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藍色河流

藍色河流

洛川總醫院的會議廳裏十多個陌生的面孔圍成了一個大圈，“洛川大爆炸心理危機幹預”大橫幅貼在牆的正中央，似乎覺得沒人提醒大家會忘記這場災難一樣。天氣陰沉，灰蒙蒙的天空像是大爆炸的煙霧還未散去，空氣裏彌漫着沉重的氣味，像是心照不宣的悲傷融化進了每一次呼吸。

“你好，坐吧。”魏醫生拿着本子看着大搖大擺走進來的陸清朗說“陸清朗，今天很準時。”

“我是陪我哥們來的”陸清朗指了指早已到達的白蔚風，他聳聳肩說“我沒事。”陸清朗坐到位子上翹起二郎腿，當他聽到第二個人講述自己面對大爆炸經歷的時候就不耐煩的戴上耳機。他們的嘴張張合合，眼淚不停的掉落，像是默劇裏的悲情人物。白蔚風突然拍了他的腿，陸清朗把耳機摘了下來說“幹嘛”

“輪到你了”

“我沒什麽......好說的。”陸清朗拿着手機不停的翻着絲毫沒有意義的頁面。

魏醫生推推眼鏡，說“陸清朗......那棟別墅原來是你家，這次事件你有什麽感受？”

“我說了我沒事”陸清朗看着白蔚風說“你先說。”

白蔚風看了他一眼，無奈的說“我先說吧，我上個禮拜開始我的一期化療，挺難受的”他摘下棒球帽，額前已經禿了一小塊。“我輸完化療藥想去散散心就到北山上走了走...正巧看到了那個大火爆炸。”

“編的挺好”陸清朗小聲咕哝道。

“你看到了？”一個女生驚恐的喊道。

“嗯......一開始只是三樓的一個窗口冒着黑煙，然後突然“轟”的一聲爆炸，房頂消失了。然後我就聽到火警的聲音。有幾個人身上着火，他們掙紮着嚎叫着跳進海裏，還有人往樓裏面沖......後來，我看不清了，煙太大，我喉嚨有灼燒感越來越疼，我跑下山......”周圍的抽泣聲随着白蔚風的話越來越大。

陸清朗覺得胸口發悶，胃口翻騰。他再也不想多聽這件事。他走出出醫院大樓，上了海江大橋，夕陽将天空染成血紅色。

“喂！”白蔚風在他身後喊道“站住！”

“我不想聽了。”陸清朗他捏了捏太陽穴“這個庸醫是想讓我們所有人暴露，把腐爛的傷口劃開然後重新愈合。也許對他們有用，對咱倆......這種活不了幾天的人多此一舉。”

白蔚風拽住他的胳膊“你離河邊遠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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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擔心我？”陸清朗邪魅一笑“你放心，我暫時死不了。”

“陸清朗，你說這個大爆炸是不是有人報複你爸的公司？”白蔚風皺着眉頭“從我認識你起，那些抗議的、拉橫幅的人就沒少過。”白蔚風看着陸清朗突然凝重的臉，說“我和你說話呢，你在想什麽？”

“陸燃說，他們找到我的配型了。”

“這是好事。”白蔚風的眼睛像是點燃了火焰“這不是又有希望了嗎？”

“你希望我活下去嗎？”

“當然了，只要你別再混蛋了就行。”

“那如果，我是說如果我活下去就要做很糟糕的事情，你還希望我活下去嗎？”

“再糟糕能有我爸的主意糟糕？”白蔚風苦笑道“我爸一心想讓我加入未來科技的一個新的實驗項目，好像叫什麽冬眠計劃。”

“你......”

突然，一輛黑色越野車從大橋上朝他們駛來。白蔚風用力推了一把陸清朗，他們和身後的越野車飛向高空、瞬間墜落，他們像是巨石撞擊星球一樣，墜落入滾滾的河流。

“轟轟隆隆——”

傍晚的河流裹挾着陸清朗，沉了很深很深，深藍色的海水靜悄悄，世界只剩下眼前的點點微光在波浪裏顫動。陸清朗突然覺得舒服的像是進入了長久的睡眠，大腦一片空白，身體慢慢飄蕩像是一顆蘆葦，又像是一場令人寬慰的夢。然後眼前的海水變了顏色，一開始是淡淡的粉色然後變成了濃烈的紅色，之後嘴中的血腥味刺激了他的味蕾，陸清朗如同電擊般驚醒。陸清朗仰起頭看見白蔚風的身體像是一個墜落的紅氣球在他面前降落，身上飄着紅色的絲帶。他的頭歪在一邊的肩膀上，四肢軟弱無力的伸展着像是失去平衡的稻草人，他的臉只剩蒼白，他的眼睛裏沒有燃燒的火焰，只剩下灰燼的平原。

陸清朗的手腳恢複知覺，他沖白蔚風游，他以為很近，可是他游了很久很久才到他的身邊。陸清朗用胳膊挽住他的肩膀沖破了那水和空氣的平面，他拖着他的身體，費力的游到了岸邊。陸清朗順着他的嘴看到他的脖子，月光下像是白瓷一樣光滑，秋風吹動着他立起來的汗毛，陸清朗看到他的頸窩凹陷的地方像是捧起一簇月光。他在恍惚中清醒過來，立刻用手按壓他的胸膛，擡起他的下颌給他做人工呼吸，一股淡淡的巧克力味道。

陸清朗的嘴唇碰到白蔚風的那一刻，他想起那天露營的傍晚，他嘗到了同樣的味道。一切都在他的計劃內，他把那臺相機扔給他，他約他出來兜風，他成了他的朋友後約他去露營。他想要玩弄他。有什麽是一個幹淨的男孩最怕的東西？那天晚上，陸清朗裝作喝醉躺在地上，他知道白蔚風會拖着他進入帳篷。進了帳篷，他發瘋似的的抱着他說着他能夠編出來的一切惡心人的話，一張白紙想要玷污豈不是很容易，更何況白蔚風甚至連親吻都不懂。

但一個情況徹底讓陸清朗迷惑了。白蔚風沒有拒絕他，甚至抱住了他。原本的籌碼似乎變得可笑，白蔚風根本不害怕。陸清朗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白蔚風是喜歡他所以願意，還是他也喝醉了也在發瘋。一開始只是簡單的戲弄，在兩個人的不斷交鋒中變得一發不可收拾，陸清朗感覺自己身體的某部分突然有了變化，他破釜沉舟想要弄明白。白蔚風斯文的臉上那朵紅暈讓他迷惑，在一股強烈的欲望下他占有了他。白蔚風疼的眼淚從眼角留下來，他摸着陸清朗的胸膛，默默的承受着他一次次的撞擊。白蔚風的眼神讓他心頭一顫，陸清朗感覺自己的唇上有一股他的味道，淡淡的可可味。怎麽可能？他喜歡的應該是楊少萩，怎麽會對他有這樣的感覺，他在恍惚中把心中的話說了出來“我喜歡你，楊少萩”。

白蔚風過了好久才眼睛才聚焦到陸可清的臉上，他的眼睛閃着透徹清涼的光突然如夢驚醒一樣，他推開了陸清朗沖出了帳篷。兩旁樹叢中的一群鳥兒振翅飛在斑駁的月夜光影中，陸清朗看着他的身影慢慢變小消失覺得有些眩暈，像是溢滿的堤壩突然洩洪，那些曾經幻象的東西重複出不同的色澤。也許他的計劃成功了。但是他現在絲毫沒有感受到任何樂趣，反而是巨大的不安席卷了他的全身。

而事實再一次證明，白蔚風的堅強不是他可以摧毀的，他只用了一個星期就變回了原來的那個樣子，慢吞吞的說話、慢吞吞的走路，慢條斯理，井井有條。那件事像是潑在地上的水，蒸發了。他們誰也沒有再提起。但是，這件事改變了把陸清朗。他開始每天在手機上等待白蔚風的消息，關注白蔚風的博客，聽白蔚風歌單裏的歌曲，讀白蔚風的書，參加白蔚風的“領養代替買賣”公益活動，他不動聲色的觀察着他的一舉一動。當他連續一個星期每天盯着白蔚風的手機對話框三個小時的時候，陸清朗明白了一件事，他把自己給玩進去了。他試圖去做曾經讓他感興趣的事情、試圖去和楊少萩親密接觸、試圖去燒那一棟棟荒廢的房屋去撲滅他心中的欲望之火。

陸清朗這輩子都沒有真正喜歡過誰或是什麽東西。而這股強烈的喜歡，讓他覺得害怕、覺得失控。喜歡一個男生？陸清朗有時候都覺得匪夷所思。他試圖冷靜的思考，白蔚風在他斯文沉穩的外表下的硬氣他體驗到了，他溫柔的柔軟的接納他的粗暴無理黑暗邪惡他也體驗到了。陸清朗看着白蔚風博客上和林然的照片嫉妒的發瘋，他也體驗到了。也許這是白蔚風報複？也許白蔚風根本不喜歡他，白蔚風只是個更高級的玩家。也許白蔚風就是想看他發瘋、看他笑話。

白蔚風在一片黑暗中感到一個人的嘴唇狠狠的印在他的嘴上，他的胸膛被劇烈的按壓着，然後他猛的睜開眼睛，劇烈的咳嗽起來，水從他的嘴中噴射出來，噴濺了陸清朗一臉。陸清朗雙手錘在他胸膛上，抹着臉上的水，低聲的說“活了...活了...”白蔚風躺在冰冷的草地上，手腳抽搐。他能感覺到血從他的身上流淌，他看到幾個圍觀者朝他們跑來，陸清朗手舞足蹈的說着話，白蔚風聽不清他說了什麽，只看到他濕漉漉的頭發不停的滴水落到他的臉上，他的嘴唇不停的翕動着。

“能聽見我說話嗎？”急救車和警車的鳴叫此起彼伏，大夫從白大褂裏掏出聽診器，聽完了心聽肺，聽完了肺又量了血壓，量完血壓他才擦擦腦門上豆大的汗珠說“沒大礙。”他又從白蔚風全身又按又捏了半天，說“查體都正常，應該就是皮外傷。”陸清朗看到白蔚風閉着眼，睫毛微微顫動，他的嘴唇因為剛才粗暴的人工呼吸而有些紅腫，他的高鼻梁上的閉合眼睛轉動了幾下突然微微睜開。

陸清朗把白蔚風從醫院送回家，汽車廣播員的聲音情緒高亢的播報“未來科技示威游行暴力分子今日駕車故意傷人，車已被打撈，兩名犯罪嫌疑人均已死亡。”

“難怪董時聰要天天跟着你，想殺你的人不少啊。”

“跟着哥們我，還是挺長見識。”

“陸少爺哪是一般人啊。”白蔚風揶揄道，他感覺像是做了一場不真實的夢。

陸清朗扶着他的胳膊走上白蔚風家門口的樓梯，感覺他的脈搏加速，又把手放在他的胸膛上“白蔚風，你心髒沒事吧？你心率這麽高要不要找醫生看看。”

“我沒事”白蔚風搖頭。

“我這麽照顧你，你不會是對我心動了吧？”陸清朗打趣道。

“呃”白蔚風做嘔吐狀。

“沒事，喜歡我可以直接和我說”陸清朗揉揉白蔚風濕噠噠的頭發，說“和我表白的人太多了，多你一個也無妨。”

白蔚風的手機又響了一聲，網絡上流傳出他們落水的圍觀視頻，陸清朗給他做人工呼吸，視頻下面的評論越來越往不堪入目發展了。

“那個是陸清朗，未來科技董事長的兒子，好帥。”

“未來科技做了那麽多傷天害理之事，活該！”

“我跟他們同校，他們兩個好像是一對兒，我總看見他們黏在一起。”

“陸清朗總是送東西給白蔚風，相機、摩托、電腦，八成是被他包養了。”

“......”

陸清朗從白蔚風手上拿過手機，盯着屏幕說“越來越有意思了。”

白蔚風奪回手機“以後我們還是保持距離。”

“這點閑言閑語你就受不了了？”

“不是。”白蔚風從書包裏拿出進水的相機，相機鏡頭碎了“我不想再跟着你倒黴了。昨天大爆炸今天被被人撞還差點淹死在河裏，現在網絡上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陸清朗，我受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