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絕對服從
絕對服從
清晨陸清朗和蔣陽像兩個飛賊一樣一巴掌從後面拎起周夜背着的書包,周夜騎着自行車突然感覺後背輕了一下然後又重重的沉了下去。周夜複學來的一個星期,陸清朗每天晚上會騎着摩托車跟在她身後去家裏看白蔚風。
“喂!他身體好點沒?”陸清朗問。
“他什麽時候複學?”
周夜聽着身後沒有了他的聲音,就回頭看。看着他的背影,白色的襯衫在空中飛舞,清晨的朝陽穿過他的身體,他揚起手揮了揮,像是知道她在看一樣。周夜每天把自行車存到了學校的藍色自行車棚,又聽見女生小聲的說着陸左清和她的緋聞。
她徑直走向教室倒數第三排,從書包裏掏出記錄本。早自習,破舊的電風扇在頭頂不停的發出奇怪的聲音,清晨氤氲的微光下一切都顯得分外朦胧,只凸顯出隐着昏黃光線的淡淡輪廓。新上任的數學老師賊眉鼠眼的進來了,他一米八的大高個,身材魁梧,眼睛像牛一樣的向外突出、聲如洪鐘、訓斥起人來使人無地自容的精神壓迫。他慣用的手段就是拿着學生書桌上的礦泉水瓶像打地鼠一樣的朝學生的頭一頓狂敲,基本上敲5次起步并且節奏快、穩準狠,似乎是想給學生開天窗,嘴裏的污言穢語就像是街頭巷尾的皮條客絲毫沒有任何廉恥。
“你來我班裏幹什麽?”周夜看着坐在她旁邊的蔣陽說。
“白蔚風昨天怎麽樣?”蔣陽不耐煩瞅瞅後排的陸清朗,說“陸清朗問的。”
“你們怎麽又來我班裏坐着,周圍同學的緋聞傳的還不夠離譜嗎?”
“陸清朗這個哥們真是夠體貼的。”蔣陽拉開衣服拉鎖,敞開一個口,一只手掌大的灰白的小蜥蜴正在她胸前活潑的爬行,兩個爪子看上去柔軟有力,灰突突的小腦袋瓜上的小眼睛亮亮的,一副吃飽喝足美滋滋的樣子。
這感覺還真是奇怪,一個活生生的小東西緊緊的抓着你探頭探腦的,怪有趣的。蔣陽使個眼色看了看陸清朗“他的。他說要你送給白蔚風,讓他在一個人在家有個伴。”
數學老師來時突然一吼“周夜,你手上拿的什麽!”
周夜立刻端正坐姿,把蜥蜴往書桌裏塞。數學老師的手像章魚一樣從桌裏把蜥蜴掏出來,他臉色變得很難看“你哪搞來了?”
蔣陽使勁低着頭。
“這是我的。”陸清朗站起來。
“你哪個班的?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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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清朗從後門走出去,全班的同學又是一陣起哄。數學老師拿着蜥蜴朝地上摔去,蜥蜴重重的落到了地上。蜥蜴嘴巴挂着粘稠的液體,最後蹬蹬腿就不動了。就在這時早自習結束的鈴聲響起,結果進門的班主任一腳踩在那個可憐的蜥蜴身上,然後有驚悚的大叫了一聲,全班的人哄堂大笑。
“誰扔的?”她喊道,沒有人回答。教室裏的風扇聲和“嘩嘩”的翻書聲冗雜在一起,空氣像牛奶般渾濁卻依然門窗緊閉,周夜拿着筆在古文上随便畫着重點,心裏想着那只陸清朗的蜥蜴。
蔣陽低下頭在周夜耳邊說“我已經給新聞報社和警察都匿名舉報過,了無音訊。現在的情況明顯不在我們的控制範圍內。我在攢錢,攢夠一定數目你跟我一起走。”蔣陽看着周夜的臉,想起他第一次和她說話時,她眼神兇狠的坐在破舊的床鋪上,他餓着肚子把那兩個黑饅頭給她和周海吃,她臉色蒼白的來到白房子,他們經歷的這麽多,兩個人都差點死掉。現在這個男孩,這個未來科技股東的兒子借着白蔚風生病的借口天天在她面前轉悠,他不甘心“你是不是喜歡陸清朗?”
“你在說什麽?”
“他整天跟在你屁股後面。”
周夜緩慢的說“他不是跟我。你不要嫉妒。”
“我嫉妒他?”蔣陽上氣不接下氣的收斂起笑容,抿抿嘴,說“周夜,我們下一步怎麽辦?”
班主任清了清嗓子,說“安靜!現在打開書本80頁。”
“先看清形勢再說打算”周夜把紙條遞給蔣陽“說說你現在的情況。”
“我到了陸燃家裏,從來沒見過陸燃。我每天看到的基本就是管家和男女傭和保镖,他們安排我們的衣食起居,出門報備。”蔣陽拍拍自己的口袋,微微的抻出一角,紅色的錢厚厚一疊。“在陸燃家零零碎碎的小東西我拿出來賣換了不少錢。你呢?白蔚風現在加入我的陣營了嗎?”
周夜“嗯”的清了一聲嗓子。
“周夜,你那邊怎麽樣?”
周夜撸起袖子,指着胳膊上。
“什麽意思?”蔣陽看見她的胳膊上的皮膚透出荔枝的粉色“你讓我看什麽。”
“我到白蔚風家後出現的”周夜說“他們采了我的血。”
“采血?”
“白千裏領養我是為了給他兒子提供幹細胞。我已經收集了證據,但是不夠,關鍵人物不是他。”
“那起我們就一起離開這裏。”
“然後呢?”
“什麽叫然後呢?”
“我們就算成功了”周夜寫道“還會有成千上萬個你或我這樣的人。這從根本上解決不了問題。我們要拿到證據、準備充分...如果救濟院一旦深陷輿論,他們會轉移他們的資源,就可以順藤摸瓜看到下一步。”
“你是想戰鬥還是逃跑?”周夜的眼睛像是黑暗中的獵食者,她頑強的生命力像是沙漠裏的一只火紅的狐貍,她野蠻生長,又因這種野蠻生長而顯得格外美麗。周夜在他的臉上用力啄了一下“我們會長大,他們也會死去。最後還會是我們的世界。”
“你想怎麽辦?”
“如果留下來對抗未來科技可能要付出生命的代價呢?你願意嗎?”
“我願意。”蔣陽的眼神恢複了平靜的狀态,他露出大大的笑容,兩個眼睛擠成了兩條長長的縫隙“我想贏。也想給我的兄弟們、給周海報仇!”
城市罅隙裏的喧嚣瞬時間靜音,她看着蔣陽的臉,他眼睛是那麽的明亮,他年輕的臉上卻是那麽的悲傷。那種悲傷像是深夜的小夜曲從年邁人的顫抖的嘴角留下的一聲嘆息。有一種強烈不安的感覺第一次抓住了周夜,似乎像是看到了蔣陽背後的一千個一萬個靈魂。周夜有一種預感,他預感蔣陽不會被任何人記住,他會悄無聲息的來到這個世界,然後不帶走一片的塵埃的歸于虛無。這種寂寥感随着一陣強風的刺激吹散了。
“好”周夜寫道。
班主任氣勢洶洶朝他走來。蔣陽把紙團成一團放到嘴裏,吞了下去。
“你哪個班的?”
“我四班的”
“給我站到教室最前面去!”
蔣陽灰頭土臉跟着班主任走過去,周夜偷偷的從後門跑出教室。陸清朗在後門口一把抓住她。
“幹嘛去?”
“你的蜥蜴,我給你買一個一樣還你。”
“跟我來,我有事和你說。”陸清朗抓住周夜的手往門外走去。
山腰的雲霧像海洋一樣湧動,一朵朵的白色浪花像是無數只雪白的兔子在山間跳躍。層巒疊嶂墨綠色山尖在兩旁時隐時現。金色的光偶爾從雲層的縫隙裏透過,一束束光柱明澈又耀眼。車停在了白色別墅的山腳下。
“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麽?”
陸清朗搬過周夜的肩膀,讓她對着另一個方向“看到了嗎?”
“什麽?”
“那片廢墟,實驗中心。”陸清朗指着山腰上那片黑色的灰燼。整片海岸被封鎖起來,現在原來的樣子已經完全看不出來。三層房子,第三層完全不見了,第二層沒有屋頂,只有焦黑的殘牆、破碎的器材和滿地的爆炸碎片。在這坍塌毀滅的海邊實驗室,她似乎聞到了燒焦的味道。
“你來不是要和我說這個的吧?”周夜看見陸清朗明亮的眼眸裏閃爍着寒光。
“這裏原來是我家......後來變成實驗室。”一陣風吹來,将焦灼的味道驅散。陸清朗指着殘壁後面的太平洋,暖陽把海面照的波光粼粼“我小的時候很多時間都是一個人,難過的就喜歡到屋頂上,沖着大海喊幾聲,我就會開心一些。然後後來,我每次路過這裏,總看到你也在屋頂上凝視着太平洋。我就會在想,你在想什麽?然後,突然就忘記了自己的煩惱。”陸清朗看着她的眼睛映射着自己的臉,不知為什麽他覺得她能夠懂得自己。
這裏的毀滅是他們共有的童年。毀滅的聲音就像這片大海一樣,洶湧澎湃、永不止息。
陸可清的手指攥的噼啪亂響“警察出結案了。”
“怎麽說?”周夜看着陸清朗。
“正如我們計劃的一樣,燃料自燃爆炸。”
“找到周松強的遺體了嗎?”
“沒有”陸清朗說“墜入這片海的就從來沒有回來過。”
“你對白蔚風說了什麽?他對我的态度變化很大。”
“就按你說的,給他一個交換條件,讓他不要因為我捐給他骨髓而感到愧疚。”
“你交換的是什麽?”
“不夠明顯嗎?”
“你讓他接近我找冬眠計劃遷移地點。對吧?......我們的事別把他卷進來”陸清朗嚴肅的說“再說,我也不知道遷到哪裏。”
“消失了那麽多人,這個世界卻沒有察覺。”周夜拍拍手“濱海別墅毀了,他們把手術挪到了救濟院。如果救濟院毀了,他們的東西會轉移到哪裏去呢?”
“你想說什麽?”
“溯源。”
“找到源頭你就能救所有人?”陸清朗從口袋裏掏出一盒煙,拿出打火機“每次跟你見面,我煙瘾就要犯。”
“我讓你焦慮了?”
“有時候,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陸清朗按下打火機,藍色的火焰點燃煙頭“周夜,我該相信你嗎?我的心理醫生魏醫生給我講過米爾格拉姆實驗。當人們意識到做錯事的時候卻已經走了太遠不能回頭。”
“所以你承認我是“老師”,而你是“被試”。你對我絕對服從?”
“不是。我的意思是好人也有可能做錯事。關鍵是要看到界限。”
“你的界限在哪裏?”周夜冷冷的笑了笑“是你求我讓我穿上你母親的衣服在天臺上為你跳最後一支舞然後告別世界。你說絕對不會讓下一個無辜者為你續命,然後蔣陽現在還天天在你身邊晃蕩。我看你根本不想死,陸清朗。你舍不得白蔚風。你有弱點。”
“我們為什麽會合作來着?”
周夜笑了笑,輕聲說“你愛他。”
“蔣陽不會跑。”周夜看着太平洋上澎湃的海浪“至少最近不會。你如果想活下去就別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