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隔牆有耳

隔牆有耳

蔣陽像是進入了一場長久的睡眠,當他再次睜開眼,兩個人的大臉正低頭瞅着他。他們穿着統一的白綠條紋服裝,衣服胸口刺繡着名字和序號。

“你......”

男孩捂住蔣陽的嘴,指了指他背後的門,低聲說“隔牆有耳。”

蔣陽鼻孔煽動眯着眼看清他的名字“C18冬臨”說“其他人呢?剛才我躺在一個機器裏...然後就有昏過去。”蔣陽從上到下摸着自己的身體,感覺自己哪裏疼痛。

一個清秀高挑的女孩挑了挑眉毛,她摸摸那寫着“C18 夏炎”的襯衣嘟着嘴唇。她輕聲說“是鎮定劑。□□說不配合體檢而造成了很多起事故,還有一些有創檢查,這樣做減少我們的痛苦。”

“你還相信他們的鬼話?”冬臨對她怒目而視。

“當然。只有你這個懷疑論者天天疑神疑鬼弄的我心神不寧”夏炎蹲下來看着蔣陽的臉說“你來到這裏證明你不是殘次品。”

“殘次品?”

“新人還真是無知。我是說,留在那邊的要麽身體問題要麽腦袋不好使。沒有用也沒人會領養他們。”

冬臨清清嗓子“少說兩句,你小心被人舉報!”

“我很快就能出去了,上次見到的一對夫婦可能是看上我了。倒是你要小心,你都沒被篩選上過吧.....你那個計劃遙遙無期,再這樣下去恐怕要坐穿牢底。”

冬臨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夏炎住了嘴。蔣陽頭暈的厲害,他伸展了一下胳膊攥了攥拳頭,想要緩解一下全身的僵硬的肌肉,他坐起身來。“咚”的一聲,周夜走了進來了,她穿着嶄新的C區服裝,帶着一股玫瑰花沐浴乳的清香味。冬臨疑惑的看着這個女孩,沒有一個C區的人是走進來的,所有人進來都是麻醉狀态進來的。

“嗨!終于見到個熟人!”蔣陽激動站起來。

“你怎麽是走進來的?”夏炎驚訝的問。

“你能別跟着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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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你一熟人”

冬臨再次沖着周夜說“你為什麽是走進來的”

“你管不着。”

“不行”冬臨提高了嗓門“你到了C18區就歸我管,我是這個區的小組長。你要回答我問題。”

周夜的眼睛落到冬臨衣服的刺繡上,然後緩緩的擡起眼睛看着冬臨“靳醫生和我說了,把我分配到這個組的組長人非——常——友——善。”

“你認識靳醫生?”

“不熟。”

冬臨強硬的表情軟和下來“靳醫生沒有給你麻醉做檢查?”

“有什麽好麻醉的,就抽個血打個針”周夜平淡的說“你們都反應過度了,才給你們上措施。”

夏炎說“冬組長趕緊帶他們回寝室,走吧。”

冬臨擡頭把臉對準了書架上的一個攝像頭,書架“隆隆”的響起來朝右邊滑動,一條白色的通道朝着看不見盡頭的遠方蔓延“咱們去住宿區。”冬臨夏炎走在前面,蔣陽猶疑的看了看周夜。周夜沒說話,徑直的走進去。

“我怎麽感覺有點吓人。”蔣陽咕哝了一聲不情願的邁了進去。随後,書架在他身後緩緩合上。蔣陽朝冬臨喊到“我們怎麽出去?”

“你出不去。”冬臨沒回頭徑直向前走。這條白色的隧道沒有窗戶沒有門,白色的牆白色的房頂白色的地磚,只有四條延邊狹長的燈,像是走在一個閃爍的四方體內。

“我怎麽感覺越走越累?”蔣陽問周夜,周夜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邊的冬臨。

“我們在爬坡。”

“爬坡?”蔣陽看着前邊的路絲毫沒有感覺到高度的差異“什麽意思?”

“我們已經在這裏轉了三圈了。”

“什麽意思?”

周夜踢了踢腳下的一塊粉色的口香糖。

蔣陽記起剛進來第一拐彎的時候周夜好像是扔了個什麽東西在地上,他拍拍腦門說“鬼打牆?”

周夜冷冷的說“他們不想讓我們知道路線。”

蔣陽背後冒出冷汗“這丫是什麽鬼地方!”蔣陽也像周夜一樣死死地盯着冬臨,他在心理默默的記住每個拐彎處。他們走了半小時後,冬臨終于推開了一面白色的門。

那扇門根本看不出是一扇門,好像已經融合進了牆中,絲毫沒有縫隙。在他推開的一瞬家,那扇門上顯示了電子數字“C18”然後一個奇怪的聲音出現了。

“C——1——8——冬——臨,你——好”

蔣陽擡起頭,一束紅色的光線掃描了他的臉。又是一條白色走廊,只不過這次走廊兩側各有5扇門。

“每人一間房。”冬臨說“男生在左邊住,女生在右邊住。夏炎,你帶周夜去她屋子。我帶蔣陽。”

夏炎帶她來到最裏面的一扇門。她按了幾遍門上的按鈕,一道紅光開始掃描周夜的臉。

“咔嚓”門開了。

“進去吧”夏炎轉身離開。

周夜推開門,黑色的屋子瞬間亮了起來,然後一個機器人的電子聲音開始說話“你——好——周——夜”方方正正的20平米的屋子,一面牆是落地窗,草地、沙灘和大海,周夜皺皺眉頭,她看到同一直海鷗以相同的軌跡飛行了第二遍。她走過去觸摸那扇窗戶,屏幕突然熄滅變成了一個大大的菜單,一面牆像是巨大的電腦桌面,可是只有一個功能就是切換景色。

假的景色。

她轉過頭看着白色的床白色的衣櫃白色的書桌白色的拖鞋和白色的睡衣整整齊齊的鋪在床上,她下意識的摸了摸口袋,手機不在那裏。突然屏幕牆開始倒計時,顯示:“開始睡眠時間”,然後背景牆變成了深夜的星光,而她像是巨大蒼穹下的露營者。她聽到“咚”的一聲,門像是被自動反鎖了,她擰了擰門把手,無法打開。

“現——在——是——睡眠——時間”

“我想上廁所”

顯示屏從中間緩緩打開,一間浴室展現出來。

周夜走進去,打開水龍頭,擰開牙膏,她看到鏡子裏的自己的模樣愣了一下。她才意識到她已經在這個蒼白的世界的重複了一個月的生活,她的臉像是吸血鬼一樣蒼白,她這一個月沒有見過真正的陽光。

“啊!”隔壁傳來撕心裂肺的嚎叫。牆板确實有些薄,她搖搖頭再次把牙刷塞進嘴裏。這些聲音,要麽存在但所有人都裝作沒聽見,要麽就是周夜瘋了。周夜拿被子裏的棉絮做耳塞,她堵住耳朵繼續入睡。她頭腦裏再次過濾那一張張面孔,那一張張蒼白的、毫無血色的臉,捐獻者的臉。幹淨的飲食、嚴格的作息生活、瘋狂的布道以及每天去健身房鍛煉一個小時,這裏創造的是絕佳的小白鼠,幹淨的、可入組的、可控的科學。

如果這裏只是培養一個個捐獻者,那為什麽要去上那一節節的無用的課程。這裏的人難不成還想拯救靈魂?周夜想到白天上課的那個美國白人john,他是個帥氣的中年男人,有一雙海藍色的眼睛和高鼻梁,他宣講未來科技根植的理念就是徹底的科學革命、達爾文主義的堅決擁護者。他把人類的愚蠢歸結于自我欺騙,他說所有的宗教都是永生的幻象。只有不停完善人類的基因、研究出更出色醫藥、甚至找到更優越的生存替代方式,人類才能掙脫□□的束縛,才能淨化靈魂。周夜每次聽到他器宇軒昂的演講都會起一身雞皮疙瘩,同時john的話讓她感到親切,這就是周松強的口頭禪。慢慢的,掌聲也由零星變到群情激奮的爆發出熱烈鼓掌。在絕望的單純的環境下,唯一的希望變成了狂熱。

周夜緩緩的進入的夢鄉。在夢裏,她又看到了白天的情景,只不過這次在夢裏甚至比現實還要真切。

蔣陽突然站起來質問john“為什麽要區別對待來救濟院的孩子?”

“不是所有人活着都有意義。這個世界最大的公平就是不公平。不應該讓那些不配得到資源的人侵占人類的資源和空間。比如說,你們,你們擁有優秀的智慧和身體,你們更應該得到更好的機會和資源。”

冬臨輕聲對蔣陽說“簡而言之,人分為有用和沒用兩種。”

“更好的醫藥不是應該去治愈更弱小的人嗎?”蔣陽問。

“更弱小的人如果不出生是不是會更好?在一定程度減少了痛苦?”john說。

“你這個邏輯不對。難道弱小的人、殘疾的人、生病的人就不配活着嗎?”

“當然可以活着。”john說“前提是他要有活着的能力。你們中間會有被選中的人。”john說“未來科技公司喜歡幸存者,你們都是幸存者。”

周夜緩緩的擡起頭說“什麽叫你們中間會有被選中的人?”

“未來科技公司的員工會在你們中挑選領養,如果被選中,你的衣食住行全都由公司出錢,以後你們甚至可以在未來科技生活。”john頓了頓又說“你們這一波已經有一位被選中了。夏炎她已經被未來科技的一位高管領養了。”

講臺下的學生們歡欣雀躍的相互對視。誰都清楚未來科技對洛川的發展做了多大的貢獻,洛川是如何從一個貧窮肮髒的城市慢慢轉變的,如果能進入未來科技工作,未來是無法想象的。這樣的生活像是一個不真實的夢,而john老師的藍眼睛和他儀表堂堂的樣子一次次的裝點了這個夢,這個夢變得異常真實且堅定。

夏炎在下課的一瞬間突然站了起來,大喊說“昨天和我見面的領養者,他說根本就沒有你說的這些東西,你們在騙人!”他的話音剛落,兩個保安進來推開門撿來,屋子裏頓時一片寂靜、氣氛緊張,夏炎被拖了出去。

“我舉報的她。”冬臨小聲的對蔣陽說。他冷笑了一聲“她也是活該。口無遮攔。”他說話的時候好像帶有某種榮譽感。這裏沒有所謂的背叛,舉報別人是對福利院表忠心的行為,舉報不僅不會被當做小團體的背叛,而是會在福利院內部發行的周報上得到表揚,好朋友相互背叛被稱為對福利院的制度的絕對服從和效忠。反而是那些沒有舉報別人的人遭到陰謀論的懷疑。

回宿舍的路上冬臨指着監督亭門口鐘表下方的意見箱低聲說“如果你聽到有人說不該說的話,那裏是舉報箱。你在這不能說福利院的壞話,或是做什麽違反規定的事,這裏的人會靠舉報得到和領養者見面機會。”他聳聳肩像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被舉報後是什麽後果?”

“誰在乎。”冬臨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我說了這裏最重要的是管好自己。”

“早——上——好”

周夜睜開眼睛,她似乎松了一口氣。這個夢做的她覺得渾身很累,像是大腦在重複白天所有事去提取某些關鍵信息。她托着沉重的腳步到了餐廳。夏炎的位置空空如也。蔣陽看着那個空出來的座位似乎根本沒有人在乎,這裏就是這樣,随時有人被抓走,随時又有人補充進來。蔣陽舉起手。

保安點點頭。

“夏炎什麽時候回來?”

整個大堂一片寂靜,緊張的情緒可以擰出水來,面色嚴峻的保安向對面的保安點點頭說“她被關禁閉。”

停止用餐的學生們又動起筷子吃東西,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但他們的眼睛都不由自主的撇着他,像是在看一個山頂洞人第一次出洞。這裏沒有人光明正大的問過保安消失的人去了哪裏,沒有人敢問。像是一個禁忌的符號,就像是沒人敢在保安面前談話一樣。這裏沒有親人朋友之說,所有人都避免談論消失的人就像他們從一開始就不存在一樣。親兄弟姐妹在這裏相互告發,好朋友在這裏相互拆臺,為了自己的生存空間、為了自己早日被人領養、為了維系現在的生活,說有人都為自己而活。這裏沒有公平正義,這裏有的只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蔣陽微微的沖着周夜搖頭。周夜面不改色的切着3分熟的牛排,銀質的刀叉閃着細膩的光,握感有着非常好的厚實感。她的毫不在乎的臉給了他無聲的答案。周夜的眼裏閃過一道寒光又迅速的恢複了平靜,她看着周圍的人暗暗的盯着他們不合時宜的舉動,她把一塊切好的牛排放到蔣陽盤子裏淡淡的說“我吃不下。”她用只有蔣陽能聽到的音調說“你不要再說了。這會引起恐慌。”

周夜轉過臉瞪着他。蔣陽緊緊的握住周夜,對着看着他們的新新舊舊的面孔,他對着周夜的臉狠狠的親了一口“你聽見了吧,她關禁閉了,我根本不可能和她好。”

周夜擡手要去擦那被蔣陽親過的地方,蔣陽兩只手突然攥住周夜的兩只手,又朝她另一邊的臉頰親了一口。周夜的臉由紅轉青,又由青轉紅。一桌子人開始竊竊私語然後慢慢開始哄堂大笑,剛才的緊張情緒瞬間被一掃而光。

保安拿着警棍用力的敲敲桌子“保持安靜!”

周夜反手用力攥住他手,蔣陽疼的快流出眼淚來。周夜的微笑着像是站在高高的山頂俯視着他,她把他看穿,而他對她一無所知。她臉上的笑容像是一個堅硬的面具,這個面具上可以擺出任何她想要展示的顏色,她的手充滿了力量,她的心不可捉摸。蔣陽的心瘋狂的跳動起來,他感到周夜像是一個盛大的嘉年華裏的冒險樂園,他察覺到自己的整個身心都被這種神秘色彩所吸引,他喜歡她,就像他喜歡這手心傳來的疼痛一樣。

“演的差不多得了。別得寸進尺。”周夜小聲說。

“我還沒親你的嘴呢。”蔣陽大聲的說。

保安又用棍子敲敲桌子“安靜!”

蔣陽看着周夜柔和但堅決的眼神,她輕盈又精準的動作,她的一切似乎都戴上了迷幻的色彩,像是一道他永遠無法猜透的謎語。

“你不覺得奇怪嗎?”蔣陽拉過他的凳子又靠近了一些“我們在這邊住了一個月。白天、中午、半夜,随時随地有人被拉走,這裏的人到底在搞什麽鬼。還有被領養的人,都是莫名其妙的不見了。”

周夜放下筷子“你想說什麽?”

“你不好奇這裏人都在搞什麽鬼嗎?”

“沒興趣。”

蔣陽前後看了看沉默吃飯的人群,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巾,他放在褲腿上小心翼翼的打開紙巾。蔣陽神色慌張的說“我昨天在炖肉裏發現的。”

一截手指,周夜合上紙巾,低頭道“還有誰知道?”

“沒有”蔣陽說“我就只告訴你。這裏不知道誰是間諜。”

“不要再和任何人說這件事,這東西扔到廁所沖走。”周夜冷靜的說。

“他們再給我們吃......對不對?”蔣陽捂着額頭“我他媽沒有妄想對不對,周夜?”

“你沒看見任何東西。”周夜平靜說。

“我們一起逃出去。我找到一條地下路線,我需要人幫我。”

周夜沉默了許久,開口道“我有個條件。”

“什麽?”

“帶周海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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