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刑臺雲将紅毛的那張A4紙揣走,對計算機他不算精通,所以沒貿然給什麽建議。
他将這張紙拍照發給認識的朋友,朋友是計算機行業的大拿,如今在中科院工作。
與朋友聊了将近半個小時,刑臺雲将新羅列的一份書單拍照發給紅毛。
消息發送的那一刻,林栖喊他的聲音從書房外傳進來。
林栖将夜宵放到餐桌上,回頭道:“刑醫生,我請你吃晚點。”
夜深人靜的夜晚,兩人對坐在餐桌上。
餡大皮薄的鮮蝦蟹籽馄饨,刑臺雲剛消滅第一個林栖就有點迫不及待問他,“還可以嗎?”
刑臺雲點點頭,“好吃的。”
林栖露出點得意的神色,“我挑的最好的一家。”
“所以也最貴?”
林栖想給他翻白眼,并不需要他提醒這個自己都想要忽略的價格。
刑臺雲嘴角含了笑意,“怎麽想着請我吃東西?”
“這段時間你一直都很照顧我,剛才在飯桌上也只顧着照顧我自己都沒怎麽吃。”
想起什麽,林栖拿起手機又是一頓操作,她将手機放下的同時刑臺雲的手機響了。
刑臺雲看到林栖的轉賬,問她,“什麽意思?”
Advertisement
林栖說:“那次在醫院你幫紅毛墊付的醫藥費,怕你不收,紅毛讓我替他轉給你的。”
“我這邊真不急。”
“那您是要為難我喽,我可是跟紅毛拍胸脯保證了能完成任務的。”林栖狡黠道。
刑臺雲笑笑。
說完了這茬事,林栖又望着他的一碗馄饨,不知道這分量對他來說夠不夠。
“要不要給你煎個荷包蛋?”
刑臺雲:???
“對我那麽好突然有點不适應。” 刑臺雲避開了她的送蛋請求。
“那你也太好打發了邢醫生。”
“你才發現嗎?” 刑臺雲反而從廚房拿來一套新的碗碟。
林栖看着他将馄饨往另一個碗裏裝,眼神在吃和男人之間來回游轉,最後還是停在馄饨上,一邊道:“很早就發現了。”
好騙,好拿捏,好欺負,以及現在的好打發。
妥妥四好青俊。
林栖都沒見過地球上會有他這一號物種。
甚至已經找不到任何詞來形容了。
這段時間接觸下來,林栖常有一種感覺,自己後半生可能得孤獨終老。
沒有哪個男人能契合一個女人對另一半的所有幻想。
但刑臺雲完全可以。
離婚後她就算把眼光踩到腳底板都将就不了別人了。
害人不淺。
“想說什麽?”刑臺雲将碗推給她。
“沒什麽,”林栖搖搖頭,因着心裏那點小小的怨怼一不小心就将話題拐進另一個死胡同。
她說:“刑醫生你連一碗馄饨都吃不完你真不行。”
刑臺雲:???
一晃到七月末,林栖的手可算能拆石膏了。
本來已經一貧如洗,哪料襲擊案調查完不久就收到了賠償。
辦案之神速。
但那兩個人行政拘留滿後并沒有被放出來,警方沒透露更多,林栖也沒有在意。
這段時間刑臺雲罩着她,她能安心把精力都集中在備考上,再回到醫院時甚至有點不适應的陌生感。
然而這種感覺很快被驅散。
萌妹護士湊到她左邊嘀咕,“小林栖,這次你總算因禍得福,你用一次傷痛換來了跟邢醫生永久的纏綿悱恻。”
林栖一頭問號。
高冷不知道什麽時候也湊到了她身邊,“言簡意赅,刑醫生把你從老黃棍那要過去了,你以後歸邢醫生管。”
林栖微微詫異。
牡丹情感大師抱着保溫杯也晃悠過來,朝林栖點點下巴,“進展怎麽樣?你跟刑醫生上次吵架和好沒有?”
林栖:???
萌妹:“大師你消息怎麽那麽閉塞,那早百八十年前就和好了。”
林栖滿頭黑線看向萌妹。
高冷湊近林栖聞了聞,“人家都發展到用一樣味道的洗衣液了,說實話你跟刑醫生是不是同居了?”
林栖震驚地看向高冷。
萌妹:“不會吧,小林栖你速度那麽快?邢醫生看起來那麽難拉下神壇的男神就被你降服了?”
林栖趕緊打斷三人,舉起手插嘴道:“不是,你們都說些什麽?我跟刑醫生什麽時候吵架了?”
高冷:“不就你刻意避開刑醫生的那次呗,你還特意繞道他的辦公室,那幾天但凡跟刑醫生打交道的事情你都請我們幫忙。”
林栖:???
高冷又指了指林栖的工位,“就你坐這,邢醫生坐在辦公室,你兩不還聊過微信的嗎?當時我們都在小群裏猜你兩和好沒有。”
林栖:……
這個科室,每個人都是針孔攝像頭嗎?
“怎麽樣?怎麽樣?拿下邢醫生沒有?”
林栖一臉麻木。
同事還是那幹同事。
有毒。
“你有什麽要狡辯…不是要說的嗎?”三雙如狼似虎的眼睛盯着她。
林栖淡淡瞥三人一眼,“有。”
“什麽?”三雙眼睛迸發出精光。
“這個月工資為什麽還沒發?”
“……”
雖然她請了較久的假,工資也不多,但幾百塊也肉。
“咳,問這個啊,這段時間你不在醫院所以你不知道,醫院財務系統這個月在做升級,工資推遲到下個月一起發啦。”
林栖:……
下班後林栖沒急着走,她手剛好,刑臺雲不讓她碰車。
林栖在等刑臺雲消息的時候,加班的同事們在聊重症區的那個小女孩小星,聽說那小姑娘今天白天突發情況進行了搶救。
聽了三十分鐘後,刑臺雲的消息進來。
下到車庫,偵查完四周,林栖迅速上車。
“餓了沒有?”
林栖低頭系好安全帶,搖搖頭,“沒有。”
“那先去一趟超市。”
“好。”
林栖過了一段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柴米油鹽這些家庭瑣事也跟着忘了,刑臺雲進出一趟超市,拎了個很大的購物袋回來,她沒有下車,反正幫不了什麽忙,不搗亂就好。
車子重新上路,林栖腿上放着一罐進口糖。
是刑臺雲順手拿的,讓她先墊墊肚子。
一顆十二塊三毛,林栖吃了三十六塊九後扣上蓋子。
“刑醫生,你是不是要上手術臺?”
剛才聽同事們說那小女孩搶救回來後下午心外科集結其他幾個科室開了個病情研讨會。
麻醉科參會很正常,但意外的刑臺雲要上手術臺。
刑臺雲從後視鏡看她一眼,注意力又落回路況上,“可能吧,小星的情況很複雜,等體征穩定點再說。”
他的目光微垂,掃過一眼搭在方向盤的手指。
下午會後祁主任把他喊進辦公室。
會上的讨論結果是手術時機還不成熟,小星上一次手術已經是三年前的事情。
前兩次手術替她保住一條命的同時她心髒的損傷和負荷已經達到極限。
下一次胸腔打開就是生死一瞬。
小姑娘這幾年長久依賴着冰冷的儀器和藥物,那樣千瘡百孔薄紙一樣的生命還是像沙漏一樣無法挽回的在慢慢流逝。
祁主任的意思,如果非到了要上手術臺的地步,希望刑臺雲能做一助。
院內只有他對類似手術的經驗足夠豐富。
林栖半夜出門喝水。
書房隔壁的房間還亮着燈。
她站在開放式廚房的吧臺前,越過一片黑暗,一束光亮從門內傾瀉在客廳。
她将水杯送入口,視線落在那個房間裏。
在這個晚上,林栖也曾見過這個男人在黑暗中踽踽獨行的樣子。
好幾天裏,醫護們的關注點是重症區的小女孩小星。
因為入院以來沒有人見過她的父親,又從小星媽那得知夫妻兩早已離婚,同事們沒少罵小星父親。
心外加班開了次病情研讨會,周宸運來把刑臺雲喊上樓。
至會議結束,進了電梯幾個醫生還在讨論病情。
刑臺雲低着頭看手機,看到林栖五分鐘前給他發過一條消息,說有事先走了。
他剛點開二十六鍵,電梯門打開。
“林助,你還沒下班啊?”
随着周宸運的聲音刑臺雲擡起頭,看到站在電梯門外林栖。
“準備走了。”林栖瞥了刑臺雲一眼,跨步進入電梯。
電梯裏四位男醫生,林栖進入電梯後順勢站在靠門的左上角,她和刑臺雲處于對三角的兩端,中間隔擋着三個大男人。
在他們的交流聲裏,兩人的視線在電梯壁上碰了下。
電梯降到一樓,林栖跟幾位醫生道別後走出去。
身後傳來周宸運的聲音,“刑臺雲你怎麽就下了,不去停車場?”
另一人道:“沒看到邢醫生還穿着白大褂的嗎?肯定是不去啊。”
林栖知道刑臺雲跟出來了,索性在門診大廳的大理石柱子旁停下來。
刑臺雲的步子很大,白色的衣角帶起勁風,來到林栖跟前,隔着一臂遠的距離停下來。
“出什麽事了?”
林栖不會無緣無故提出來先走,受前段時間那些事的影響,刑臺雲幾乎下意識以為她又被什麽麻煩纏上了。
“我爸進醫院了,在搶救,”刑臺雲聽到林栖說。
*
是周寧給林栖發的消息。
她和林洲趕到手術室門口時裏面還在搶救。
林洲見周寧要打電話給林栖阻止了她。
周寧不理解,“為什麽不叫小栖回來?”
“她隔得那麽遠現在又那麽晚,告訴她除了讓她擔心折騰她跑一趟有什麽用?別打擾她,讓她安心上班,先看情況再說。”
周寧不那麽想,進了手術室的人生死意外誰都講不定,如果情況不好,林栖在至少還能見林正民一面。
所以周寧背着林洲給林栖發了信息。
向醫院趕去的還有窦美娥和關豔。
“按林洲的性子估計是不會給林栖知道,也不用給她知道了,告訴她有什麽用,又不是能幫上什麽忙。”
關豔從後視鏡瞥母親一眼,“行了,少說兩句,你不也一樣,非得這麽大晚上去嗎?有什麽情況打電話問一下林洲不就行了。”
“我不去怎麽辦,林洲是你姨弟,我們是一家人,說話別那麽刻薄,該幫的要幫。”
關豔翻了個白眼,聽母親叨叨,“我上次頭疼你幫我挂的那個專家號很厲害,叫什麽來着?”
“葛醫生。”
“對,就是他,聽說好多人來看病都是沖着他的號挂,你和天章動動關系聯系一下葛醫生,看他能不能做你姨父的主治醫生。”
關豔皺眉,“又不是你說想聯系就聯系的,哪有這麽容易,媽,咱能別一天天的去操心他家的事行嗎?”
“你怎麽那麽沒良心,小時候你姨父和姨媽對你那麽好,你爸做生意賠的那些年貸不到款是你姨父拿你姨媽的車禍賠償款幫你爸度過的難關,雖然你爸這個不中用的幹到最後還是沒什麽出息,但你姨父對我們家始終是有恩情的。”
關豔沒再說話。
“林栖是個眼瞎的,我是很希望她嫁出去,可也沒想到她會眼光低到選這麽差的,你說那男的單瞧相貌氣質也不像是個窮鬼,可偏偏還真是個繡花枕頭,沒半點用處。”
窦美娥嘆氣,“也別期望林栖能回報這個家什麽,甚至以後他們夫妻兩還有得是求你跟天章幫襯的,她我不管,但林洲你們得幫,而且林洲他們夫妻兩也會記着你們的好。”
關豔嘀咕,“我要他兩記着我的好幹什麽,又不是能給我什麽。”
母女兩匆匆來到醫院,剛進門診,關豔忽然感受到某種吸引力,一偏頭眼尖地在人群裏看到刑臺雲。
那男人的相貌氣質實在出衆到讓人無法忽視的地步,又比周圍人都高出好一截,連周圍的人都頻頻朝他張望。
“他怎麽在這?”關豔嘀咕。
窦美娥順着女兒的視線看過去,也見着在藥房門口排隊的刑臺雲。
母女兩心裏有了準備,乘電梯到樓上。
林洲和林栖在辦公室裏跟醫生了解情況,周寧呆在門外的塑料椅上。
忽然一片陰影閃過,姨媽已經坐到她身邊。
“林栖怎麽回來了?”
周寧剛想開口,姨媽又道:“你們也是瞎折騰,她又幫不上什麽忙來了有什麽用,有關系有能力的你們夫妻兩不找,你姨姐夫已經在幫忙聯系葛醫生了。”
關豔捏着電話回來,對關母和周寧道:“打聽到葛醫生還在醫院,我去問問。”
找到葛醫生辦公室去問了一趟出來,關豔站在醫院走廊上有些怔然。
—“是林正民老先生嗎?哦,接下來老先生住院期間的主治醫生是我們主任。”
—“老先生已經脫離了危險,手術是我們主任趕回醫院親自操刀的,你們家屬放寬心。”
—“有什麽問題可以問我們主任,他現在估計在辦公室。”
關豔腦海裏回蕩着這些話,腳步不聽使喚地往一樓門診大廳去。
電梯門打開,不待關豔踏步出去,不遠處的一幅畫面先闖入她的眼睛。
因為隔得遠,關豔聽不清他們說了什麽。
只能看到刑臺雲跟一位年近六十歲的老人握了下手。
兩人又交談了幾句什麽,那位老人提着公文包先走了。
*
看到關豔回來,關母迫不及待問道:“葛醫生怎麽說?有時間嗎?”
關豔沉默半晌,開口卻道:“林洲和林栖還在醫生辦公室嗎?”
“不在了,情況已經了解完了,去ICU看你姨父去了。”
“那醫生還在辦公室嗎?”
“也下班了。”
關母蹙眉,“你問這個做什麽?”
“所以葛醫生怎麽說?”
“沒時間。”
關豔說完大步往ICU去。
*
跟醫生了解完情況,确認林正民沒有生命危險後林栖跟刑臺雲就回去了。
林洲夫婦送林栖到樓下。
林洲道:“你別擔心,有什麽情況我會跟你說的,你們就安心工作吧。”
林栖點點頭,“爸是怎麽摔的?”
“就在老家從高處不小心摔下來了。”
林洲說謊時右耳會輕輕扇動,林栖收回視線,沒再多問。
和兩人告別後,林栖半路想起沒去繳費。
林洲每個月給她的錢她沒動,也知道還給他們夫妻兩肯定誰都不接,反倒八成還會生氣。
總共一萬二,林栖又添上自己的賠償款湊了四萬整,折回去交住院費。
刑臺雲開車去了,林栖低頭給刑臺雲發消息,告訴他等自己一會。
門診內的角落,林洲和周寧正在吵架。
林栖剛收起手機,一擡頭就直直看到他們兩。
她停下腳步,兩人争吵的聲音從空氣裏穿透過來。
—“都說了不用告訴她,非把她大老遠折騰來一趟幹什麽?”
—“她來一趟怎麽了?手術室裏躺着的也是她爸。”
—“難道我不知道嗎?她工作那麽累讓她分這個心幹什麽,我說了有事再喊她你是不是聽不懂?”
—“你吼我做什麽,你憑什麽替她做決定!”
林洲憤然轉身離開,周寧站在原地。
一秒。
兩秒。
周寧垂下頭。
林栖看到大顆大顆的眼淚從女人眼眶裏掉落。
等在ICU病房門口的關豔看到林洲回來,立馬問,“林栖呢?”
林洲淡淡道:“回去了。”
關豔胸口像卡了什麽,不上不下的難受。
*
刑臺雲在路邊等了好一會兒,剛準備給林栖打電話時看到她從門診出來。
透過擋風玻璃,刑臺雲就這麽看着她。
很多時候,這個女人看起來是鋒芒的。
一米七一的個子,身材高挑,冷臉時自帶着高冷疏離的氣質。
方向走反了,她這人其實方向感還真不怎麽好。
刑臺雲滴了下方向盤。
林栖在一盞路燈下停住腳步聞聲回頭。
暖黃的光影籠罩着她,她微擡着下颌。
隔着十米遠,看到隐在路邊的那輛黑色大衆。
車前燈忽閃了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