式人員讓其去接自家孩子上下學,就是看重了盛泊淮身上那股機靈勁兒,不像他弟高允天,跟池天威一個德行,官裏官氣的,教出來的孩子鐵定又跟塊兒木頭似的。

到了南明市一中校門口,盛泊淮熟稔地和保安許大爺打了招呼,叫他幫忙把池舟喊出來。許大爺給三班班主任宋懷君打了電話,說了一會,轉頭對盛泊淮解釋:“孩子還在考試,得等半個小時。”

盛泊淮爽快地說好,把高允天晾在車裏,在保安廳和許大爺又西扯東扯了好一會兒,最後又回車上把車開走了。

高允天質問他:“幹嘛?馬上就放學了。”

盛泊淮:“餓了,去買個吃的。”

高允天摸摸肚子,也覺得自己有點餓,看了看時間,命令似的:“那去吃點兒家常菜吧,我也餓了。”

盛泊淮雲淡風輕地瞥了他一眼,既不說好,也不說不好。

高允天自以為兩人已經達到了你說往右,我絕不往左的交情,坐等自己這位好師弟兼對門兒同事帶他去老地方吃個晚飯。然而世事總是不如所料,十五分鐘以後,高允天看着盛泊淮在甜品店裏左挑右選,神情嚴肅地詢問店員“牛軋奶芙長什麽樣兒?來幾個新鮮的。”的時候,心态先崩後壞了。

高允天目光跟裝了攝像頭似的,試圖從盛泊淮那張一本正經的臉上抓拍到蛛絲馬跡,他問:“你買這玩意兒幹嘛?”

盛泊淮白他一眼,三分屬于被誤解的無語,剩下七分則是對這位只做表面關切功夫的舅舅的嘆息。他冷冷道:“別管。”

兩人重又回到學校的時候,池舟和季遠已經在校門口等着了。

高允天看到池舟後,探出腦袋,露出雪白齒亮的大牙,大老遠就喊池舟上車。盛泊淮則在駕駛位上微眯起眼,莫名覺得池舟旁邊那位藍襯衫的男人有點臉熟。

池舟和季老師一起走過去,高允天問池舟這位老師是誰?

池舟給看着盛泊淮和高允天兩個人,鄭重其事地介紹:“這是徐揚的班主任,季老師,你們可以先跟他談一談。”

高允天全然不知道盛泊淮為了完成這項任務,把池舟也拉進來了,心底大為光火,以一個兇悍的眼神瞪了盛泊淮一眼,以示責備,然後笑臉盈盈地和季老師打了招呼:“季老師你好!”

季老師禮貌回複,“你好你好。”

平時最愛嘩衆取寵,連門口保安大爺都不忘交個忘年友的盛泊淮此時此刻竟然一言不發。

池舟當然主意到了他的反常。

倒是季遠率先打了招呼,笑着說:“好巧,我們又見面了。”

此話一出,只有年輕不谙世事的池舟特單純地愣了一秒,以為這位季老師和盛泊淮是親朋好友相逢。

而對盛泊淮那副沾花惹草,白天牛人晚上人流的德行最為清楚不過的高允天,視線僅在這兩位同樣衣冠楚楚的臉上來回轉換了一輪,便全然明白怎麽一回事兒了。

好在池舟在跟前,他跟吞刺似的把罵人的話給憋回去了。

盛泊淮尴尬地咳了兩聲,明顯怔了一秒的臉上重又顯出春江綠水似的風情,笑地特招搖地和季遠握了個手,“你好,季老師。”

高允天插嘴:“季老師,外面熱,你先上車,我們去找個茶館邊喝邊聊!”

季遠說:“好。”便和池舟一前一後坐上了後座。

路上,一陣死寂般的沉默。

高允天想罵人,但顧及後面一師生在,硬生生給憋了回去。只能在心裏窩一堆火,自動澆滅,媽的盛泊淮這個爛玩意兒,讓池舟給他辦公事就完了,一天沾花惹草竟然還能勾搭上人人類靈魂的工程師,還是徐揚的班主任!

季遠扮演着一位傳授知識,塑造靈魂的好老師角色,在後座安靜坐着,如同一座堅實可靠的山。

池舟剛結束一場燒腦的數學考試,身心俱疲,腦子裏還在盤算着試卷最後那道題的解題步驟,也無心開口說話。

盛泊淮右邊坐着個怒火中燒的高允天,後面還有一個已經忘記全名的一夜情舊情人,全身上下裏裏外外都尴尬地冒冷汗。

媽的,當初和這家夥上床太急,根本沒問過人家名字年齡職業雲雲,誰知道就是南明市的老師呢?還是徐揚的班主任。

盛泊淮在腦子裏默默給了自己一巴掌,除了閉眼睡大覺,他不能忍受不了眼睛睜開的時候任何一分一秒的寧靜,這于他而言,不亞于一次殘酷的執刑。于是在這如死一般的寧靜之中,他清了清嗓子,佯裝自然地開了口,

“後面有泸溪河和好利來,餓了就吃點兒。”屏息凝神發出的聲音真誠無比,性感無比。

高允天睨他:“……?”

季老師安靜如山,聞言也微擰眉。

池舟腦子尚在旋轉數學題,還未回過神。

盛泊淮再次清了清嗓子,腦袋跟抽了似的補充了兩字:“舟舟。”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