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偷天換日

偷天換日

周夜拿着醫學博士畢業證回到她的公寓。一轉眼,距離救濟院暴動已經過去八年了。她  脫去了高跟鞋,赤腳踩在紅棕色的木質地板上朝着巨大落地窗走去,淡藍色的紗質窗簾随着風自由擺動着,蔣陽站在窗外,一個巨大的露臺。蔣陽穿着一件白色襯衫,他緊緊握着一個望遠鏡。周夜撥開紗簾,盛夏刺眼的陽光讓她睜不開眼看不清事物,海洋清爽的味道卻撲面而來。

蔣陽逆着光回頭看着周夜,深棕色的頭發随着風飛揚,他的臉因為火焰改變了容貌,做了三次手術完全變成了另一張臉。蔣陽和冬臨改了名字,現在供職在未來科技的巨型貨輪上做技工和水手,穿梭在世界的各地的港口上。

“你決定好了?”他看了一眼她,轉過頭去,繼續看着遠方波光粼粼的海。蔣陽用手背輕輕的一抹臉頰,反而将那塊藍墨水攤開變得更大了,他盯着前方靜谧深藍的太平洋“救濟院死了那麽多人,他們拿出那麽多僞造的證據、花了那麽多的錢擺平了事情。他們只是換個地方開張。”

蔣陽從客廳把梯子搬過來,爬到了到了閣樓上。地上是厚厚的灰塵,滿地的罐頭殼,兩邊是堆到頂的舊畫紙。閣樓很小、頂矮。周夜需要低着頭才能前行。狹小的空間裏彌漫着膠卷的味道。

冬臨對周夜笑笑說“夜,你回來了。”

“嗯”周夜把頭發綁到腦後,抹去了嘴上的口紅“我們昨天進行到哪了?”

冬臨指着桌子上有一臺電腦還有一個投影儀,他打開電腦。她按了投影儀的播放的按鈕。

蔣陽腦海裏閃過那一天。他在劇烈的灼燒感中驚醒。他渾身發熱,世界颠倒。他睜開眼睛,世界是一片猩紅,他抹去眼角的黏液才發現是血染紅了他的眼睛。在一股濃煙裏,他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朝他跑來。蔣陽想要站起,全身無力。半個月的昏迷囚禁,他的肌肉萎縮了大半,他像是一個坍陷的氣球。頭頂的穿梭着各種各樣的聲音,警車、救護車、長久虛弱的哀鳴還有救援人員整齊的步伐聲。冬臨把蔣陽背到背上“你怎麽在這?快跟我走!”

蔣陽覺察到強烈的熱氣流從身後沖擊而來,頭頂的裂隙“吱吱”的裂開,他們像是站在噴射的火山邊沿,他全身緊繃、拼命的奔跑。冬臨拉着他沖出了火場,擠進擁擠逃竄的人群裏。高高的山上冒着滾滾黑煙。衣衫不整的人群驚恐的相互推搡,光腳和拖鞋相互踩踏,半裸的女人頭發還是濕的,幼兒號啕大哭,老人直接趴在地上成為了踩踏的墊腳石。人群打着電話、哀嚎着、哭喊着、嗚咽着,像是螺旋槳的噪音尖銳混沌。

冬臨從山頂扶着蔣陽下山,他望着北山公路上擁擠鳴笛的車流和冒着黑煙的山峰大笑起來“早就該這麽做了!”冬臨的鞋早已跑沒了,雙腳是血和泥,他回頭看着山頂這座城堡紅色火焰上方白色的濃煙蔓延開去,像是世界末日的到來。迎着他們的是逆行而上的是警車、救護車、火警車。道路曲折,連環相撞事件在每一個轉彎路口頻頻出現。

“怎麽回事?冬臨?”蔣陽皺着眉頭“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多虧你床底下畫路線圖”冬臨用手敲擊着自己的胸膛“我帶兄弟們都看到了,我們不會坐着等死,這是我們策劃的第三起暴動,我們要燒了這一切!你不高興嗎?”

蔣陽沒有說話,他摸着自己胸口植入的微型攝像頭已經連同皮膚一起被燒焦,所有的計劃都被他們毀了。他朝湖水看自己的身體,嘴唇、手臂和前胸黑的像煤炭一樣,其中分裂處還帶着血紅的鮮肉。

投影儀的音響傳來一個播報員八年前的聲音“未來科技因在洛川接連發事故,未來科技總部決定重新選址,把實驗室生搬到了一個荒僻的小島上,南疆島。未來科技表示會促進當地的經濟發展,做好安全防護。”

“周夜,你真的要去未來科技南疆島工作?”冬臨變成了一個二百斤的黢黑的水手漢子,沒有人能想象他曾經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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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貨物賣掉只出不進。”周夜說“我擔心的事情可能發生了。”

“今天的輪船,我跟你們一起走。”周夜說。

蔣陽看着周夜說“周夜,我們現在停手還來得及。”

世界是永無止境的波浪,巨輪緩慢在太平洋中前行。潮濕的空氣、翺翔的海鳥,還有那被折疊起來的記憶。周夜在所有凝望太平洋的日子裏從來沒有想到有一天會在它的中心,感受着它所有的聲音、味道。一搜捕鯨船拉着巨大的船帆,尾部拉着長長的血河,一頭巨鯨被高高挂起,它黑白相間的皮膚閃着細碎的光芒。周夜看着那條鯨魚,那麽龐大,那麽美麗。但這種美麗馬上就被腐爛和血腥代替,長長的拖拽漁網上鈎挂着海龜和鯊魚,幾個東南亞船員拿着長長的鈎子迅猛的結束了他們的生命然後抛入海中。

蔣陽胳膊被曬的更加粗糙發紅,他坐在甲板上,臉上的疤痕讓他的頭始終低垂着。他用餘光遠遠的看着周夜,她昂貴的高跟鞋和修身的絨衣,這個女孩已經不是他能夠想象的女孩了。時間像是一個利刃把他們之間的差距越拉越大。他明白,周夜永遠不會真正愛上這樣的自己。可就算這樣,他也願意匍匐在她左右。她的堅定和力量讓人有着無盡的歸屬感,像是自然而然飛鳥知道遷徙的方向。他們在同一塊甲板上,誰也不和誰說話,好好的扮演着陌生人的角色。這就是他能為她做的最好的告白。

冬臨叫了他一聲,他又淹沒進了黑暗的船艙。老船員張揚跋扈的甩着手裏的皮帶迎面而來。船上3個月,船下3個月的生活,既可以讓你和社會脫節,又讓你在一定程度上感受到一定的聯結。蔣陽整個下午都在修理船艙,然後就是躺回那個像棺材一樣的休息艙,他看着牆上貼着的他們一群人的一張照片。

那天是白蔚風的生日,他們在林然家的飯館坐在一起慶生。現在看上去像是一場不可重啓的夢。

冬臨從對門進來,踢了一腳蔣陽的床“幹嘛呢!”

“做夢。”蔣陽說“這個事結束後,你想做什麽?”

蔣陽久久的沒有回答。冬臨說“這個事結束後,我想去學做菜。我想以後自己開一家餐館,然後你和周夜都可以來我的店吃飯。”

“主要是周夜去吧”冬臨頓了頓說“你喜歡她,為什麽不跟她說。”

“我配不上她。”

冬臨從床上跳下來“你都肯為她死。你有什麽配不上的!”

“你不懂。”蔣陽說“如果她心裏有我,她會和我說的。她心裏沒有,我說什麽都沒用。”

屋裏陷入一片沉寂。蔣陽拿出鏡子照着自己的臉,這張臉過于醜陋,他實在無法想象這樣的自己站在周夜旁邊的樣子。他像是變成了一直醜陋的甲殼蟲,永遠藏在黑暗的角落。沉靜的夜晚來臨,蔣陽進入了夢鄉。夢裏,他穿着西服拉着周夜的手在甲板上伴着音樂跳舞,圓月明亮,明眸清澈,像是古老的情歌在他心頭跳躍,夜深沉,她多愛他,海蕩漾,他多快樂。

一聲沉重的汽笛把他從夢裏連根拔起。蔣陽的身體開始發抖,他知道,南疆島到了。白茫茫的一片的碼頭,新的一天的勞動開始了。搬運工要把幾百件東西從船上搬到船下的貨運汽車上。外面是零下三十度。

周夜走下船,董時聰站在汽車前拿着一捧鮮花說“歡迎。周小姐。這裏才是醫學界的最前沿。你也算繼承了你父親的衣缽了。”

周夜跟着董時聰做了一小時的車,穿過總部的大廳,進了一間巨大的豪華辦公室。“陸董”周夜挺直了脊梁骨,她穿着10厘米的高跟鞋走到陸燃的面前。

陸燃坐在辦公室的氣派的座椅上回頭看她。陸燃熱情的的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膀“坐!你今年二十六了吧?”

周夜看了一眼陸燃辦公桌後牆上各種榮譽勳章以及和各個國家領導人合影的照片,客氣的說道“二十七。本碩博連讀是八年。”

“八年沒見,長成大姑娘了,還是長頭發好看。”

周夜笑笑“承蒙您誇獎。”

“你來了好,如虎添翼。”

“謝謝陸董。”

陸燃大手一揮,示意董時聰退下。接着說“不瞞你說,确實是有事。”後門突然被推開,周夜回頭看到一個接近一米九的男子穿着剪裁精致的深藍色的西裝慵懶的走進來,他修長的雙腿猶如模特一樣筆直。濃密的黑發蓬松的卷曲着,那張菱角分明、英氣逼人的臉上,粗密的劍眉微微擡起,深邃的眼睛直直的盯着他,放出攝魂的光芒,嘴角那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更是像極了一個人。

他是?

周夜只覺心口發堵,渾身難受,她不由的暗暗握緊了拳頭。看着他那張變化了的臉,心裏湧上萬千感觸。陸清朗長得更高了。陸清朗伸走近她,身上帶着似曾相識的味道,陸清朗戲虐一擰她的臉“長大了。”

周夜疼的皺了一下眉頭。

“沒禮貌!”陸燃沖他叫了一聲。陸清朗聳聳肩雙手插兜,坐到陸燃的辦公桌上。

周夜海握緊了拳頭。陸清朗邪邪的看着她。

陸燃起身說“我去開會,你們兩個年輕人在這裏敘敘舊。”

門關上。周夜伸手摸着陸左清的胸膛,解開他的領帶,一顆一顆的解開他的扣子。

陸左清提起嘴角“幾年不見......你變得這麽主動嗎?”他擡頭看了一眼陸燃的辦公室“在這嗎?”

“這...挺好。”周夜冷冷的說,她掀開他的襯衣看着他的胸口楞了一下,說“半年前突然在報紙上看到你的消息,我還以為是假的。”

陸清朗拿開周夜放在他心髒上的手“冬眠計劃核心基地就在這裏。那我的東西呢?”

周夜冷冷的笑了笑“下個月就是你和楊少萩的婚禮,要這個,有必要嗎?”周夜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懸在空中。

陸清朗一把抓住,然後順手推開了開門“我也有個禮物要送你。”

周夜被董時聰帶到了核心區。他腋下夾着厚厚的文件,帶着她走過五個崗哨,來到了地下城。地下城像是另一個星球,兩邊的走廊全是電子顯示屏,上面循環播放着“永樂島”的信息,畫面裏是各個國家的美景美食全都融合進了一閃而過的短片裏,那些片段裏只有美麗活力四射的年輕人,沒有小孩和老人。

john迎面走過來,他的頭發白了不少,但高挺的鼻梁上那雙驕傲眼睛依然如故。他沒有認出周夜,對董時聰點點頭然後與周夜擦肩而過。周夜覺得背後發涼,所有的故事被重演,像是一個卡帶的磁帶,反複的重複着鬼魅之音。

董時聰拄着拐杖健步如飛,他打開一扇門“請進”。周夜剛走進去,董時聰就從外面關上了門。周夜定睛一看,一個和她張的一模一樣的女孩出現在房屋的一角。

“外面的世界怎麽樣?”女孩笑着說“以我的身份活了這麽多年,做人的感覺怎麽樣?”

周夜冷冷的看着她“你編的故事真有意思。”

“十年前,我父親說帶我見一個東西東西。”女孩擡起眼睛,閃爍着寒光,下巴緊繃着“我可憐她偷着去救她,她把我打暈換了我的衣服離開了。沒想到她竟然成功了,這麽多年我父親都沒有察覺。”

“你是說周松強嗎?”周夜輕輕的、柔和的、緩慢的說“他死了。”

女孩沖過來,她腳上的鐐铐突然放電,她被放倒在地。

周夜推開門,董時聰在門口說“禮物喜歡嗎?”

“言語混亂、攻擊行為明顯。”

“每次見面十之八九他們都會沖動,你不要介意。”

“周松強帶我見過她”周夜說“冬眠計劃的核心不是冬眠蘇醒,而是替代更新。裏面那個人是周松強的第一個成功的實驗對象。”

“她也是這麽多年最成功的一個,詭計多端又心思缜密,她逃了無數次,是我見過的最頑強的。”董時聰摸摸胡子,繼續說“如果有人做了對未來科技不利的事情,本體會消失,被新體取代。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麽。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當然”周夜聳聳肩“我的工作什麽時候開始?”

“現在就可以。”董時聰說“新一輪的體檢開始了,你從他們的心理測評開始做。”

“好,沒問題。”周夜穿上未來科技的制服,坐在診室裏。

一張熟悉的臉進來了。

“你好,陸燃。好久不見。”

年輕的陸燃笑笑坐下來“我知道,你會回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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