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學習她、替代她、成為她
學習她、替代她、成為她
陸清朗和白蔚風來到了海邊的民宿，這是一座二層北歐風格的洋樓。有一個大大的院子，院子裏有木制的走廊和好多株陸清朗在視頻裏看到的永樂島的熱帶植物，它們有着巨大的綠色的葉子，經絡分明的莖，巨大的花朵。他觸摸着這些生命，眼睛裏開始充滿淚水。他的夢想實現了，他從出生就被灌輸的夢想如今終于視線，永樂島是這麽美麗。他深深的呼吸着這裏的空氣，海洋、樹木、花草，石子路和亭臺樓閣。
白蔚風從身後抱着他，陸清朗感覺他的臉緊緊的貼在自己的脖子上，他輕輕的吻着他的身體，陸清朗顫抖起來，他感受到強大的吸引力，他深陷其中，他依靠着白蔚風。海風從身後吹來，他覺得自己身體發生了微妙的變化。白蔚風的手伸進他的衣服裏撫摸着他的身體。
白蔚風的手停止了，他輕輕的把陸清朗轉過來。陸清朗有些不知所措。
白蔚風從口袋裏拿出一枚戒指，他拉起陸清朗的手給他帶上“以後我不會讓你跑掉。”。陸清朗看着那枚戒指，他說不出話來。那枚戒指是銀色的，閃着耀眼的光芒，像是所有夢想一樣的不真實。他下船以後看到的一切都是那麽的美好，他點點頭。戒指穿過無名指，他變成了永樂島的永久公民，他是白蔚風的愛人。他兌現了承諾，得到了自由。
白蔚風拉着陸清朗民宿的餐廳，白蔚風給陸清朗做了一碗面條。陸清朗走到冰箱前看着琳琅滿目的飲料，他把洛川橙汁汽水拿出來放到桌上。這是他唯一認識的一款飲料。
陸清朗拿起汽水喝了一口。白蔚風把面條端到桌子上的時候看了一眼飲料，他又看看陸清朗。陸清朗正盯着戒指。
“好喝嗎？”
陸清朗點點頭。身後餐廳的探照燈把海灘照亮，綿軟的細沙和漲潮的聲音溢出了搭建已久的堤壩。陸清朗端起面條，吃的幹幹淨淨。白蔚風看着他，一片烏雲從他心口略過。陸清朗不喜歡喝這個汽水，也不會用這樣的目光看着他。
眼前這個人是誰？他來到這裏、來到他身邊是什麽目的？真正的陸清朗在哪裏？
陸清朗擡起頭，在他的臉上輕輕的啄了一下“這個”他指了指戒指“是不是意味着你只會愛我一個人？”
夜裏白蔚風發現陸清朗會在他睡下後偷偷出門，他偷偷跟着他來到距離有二十公裏的山野療養院。民宅改造的開放式自助式公寓會提供基本醫療和服務，往來的行人稀少，只見一些下棋練操的大爺在社區裏遛彎，陸清朗每次都去同一棟樓，很久才會回去。
白蔚風白天找了一個借口出門，開車到了那個小區。去了樓道燈亮的那個樓層。走進去了樓道。他看到了那扇門，沒有對聯，沒有福字，腳下只是一塊幹淨的“出入平安”紅色的墊子。他敲了很久的門都沒有人應答，他坐在樓梯上，看到周夜領着一兜蔬菜走上來。
周夜有些詫異的看着白蔚風。
“你找到這來了？”
白蔚風擋住周夜的去路“輪船上的人不是陸清朗。陸清朗他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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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夜輕聲說“陸清朗已經死了。”
白蔚風喋喋不休“屍體呢？葬禮呢？墳墓呢？”
“那個陸清朗不是很完美嗎？你不喜歡？”周夜冷冷的說，她把鑰匙插進鎖孔。轉動。周夜打開門。“你回去吧，過你的幸福生活。”
“陸清朗在哪裏？”
“何必在意真假”周夜說“不是一模一樣嗎？你看看這外面的棕榈樹，一棵樹倒下，另一棵一模一樣的樹被種上。一樣可以遮陽，一樣産椰子。”
“人不是東西。”白蔚風哽咽道“讓他不一樣的不是他本身，而是我們一起的生活。”
“你們人類真奇怪，一方面幻想可以以舊換新，另一方面還期待新東西和舊東西一樣。”
白蔚風推着門和周夜較勁。
“不要進來。”周夜說“你聽過潘多拉的盒子嗎？”
“我寧願清醒。”
周夜松開手。
陸清朗坐在輪椅上，他知道所有的逃避都不及面對真相來的快速。陸清朗只想帶着尊嚴從他的生命裏死去，現在他被白蔚風又拉回了風暴中心。陸清朗的胳膊轉動着的座椅想要逃離，弓着身體的陸清朗一下子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上。
白蔚風站在他面前，陸清朗低下頭，閃躲想要轉身逃走，可是他已經沒有腿了。
白蔚風抓住他的肩膀，擋住他的路。白蔚風的心從來沒有這麽疼過。
“陸清朗。”
“你認錯人了。”
“陸清朗。”
“你真的認錯人了。”
“你到底要逃到什麽時候。”
陸清朗擡頭，他的臉蒼白無力“先生，你真的認錯人了。”
白蔚風看着他空蕩蕩的褲腿和旁邊的尿袋，他把狼狽不堪的陸清朗抱起來放在座位上，白蔚風的眼淚留下來。他不能想象陸清朗經歷了怎樣的痛苦，更讓他無法忍受的是在他經歷這些的時候，他和另一個他在一起。
“你不要看我...這樣只會讓你難過。”陸清朗說“我現在不能走路，不能工作，每天只是坐在這個輪椅上等待死亡。”
“我需要你”
“我什麽也給不了你。”陸清朗說“我不想欠你任何東西。”
白蔚風低頭親吻着他幹裂的嘴唇，陸清朗的心像是大旱後的洪澇把他徹底淹沒，他覺得呼吸困難全身僵硬。他太久沒有這樣觸碰任何人了，以至于他有一瞬間覺得自己又在做夢，做那場他還是一個健全的人和他相愛的夢。太辛苦了。和白蔚風在一起太辛苦了。甚至連這麽想他都覺得這是可望不可即的夢境。快來一個人打斷他、制止他、切斷他的幻象，可是這個夢這麽真實，真實的可怕。生活的齒輪在他的身上碾壓而過，陸清朗睜大了眼睛近距離看着白蔚風的臉，像是一個極易破碎的泡沫。
周夜把白蔚風從陸清朗身上拉開，把他拽到陽臺上。
“你進來那扇門就需要做決定。”周夜說“你可以回去過完美的生活，也可以留下來。”
客廳突然傳來一聲尖叫，周夜回過頭。陸清朗他的襯衫被血浸透，那男孩手裏拿着一把刀，慢慢的跟在他身後。
完美男孩一刀又一刀的捅進了陸清朗的身體裏，陸清朗像是一個融化了的血人癱倒在地，他的眼睛看着周夜，像是黑暗裏逐漸熄滅的焰火。
那男孩聲嘶力竭的喊“我們說好你永遠不會見他！”
周夜勒住男孩有些顫抖胸膛，她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他們被關在極寒之地地下城的意義。
“為什麽抛棄我？”男孩看着白蔚風“永樂島真是太糟糕了。這些情緒太糟糕了...”
“放下刀。”周夜的呼吸恢複了平靜，她強大的鎮定力取代了那浮出水面的恐慌感。
“如果不需要我，為什麽要我來永樂島？如果不需要我，為什麽要抛棄我？白蔚風，我要你什麽也得不到。”男孩跑了出去。
白蔚風捂住陸清朗胸口的傷口。周夜搖頭“來不及了。”
白蔚風掏出手機按下120，周夜搶過手機扔到地上。
“我說了，來不及了。誰也救不了他。”
白蔚風抱着陸清朗，他按住陸清朗奔湧的傷口“還能做什麽！周夜，不要放棄！我知道你不會放棄！”
“告別。”周夜說“你要告別。白蔚風。如果留不下，就要告別。”
實驗是失敗的。他們說到底不是人類，是機器、激素和化學的合成物，就算擁有相同的基因也會因為沒有成長和關愛聯結而變成沒有感情的動物。他們也許更聰明，但是并不是一個完美的結果。人類的完美很大程度上來自于不完美和脆弱，這是周夜一輩子最不喜歡的東西，而她最不喜歡的東西卻變成了重要的東西。周夜回到廚房，白蔚風臉色蒼白，沒有任何麻醉藥下的縫合顯得原始又野蠻，他的血順着銀色的案板流到地上，血腥味伴随了南洋咖喱味産生了奇妙的嗅覺體驗。
周夜好像回到了十三歲，從一個活人身上取下器官然後又裝進了另一個人的身體。這些步驟她記得清清楚楚。那一天，周松強驚奇的看着她，像是欣賞一件自己創作的藝術作品，這是他的那個女兒所不具備的天賦和技能，驚人的學習能力和領悟能力，周松強說他創造了超人。從那一天起，周松強經常送那個女孩出國游學，而把自己放在身邊，她曾經一遍遍的期待她徹底的替代她。她們見面了，他的女兒溫柔而懦弱，像是一只被壓趴下的駱駝，她讨厭她，她不明白為什麽她可以在人間享受一切，而她像是被關進地牢一樣短暫出游。
學習她、替代她、成為她。周夜看着自己血腥的手，似乎永遠也不會洗幹淨。周夜突然覺得john說的很對，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沒有公平，面對自己愛得人，我們總會妥協，像是百密一疏的網，最算是金盆洗手的心也會再次染黑。發現真相是無法對抗這世界的荒謬的，可是真正輪到自己做抉擇的時候，她才發現永遠沒有正确的選擇，世界的角度永遠偏激。周夜深呼吸了一次，她試圖去想陸燃和她說過的所有的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