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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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栖指尖微微顫了顫。

她實在看不清他,眼睛卻依舊緊緊盯着眼前的人。

沉默幾秒,林栖一偏頭,掙開束縛,“走吧。”

刑臺雲今天手術室站了那麽多個小時,林栖不想折騰他。

回去的路上,林栖收到法院的開庭短信通知。

早在一個星期前,韓嚴就跟她打過電話,告訴她這周末開庭。

在案子判下來之前,鄒興一直關在看守所裏。

林栖和指控鄒興的那個姑娘在開庭前一天見了一面。

她的性侵案和女孩的強/奸案警方并案處理了。

她們約見的地點是一處公園。

坐在長條椅上,頭頂一棵茂密的綠色大樹像一把天然大傘,兩人乘在綠蔭下,眼前是一片寧靜寬闊的湖面。

風一吹,波光粼粼。

風景宜人。

她們和這裏的所有人都不一樣,她們不是來享受周末或欣賞風光的。

她們安靜的坐在那裏,口中輕聲交談着關于性侵關于□□這些第二天要面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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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網上的熱度又起來一些,所以兩人都帶着帽子和口罩。

女孩遞給林栖一卷錢。

雖然張張都是一百,但那舊的,破的,髒污的,一看就是東拼西湊的。

林栖并沒有仔細了解過這個女孩,只是從她說話的語氣判斷出她是個軟弱的,膽小的。

年紀輕輕卻有一雙四十歲的手,皲裂,粗糙。

女孩注意到林栖的目光,縮了縮手,說她在理發店裏工作,是因為總接觸染發膏所以一雙手又醜又老。

林栖沒要,“你自己留着用。”

“可是是你找的律師,我應該出一些的。”

“那律師是我朋友,他不收費。”

這是一個不會給人壓力的回答。

韓嚴是個厲害的狠角,第二天案子打得很順利,鄒興的律師只有被他摁在地上摩擦的份。

至此,這件事終于結束。

林栖和那女孩在法院門口分別。

來接女孩的是兩年邁的老人,女孩把一封信塞在她手心就跑了。

刑臺雲和韓嚴站在車子邊,兩人目光都落在不遠處的林栖身上。

“一起吃個飯?”刑臺雲問他。

韓嚴哼笑,“都什麽關系了還搞這套。”

刑臺雲也低頭笑了下。

韓嚴抽着一支煙,“飯就真不吃了,等會兒還得去趟看守所,昨天警方提審張光平和餘飙他們了,我去看看餘飙的情況。”

韓嚴來到看守所,接待的小警員道:“您等會兒,有人來看餘飙了。”

韓嚴站在廊下抽煙。

一根煙快抽完,門內突然一陣響動,韓嚴回頭看。

老飙光着膀子,身上只穿着一件看守所發的藍色馬甲。

他的編號是0674。

因為他突然的掙紮,兩位民警反應迅速拽住他。

拉扯間老飙的馬甲被撕碎,韓嚴微眯起眼,看清老飙胸前的大片紋身。

是一個抱着小女孩的女人。

老飙魁梧,掙開警方束縛後,韓嚴聽到了膝蓋砸到地上發出的悶響。

指間的煙撲簌簌掉落一截灰,韓嚴看着老飙給一個男人磕頭。

屋內飄來一句哽咽堅硬的:“周醫生,老飙謝謝您。”

另一邊。

林栖本打算請韓嚴吃個飯,得知韓嚴去看守所了只好作罷。

半路,刑臺雲有電話進來,車載藍牙接通,男人的聲音從音響裏傳出來。

“今天有人來看餘飙了,是你們醫院的醫生,他向我詢問了餘飙的案子,也跟我說了些餘飙和他老婆孩子的事,我發現一條可走的新路子。”

林栖已經聽出電話中的聲音是韓律師的,只是這語氣…

林栖瞥了刑臺雲一眼,覺得他似乎知道些什麽。

而且韓律師口中的餘飙,是老飙吧?

“輿論,打感情牌,餘飙的罪名關鍵不在暴力讨債,他是個聰明人,這幾年幹的都是死纏爛打那一挂,有麻煩的是詐騙罪,但關鍵就在于他這起詐騙不同尋常,鐵律嚴法面前他唯一的轉機就是輿論大衆的同情。”

“所以你這通電話又是需要我做什麽?”

“要我說你這人就是聰明,我剛來這邊不久,你給我找個靠譜的公關公司。”

“我找找吧。”

韓嚴挂斷電話後,車裏一時安靜。

憑着某種直覺,林栖打開手機搜了前段時間那個被查處的資産管理公司的新聞。

網上能搜到的說法大同小異,警方向外披露的信息不多,搜了半天,林栖終于在某篇文章的評論區看到一些民間野生說法。

網友巴丹龍:[博主瞎幾把亂吹,一個公司養的律師團隊能不知道法律紅線?能這麽輕易讓警方抓住把柄?還真信什麽群衆舉報這種三歲小孩都不信的說辭?]

巴丹龍的評論勾起了好奇心,一些網友紛紛留言問他後續,巴丹龍陸續又回複了幾條。

[寶喜街那家最火的酒吧,應該不會有人不知道老板zgp吧,人家打架鬥毆進派出所家常便飯的事。]

[什麽意思?再直白點,一個酒吧老板哪來那麽多架打?沒發現那家酒吧現在已經關門了嗎。]

[別問我為什麽知道那麽多,只能說幾年前年輕不懂事教訓吃多了,而且跟幾年前的狠勁比起來,那誰現在已經算比較低調了。]

林栖腦子活躍的運轉起來。

如果按照巴旦木的說法,那家資産管理公司被端八成跟這家酒吧有關系,也就是問題出在這家酒吧上,更确切的說是這家酒吧那群要債的人讓警方抓到了把柄。

所以那天在醫院走廊見到老飙,就是因為這件事吧。

奇怪的是,巴丹龍說這家酒吧這兩年已經很低調,經過上次紅毛那件事,林栖也發現那群人極其聰明和狡猾,動手有分寸,話術高明圓滑。

如此小心翼翼就是為了不讓警方抓住把柄,怎麽會突然就被警方端了,甚至牽連到一家企業公司。

而且剛才韓律師說的詐騙是指什麽?

“不想問點什麽?”刑臺雲突然開口。

林栖擡起頭,她偏頭看向刑臺雲。

從剛才刑臺雲跟韓嚴的聊天判斷,這人肯定知道不少內幕,既然他飯都喂到她嘴邊了,林栖豈有不吃的道理。

“韓律師新接的案子是跟那個要債公司有關嗎?”

“嗯。”

“那他剛才說的詐騙是指什麽?”

刑臺雲從後視鏡瞥林栖一眼,她的問題直接跳到這裏,說明很多東西她已經理清。

倒是有些驚訝,她的反應速度竟那麽快。

“醫院剛做完財務系統升級,小星這幾年的治療費跟醫院的賬對不上,醫院沒有聲張,準備報警時接到警方通知,小星父親因非法要債被抓後還自首交代了這些年利用醫院財務系統漏洞騙治療費。”

刑臺雲知道醫院裏的這些內幕林栖并不覺得奇怪,就像上一次,也是他告訴她匿名舉報人是姨媽。

“那周醫生知道小星父親這幾年的這些行為嗎?”林栖記得警方和醫院領導都找周宸運談過話。

旁邊的刑臺雲道:“聽祁主任說過,小星進院那年剛好是周宸運進醫院的第一年,也是周宸運接觸的第一個患者,轉眼幾年過去,整個心髒科找不出第二個比周宸運更了解更關注小星情況的醫生。”

林栖似乎懂了,只是有點出乎意料,畢竟周宸運平常看起來是那麽神經大條陽光開朗的人。

短短幾句話,她也明白了剛才的奇怪點。

突然被警方端,不是什麽群衆舉報,是有人向公安反水了。

林栖又想到一點,小星的手術費裏收到過一筆匿名捐款。

一切都順理成章了。

這筆匿名捐款是老飙答應向公安反水的條件。

他這麽做,是因為知道了醫院在做財務系統升級。

在事情敗露之前,他铤而走險換來一筆女兒的手術費。

現在唯一剩下的疑點就是那位匿名捐款人。

推理到底就發現,那匿名捐款人實際對準的矛頭是那家資産管理公司。

但這已經與她無關,林栖不再深思。

反而想起小星,小星媽媽。

她的失誤差一點就給這個家庭給自己帶來不可挽回的後果。

沉靜片刻,林栖偏頭看向刑臺雲。

不知道為什麽,林栖對刑臺雲總是不太有良心,很下得去手。

她緩慢地開口,“邢醫生,你知道去哪找靠譜的公關公司嗎,沒有合适的話我給你推薦。”

刑臺雲瞥她一眼,甚至已經知道她要說誰,自己卻還是犯賤的接了她的話,“誰?”

“周宸良。”

林栖看着刑臺雲,似乎從他的面部表情讀出來一句,哦,你相親對象。

*

林栖是個熬夜狂魔。

醫院的工作并不輕松,下班後還要打起精神看書學習。

剛開始她也曾痛苦過,抱怨過,煩躁過,想過放棄,試過大哭,最後在一次又一次的冷水刺激裏平靜下來,振作起來。

而現在身體機能似乎已經習慣。

一到夜深人靜的夜晚,她像發電的電池能續航很久。

自從林洲告訴她父親已經轉普通病房後,已經好幾天沒再來過消息。

睡覺前林栖手指懸在林洲的微信上。

最後還是把手機放回一邊。

想起那個女孩塞給她的一封信。

就着臺燈的光,林栖将信箋展開來看。

姐姐:

見信好,

有些話本來是想親口跟你說的,可又覺得自己總是語無倫次,還是把它寫在紙上好了。

其實我是在看到新聞确定那個男人真的沒有翻身的餘地後才敢站出來的,我權衡利弊不夠大義。

我不勇敢,甚至懦弱,怕被報複,怕因為我的職業沒人相信我是被侵犯的,更怕往後別人對我指點。

我沒想到自己能擁有這樣一次機會,在姐姐站出來後我感受到了自己瘋狂的心跳,原來枯萎的心還能跳起來。

這件事讓我長久的厭惡自己,一直藏在角落裏才讓自己那麽委屈,差點以為一輩子就要這樣爛在痛苦掙紮裏了。

現在我還是不能走過這個坎,被侵犯後我時常認為這一輩子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想過自殺也嘗試過,可是真的舍不得爺爺奶奶白發人送黑發人。

現在至少我能面對自己了,已經不是特別讨厭自己。

不知不覺抱怨了那麽多喪氣話,好糟糕。

我想說,與姐姐見面的那個公園真漂亮。

那真的是我見過最好看的風景。

爺爺奶奶已經年邁,我常想他們走後我還要為什麽堅持。

姐姐你應該猜到了吧。

是的。

我想我要努力的賺錢,離開這裏,離開人,去看一看這世界的美景。

甚至在寫信的這一刻都開始忍不住幻想。

如果看到了好看的風景,我真想給你寄一張明信片。

唐突的,想要向你分享一些美好。

祝,

萬事都好。

小美。

姑娘是個溫柔的,一手字卻反差萌地像二年級小學生。

信封裏還有好幾張紅票子。

估計是怕她摸出端倪,所以沒敢放太多。

林栖将燈光下的這一頁紙折疊。

“萬事都好,這該死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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