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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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桌上林栖還接到一通警局的電話。
當時在醫院做筆錄,林栖也給警察提供過嫌疑人,說的和刑臺雲無二差別。
但林栖估摸查證應該會比較難。
對方既然敢做,甚至嚣張到敢在有監控的路口對她動手,說明就不怕警察查。
而且這樣的案件說小不大,林栖沒期待會很快有結果。
然而警方告知她已經行拘了兩名嫌疑人在跟進調查取證。
林栖看過警方發來的兩位嫌疑人的照片。
抽煙男,以及上次派出所門口叫嚣的那男人。
不是很意外。
也難怪姨姐會知道她被襲擊了。
警方說後續有進展了會告知她,林栖表達感謝後挂了電話。
要債的一夥人之後也沒再騷擾紅毛。
林洲和周寧不放心周六來看了林栖一趟,怕給她添麻煩于是當天又匆匆折返。
第二天,刑臺雲開車将林栖送到紅毛那。
他今天有手術,所以掉頭去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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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姐!!!!!”
尋聲回頭,綠毛那家夥就差腳底踩個風火輪,半路還跑掉一只拖鞋。
身後跟着的紅毛飛毛腿一踢,把那只拖鞋踢老遠。
“卧槽啊!”
綠毛尋回拖鞋再跑到林栖身邊,繞着她打量一圈,又是一聲卧槽,“栖姐你手怎麽了?”
“摔了一跤。”
“真的?”紅毛來到林栖身邊。
林栖淡定撒謊,“在浴室滑到的,剛好就磕浴缸上了,不信問你姐夫。”
“栖姐,你太不小心了。”綠毛咋呼。
“喊我過來幹什麽?”林栖岔開話題。
“莊子哥算了一挂,說今天是個黃道吉日,八哥的店在今天重新揚帆起航的話那日後必定日進鬥金!”
紅毛踢他屁股一腳,“再瞎逼逼!”
綠毛閃到林栖身後,“栖姐,救我!”
紅毛擰緊眉毛,“離遠點!”
綠毛意識到林栖的傷手,一下彈跳開,抱歉的呶呶嘴,“對不起。”
“沒事。”林栖拍拍他肩膀。
三人一起朝紅毛的店走。
林栖被夾在中間,大部分時候都是綠毛叽叽喳喳的吵,紅毛偶爾回怼兩句。
她好久沒見紅毛,綠毛侃他時林栖會跟着把視線偏移到紅毛身上。
他低着頭,紅色的額發耷拉在眉骨上,聽着綠毛的一派胡言嘴角扯着抹笑意。
陽光還是照常關照他那副小身板,有些感覺卻變得不同。
林栖一直覺得紅毛是田野間最營養不良又直挺挺的那杆向日葵,他天真快樂,永遠傻乎乎頂着紅撲撲臉蛋向着天空對着太陽,卻沒料到一陣大雨打得他猝不及防。
現在他執拗的背過身去低下頭,小孩似的鬧起了脾氣。
林栖打着石膏的手臂梆硬的往旁邊一撞,自己都被震得頭皮發麻。
紅毛哪能料到這襲擊,呲着牙咧着嘴疼得叫奶奶。
眼裏不受控的迅速蓄積了一泡眼淚不可思議地望着林栖,一臉無措委屈。
林栖挑挑眉,直視着他,“怎麽着,這麽一場小風浪就把你給拍死在沙灘上了?”
那迷蒙在眼眶裏的淚沒繃住,紅毛隔着水珠子看人,一偏頭對着空氣罵了聲,又哭又笑,梗着脖子道:“怎麽可能!”
擡起手臂狠狠一抹淚,直起身扳道:“我沒那麽弱!”
“八哥你酒量連我都比不過,還不弱呢。”
綠毛說完撒腿就跑,紅毛追出去,這死小子今天一直在拆他的臺,非要教訓他一頓。
兩個少年風一樣跑在陽光下,紅色綠色的腦袋耀眼得不行,你追我趕打鬧,小學雞一樣幼稚。
林栖很認真地看着他們,嘴角高興地揚了下。
店裏莊子,小咪,阿為他們正拿着掃帚撮箕收拾。
一道綠影嗖的竄進來,待看清,綠毛摔了個狗吃屎,将一蛇皮口袋垃圾撲倒在地。
紅毛和林栖後腳跟進來,一群人全笑做一團。
大家一起忙忙活活,将摔壞的桌椅板凳清理,将卷簾門上的紅漆刷幹淨,将一地碎玻璃殘渣掃走。
敲敲打打修修補補,一頓忙活下來,雖然大汗淋漓,好歹四方小店又變得清潔幹淨。
林栖和紅毛兩個“殘疾”,頭上戴着的報紙帽卻沒搶着什麽活。
頂着大太陽,兩人賊拉風的一人吊着條手臂去小區便利店擡來一件礦泉水。
下午家具廠的皮卡車停住店門口。
幾個人一起合力進進出出搬上搬下,不到一個小時,紅毛的胡八萬修理鋪又重新開張。
重新布局過的店鋪比之前更像個小賣部了,多添了兩排貨架以及一面牆壁挂鈎。
明晃晃給辣條捯饬了更高大尚的展示臺。
莊子笑道:“八啊,你這還不如幹脆開個零食鋪子得了。”
紅毛不好意的笑笑,“等我有錢了一定開一家小賣部。”
整個小區就這一群人最熱鬧。
傍晚刑臺雲過來,第一次跟林栖的朋友們見面覺得應該帶個見面禮。
從林栖那得知是紅毛的店重新開業,便訂了兩個開業花籃。
以他和林栖的名義一起送的。
花籃比他先提前到店,綠毛看着飽滿的麥穗和燦爛的向日葵,一拍手笑道:“難怪覺得還差點什麽,原來是開業花籃,這才像開業嘛!姐夫真周到細心。”
一群人又在花姐燒烤店吃飯,很普通有煙火氣的蒼蠅館,夫妻兩白天經營家常菜晚上賣燒烤,在這小區已經開了幾十年的店。
林栖和紅毛挨一起坐,兩人一人吊着條胳膊,一左一右,綠毛坐在大圓桌對面,覺得畫面十分搞笑,于是怼着兩人拍了好幾張照片。
這人太鬧騰,被莊子捏着後頸子摁老實了,小咪和阿為他們在一旁嗑瓜子,被逗得哈哈笑。
林栖跟綠毛要了一張照片發給刑臺雲。
雖然是她跟紅毛的合照,但更多的畫面呈現的是整個小店的布局。
因為這個人的平和與溫柔時常讓林栖忽略了他是個從小錦衣玉食的金貴人。
早上邀請他一起吃飯時也沒考慮太多。
到這會兒她才意識到刑臺雲肯定沒進過這樣的蒼蠅館子。
林栖本意是希望他能先有個心理準備,甚至給他發了條消息,高情商地為他找好一條退路。
刑臺雲在等紅綠燈時收到那條消息。
林栖:邢醫生如果您累的話可以先回家,我打車回來。
目光上移,刑臺雲看到她發過來的照片。
點開照片,這人完全辜負了林栖的一番心意。
對着兩個人像放大再放大,周圍環境都被他剔到屏幕外,只剩下挨在一起的紅毛和林栖。
倒也不是吃醋,刑臺雲甚至看着照片嘴角還扯了抹笑意。
他沒有把紅毛裁剪,是整張圖片點擊保存進了相冊。
又給林栖回了消息。
刑臺雲:來接你是小事,蹭飯倒是大事。
林栖看到刑臺雲回過來的消息時下意識地先嘁了聲。
兩人的聊天言簡意赅,絕不多言一句廢話。
往往也是以刑臺雲的最後一條消息收尾。
這次林栖照常把手機放到一邊,過了會兒又抓起來,反常的回了個哦字。
這一晚聚到很晚,刑臺雲的氣質與這樣的環境格格不入,人卻很平易近人,沒有一點架子,他能跟莊子聊一些話題,也會和綠毛說幼稚的玩笑。
林栖悄悄盯緊他的可樂罐時刑臺雲無奈地笑笑,将罐子送到她跟前,替她掌着力。
砰—的一聲。
清脆的起環聲和滋滋的氣泡聲碰撞在夏天裏。
林栖勾着小小的易拉環,冰涼的水霧沾濕指尖,她一直捏着這枚易拉環把玩,直到鋁片上覆蓋着自己的溫度。
對于這份無言的默契,她心裏微微詫異。
綠毛嘴巴裏炸響嘎嘣脆的堅果,下巴像小松鼠一樣不停咬合,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兩人互動,終于問出一個困擾在心中已久的問題。
“栖姐,為什麽姐夫喊你老婆,你喊姐夫刑醫生啊?你們是在玩什麽情趣嗎?”
林栖:……
一桌人:???
刑臺雲:[微笑]
莊子一把扯過綠毛的腦袋擰在胳肢窩下,對林栖和刑臺雲汗顏道:“孩子還小,孩子還小,不懂事。”
“我會長大的!”綠毛逃離莊子魔爪,直挺挺坐起來,他的目光穿過餐桌,認真的投射在林栖身上,舉起手上的可樂。
“栖姐,咱們今天一別兩年後再見!再見我一定是個成熟的大人!”
林栖:???
看出林栖一頭霧水,旁邊的紅毛解釋,“這小子要去讀技校。”
莊子:“這小子被他爹狠狠揍了一頓還是堅持要去讀技校。”
小咪:“他爹要揍這小子是以為這小子這次又人來瘋。”
阿為:“人來瘋是因為這小子高中不好好讀,辍學後家裏又花錢把他送進了一所大專學校,結果讀了幾天就逃回來了,不是個愛讀書的小混蛋,前前後後敗了家裏好些錢。”
綠毛:……
有這麽在女神跟前揭人家底褲的嗎!混蛋們!
綠毛認真道:“栖姐你肯定知道的,我這次是認真的。”
“我信你,”林栖舉起自己的可樂,她甚至不去問更多。
今晚紅毛話格外少。
飯局快結束時林栖拎起自己的可樂跟旁邊的撞了下,她偏頭看紅毛,“心情不好?”
紅毛搖搖頭,“沒有。”
“那咱兩聊會兒?”
“好啊。”紅毛提起勁來。
“你本名叫胡八萬?”
“本來不叫這個,那個人以前好賭,總是輸,他說肯定是我擋了他的財路,就去迷信了一個什麽大師說的話,連名帶姓都給我改了。”
“那你以前叫什麽?”
“不記得了。”
名字名字,有姓有名,是有家,是存在。
“我也不知道我以前叫什麽。”林栖聳聳肩。
紅毛有些詫異地擡頭看她。
“一起走一個?”林栖拎起可樂。
砰的一聲。
紅毛聽見她說:“但你就是你,我就是我。”
飯局快結束的時候刑臺雲悄悄去結了賬。
老板娘笑笑,“又見了。”
上次林栖來替紅毛出頭逞威風刑臺雲始終是沒放心,他跟來了,車子就停在這家店附近,更早的,林栖還沒搬去刑臺雲那住時,老板娘受了一筆錢忠這個男人的托付晚上遲一些關店,把燈點久一些,多關照一下林栖。
刑臺雲便也對老板娘溫和笑笑,之後又出去接了個韓嚴的電話。
挂斷電話時,紅毛朝他走過來。
他好像已經等了一會兒。
“怎麽?”刑臺雲問他。
他們站在小區的花壇跟前,稀稀疏疏的矮灌叢綠植半死半活。
路燈拉長他們的影子,燈光下一群飛蟲。
“姐夫。”紅毛從兜裏掏出一張折疊成四四方方的A4紙,許是揣太久,折痕深重。
刑臺雲展開來看,是長長一列關于計算機的專業書單。
“這些是我從網上查來的,我想姐夫你比我有知識有文化,想請你幫我看看,怕我自己挑的太高深買來看不懂。”
紅毛骨架瘦弱,比刑臺雲矮半個多頭,他抓了一把後腦勺,是極其真誠的樣子,和林栖一樣坦誠,甚至帶着點自卑。
刑臺雲之前對他的印象就像看今天的綠毛。
如今再看,經事的少年始終是剮了一層稚嫩的皮。
“我很早就不讀書了,思來想去自己會一點感興趣的就修電腦修手機,以前覺得守着外公外婆留下的這個小店把日子糊過去就好了,到現在我也不是有什麽大志向,就是想能學點東西,多賺點錢,把日子過得像樣點。”
“能這樣想挺好的。”
紅毛笑笑,“其實我想要是換做以前的我肯定不是這樣的,我也不知道對不對,但應該是這樣的吧,從來沒有人對我抱有期待,雖然栖姐也什麽都沒說,但我覺得她眼睛裏就是這樣表達的,她對我有期待。”
“她是個很能感染別人的人。”刑臺雲也溫和一笑。
後面突然傳來一陣鬼哭狼嚎,兩人回頭看,綠毛被扛進隔壁的娟娟理發店。
莊子,小咪和阿為他們三摁着綠毛修理他那蓬頭發。
“都是要去讀書的人了,索性今天就剪了頭重新做人。”
“救命啊,我不要,栖姐—”
“叫什麽叫。”阿為一甩毛巾卷成團塞進他的嘴。
紅毛看笑了,對刑臺雲說:“都在等能把他踢回學校的這一天。”
林栖和刑臺雲離開時,綠毛已經視死如歸不再掙紮将一顆頭顱扔給理發師折磨。
上車前阿為遞給林栖一包草藥。
“我爸前段時間摔斷了腿,我爺爺從老家寄來一些草藥包,有一味巴戟天是他自己山上去采的,等拆了石膏後熱敷可以行氣活血舒經通絡,我給紅毛也拿了一些,你要是不嫌棄這些送給你。”
林栖接過來,“謝謝。”
“客氣。”阿為笑笑。
紅毛在一旁道:“那姐夫你要照顧好栖姐哦,進出浴室的時候看好她,浴室裏摔倒沒人在家很危險的。”
刑臺雲:???
“好,我會照顧好她,”刑臺雲這樣說着,眼神卻輕輕瞟了眼旁邊的林栖。
她倒好,把臉偏向一邊,留着個飽滿的後腦勺,就跟與她無關一樣。
“那姐你們路上小心,姐夫再見,謝謝姐夫請客。”一群人跟他兩道別。
到半路,林栖收到綠毛的消息。
是一張照片。
綠毛剪了貼頭皮的青茬,腦殼染成純黑色。
對着鏡頭比着耶露着個笑臉。
“看什麽呢?”
林栖擡起頭,在後視鏡中撞上刑臺雲的目光。
她頓了頓,把手機舉到刑臺雲跟前。
“看到了,”刑臺雲嘴角含了抹笑意,視線從手機移到她臉上,“是男人。”
林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