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許晏禾一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床上, 大腦緩慢運作,昨晚哭到睡着之前的畫面逐漸浮現,她都睡着了, 又是怎麽進的房間?

許晏禾眨了眨眼,忽然想到:是少爺嗎?

耳尖蹭的一下燒起來,許晏禾抓起被子蒙住臉,心跳撲通撲通, 震得她不知所措。

少爺在她睡着的時候,把她抱到了房間, 還幫她蓋上被子,少爺平日裏看起來冷冰冰的, 還總是笑話她, 但對她好的時候又很好。

如果她沒有穿越過來,還留在孔府,那天買了龍須糖回家,拜了堂入了洞房, 當年的少爺是不是也會這樣對待她?

當年……

一聯想到當年,許晏禾嘴角的笑意陡然僵住。

她确實想念苑萍,想念以前的同伴, 但她現在不是很想回去,她還有很多訂單沒有完成, 還沒搞清楚為什麽刺繡可以作為藝術品挂在牆上, 她不願意就這樣回去。

但如果少爺對她很好呢?

可是其他人不好,那個大宅院很恐怖。

但她畢竟和少爺已經成了親……

清晨七點半,許晏禾的大腦飛速運作, 思考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在左右互搏的自言自語中, 得出最後的結論。

——我的訂單還沒做完呢,不能回去!

她忽略了她可能再也回不去了這個事實。

許晏禾去衛生間洗漱,聞浔之前給她買了很多瓶瓶罐罐,讓聞茜茜教她使用,第一層左邊是保濕水,中間是精華液,右邊是面霜。第二層左邊是防曬霜,中間是粉底液,右邊是眼影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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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晏禾從來沒涉足過第二層,但聞茜茜教過她,看到聞茜茜熟練地在眼皮上塗抹顏色的時候,許晏禾在心裏佩服:聞小姐真是秀外慧中,無所不能。

相比之下,她總顯得笨拙。

她簡單洗漱了一下,塗了點面霜,就去廚房準備早餐。

聞浔九點多才醒,打着哈欠走出卧室時,早餐已經放在桌上了,許晏禾正在陽臺上晾衣服,昨天下雨,今天陽光明媚,許晏禾立即開始曬衣服曬被子,她好像永遠忙不完。

她大概是老板最喜歡的那種“眼裏有活”的員工。

聞浔想:許晏禾這種小呆子絕對不能企業裏工作,遇到黑心老板,會被壓榨得骨頭都不剩。

聞浔坐在餐桌邊,看着許晏禾在陽臺上忙碌,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就是那個黑心老板,許晏禾是住在他家的可憐小工,不僅要做飯打掃衛生,一個星期考一回試,賺了錢還要分一點給主人。

白粥和點心都變得頗為沉重。

許晏禾挂完衣服回來,問聞浔:“少爺,我幫您把被子抱到陽臺上曬一曬吧。”

“我自己來。”

許晏禾擺擺手,“沒事。”

她二話沒說就把聞浔的被子抱了出來,聞浔看着許晏禾的下巴抵着綿軟的被子,心尖微動,他強迫自己轉過視線。

許晏禾做事總是利索,聞浔早飯還沒吃完,她已經來來回回好幾趟了。

聞浔拿起手機,遞給許晏禾,“你自己看。”

許晏禾疑惑地接過來,然後愣在原地。

是發差評的人,用微博給許晏禾寫了一封道歉信。

【漢服·縫小仙:我出于打壓同行的想法,故意在@小禾裁縫鋪下單,并在評論區留下惡意虛構的差評,誤導買家和其他網友,這是非常惡劣的行為,給許小姐造成了經濟損失和精神損失,在此我鄭重道歉,并且删除差評,還望得到許小姐的諒解。】

這大概是許晏禾人生中第一次收到道歉信,她把幾行字翻來覆去看了很多遍,有幾個看不懂的字,還專門去翻了詞典。

“原不原諒由你決定。”聞浔說。

許晏禾沒有回答,聞浔又說:“你可以不理會,也不是只有原諒和不原諒兩個選項。”

許晏禾好像更認同這個答案。

不用原諒,或者不原諒。

如果覺得讨厭,就不理會。

“她道歉了,你不理會,這樣輾轉反側的人就是她,抵消了你昨天流的眼淚,這是她活該,至于原不原諒,那看你心情。”

聞浔的人生哲理就是這樣“無所謂”。

許晏禾想了想,做出決定:“我不想理她。”

“好。”聞浔用許晏禾的賬號轉發了這條微博,僅是轉發,沒有表态。

閱讀量迅速增加。

許晏禾忽然笑了,露出淺淺的酒窩,她說:“謝謝少爺。”

“謝什麽?”

“就是謝謝,我在想,如果我穿越過來之後沒有遇見少爺,那該多可怕呀?”

如果那天她沒有找到聞浔,那之後的人生簡直無法想象。

聞浔和許晏禾一同陷入可怕的想象裏,聞浔擡眸,對上許晏禾劫後餘生的笑眼,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幸好是他,聞浔也覺得,幸好。

“少爺,早餐怎麽樣?”許晏禾問。

聞浔眉梢挑動,喝了一口粥,許晏禾把蒸鍋裏熱騰騰的奶黃包夾到聞浔碗裏,殷切地說:“少爺,多吃點。”

“許晏禾,你把我當垃圾桶。”

“哪有?”許晏禾大驚。

“這種保質期短的,你又不喜歡吃的,你就故意煮很稀的粥,然後讓我吃光,”

許晏禾扁了扁嘴,心虛地說:“才沒有。”

聞浔冷哼一聲,“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鬼主意。”

許晏禾沒有争辯,抿嘴偷笑。

許晏禾為了省錢,經常想辦法讓聞浔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解決一些臨期産品,她覺得自己這是辛辛苦苦為了這個家付出,嘟囔着:“少爺您飯量大嘛。”

“把我吃壞了怎麽辦?”

“怎麽會吃壞?都是好好的食物,煮熟了的,而且我也吃了呀,如果有怪味道我是不可能給您吃的,”許晏禾很不滿意聞浔這種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的語氣,抱怨道:“少爺您總是一買就買很多那個、那個叫半成品,保質期都很短,真是很浪費錢的。”

“浪費的是我的錢。”

“那也不行,少爺要省錢。”

“省錢幹嘛?”

許晏禾也被問住了。

她想說:将來生小孩養小孩,肯定是要花錢的,在過去都要花重金請産婆呢,現在的小孩子肯定更加金貴,她每次去公園,都看到一個小娃娃身邊跟着好幾個大人,有的拿奶瓶,有的推小車,真是金貴得要命。她想:她要是有了小孩,自己一個人都能把小孩照顧好。

但她不能說,因為少爺聽不得這些話。

少爺讨厭嫁娶之事,讨厭在電視裏看到拜堂成親或者父母子女天倫之樂的劇情。

許晏禾臉上突然沒了笑容,她咕哝道:“總歸有很多需要用錢的地方呀。”

聞浔不知道許晏禾又怎麽了,他吃光了盤子裏的奶黃包,然後把碗筷放進洗碗機。

許晏禾下樓拿顧客寄過來的快遞,回來的時候,聞浔告訴她:“許晏禾,你火了。”

“啊?”許晏禾下意識望向廚房,以為自己沒有關好燃氣竈。

“不是,是你的微博,被一個粉絲很多的人轉發了。”

許晏禾依舊聽不懂。

聞浔于是向她解釋。

在許晏禾下樓的十幾分鐘裏,她的微博先是被聞茜茜轉發,随後轉發量陡增,緊接着,這條微博不知道觸動了什麽流量密碼,突然變成了熱門,然後許晏禾發布自己作品的置頂微博也被一個漢服大v轉發,閱讀量猛增到十萬,現在還在不斷上升。

許晏禾的微博賬號和淘寶店鋪關注量都在增加。

許晏禾翻了翻評論,都是誇她的。

【技法精湛又古樸,好特別。】

【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古韻,雖然看起來舊舊的,但是特別适合漢服,像是敦煌壁畫上的那種圖案和質感。】

【和現代審美不一樣。】

【這個蝴蝶真的美爆了,我第一次覺得蝴蝶花紋不俗,能不能授權紋身啊?】

【同樣是手,我的怎麽只能用來吃飯!】

【誰懂,我有一條純白色馬面裙,買了之後就壓箱底了,簡直是沒法搭配衣服又昂貴的美麗廢物,現在看來,它終于有救了。】

【繡蝴蝶竟然只要二十塊,我立即下單】

【媽咪手好巧!!】

許晏禾被最後一個稱呼吓住,她懵懵地問聞浔:“這是什麽意思?”

“誇你的。”

許晏禾臉頰紅撲撲的,眼睛被手機屏幕的光照得亮晶晶。

“她們都誇我的蝴蝶好看。”

“嗯。”

“她們說我做縫補可惜了,可以去做設計師,什麽是設計師?”

“創造很多新東西的很厲害的人。”

許晏禾開心地說:“少爺,我好像知道為什麽刺繡可以挂在牆上了。”

“為什麽?”

“因為它本身就是好看的。”

許晏禾慢慢開始理解在現代社會,有些東西不是因為它的作用而珍貴,如果它給人帶來了美的享受,也值得被喜愛。

聞浔笑了笑,提醒她:“以後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光臨你的小禾裁縫鋪,你要忙不過來了。”

許晏禾立即搖頭:“忙的過來,忙的過來!怎麽會忙不過來呢?”

像是為了證明自己能夠撐起小禾裁縫鋪,她立即跑回書房,開始縫補今天收到的裙子。

聞浔倚着門框看她忙碌的背影。

許晏禾好像有無限的精力,懷揣着無限的熱忱,她變得越來越鮮活。

但忙碌的代價是,聞浔已經好幾天沒準時吃上飯了。

十二點半,聞浔饑腸辘辘地從電競房裏出來,只見書房的門虛掩着,裏面傳來許晏禾窸窸窣窣縫衣服的聲音。

她又忙得忘了時間。

聞浔嘗試着自己做飯,但是在連續兩次炒糊青菜後,他還是選擇了外賣。

将近一點的時候,許晏禾從書房裏飛奔出來,嘴裏嚷嚷着:“不好了不好了,少爺你餓不餓?我現在就——”

聞浔正坐在桌邊等她。

桌上擺了兩葷一素一湯。

許晏禾讪笑道:“對不起啊,少爺。”

“過來吃飯。”

許晏禾顯得局促不安,她吃飯的時候就一直偷瞄聞浔,聞浔沉聲說:“我沒怪你,以後要是沒時間做飯,我就跟小區門口的中餐廳訂包月的外賣。”

許晏禾連忙說:“不用的,我可以。”

“你可以什麽?”

許晏禾支支吾吾:“我可以做完的。”

因為莫名被推上熱門,許晏禾的訂單陡增,光是讓她繡蝴蝶的訂單一天就有三單,許晏禾待在書房裏的時間越來越久,有時候一天下來,水都喝不上幾口。

可許晏禾像是不會累一樣,她越忙碌就越開心,越忙碌就越充實。

“和在孔家做工不一樣,我也說不出哪裏不一樣,但就是喜歡,想一直做下去,再辛苦也沒關系。”許晏禾說。

“你的身體吃不消。”

“少爺,我是吃苦長大的,我不怕辛苦。”

聞浔于是沒有再堅持。

可許晏禾終究不是永動機,在高強度接單的第十天,她生病了。

病倒在她身份證生日的前一天。

那天聞浔出去買了早餐,回來之後遲遲不見許晏禾從房間裏出來,他心生擔心,又等了一會兒,還是不見動靜,他只好走到客卧門口,敲了敲門。

裏面傳來小小的咳嗽聲。

聞浔推門進去,看到許晏禾歪着身子躺在床邊,長發散落在枕頭上,看起來病蔫蔫的,兩腮暈着不正常的酡紅,雙目也無神,直到看見聞浔走過來,才陡然集中視線。

她還是朝聞浔笑,但是笑容很勉強。

“我好像有點不舒服。”

聞浔翻出醫藥箱裏的體溫計,給許晏禾測了溫度。

38度5,高燒。

他沖了退燒藥,端給許晏禾,許晏禾整個人都寫滿了愧疚,好像生怕聞浔罵她,脖子都縮着,喝兩口就要偷瞄一次聞浔。

聞浔坐在床邊看她,他一直覺得疑惑,難道他對許晏禾還不夠有耐心嗎?為什麽許晏禾總是怕他?

許晏禾喝藥如喝水,嘗不出苦。

杯子很快見了底。

聞浔問:“吃早飯嗎?我端點粥過來。”

許晏禾搖搖頭,“沒胃口。”

“那就繼續睡吧。”

許晏禾點頭,她乖乖躺下,聞浔幫她蓋好被子。

“淘寶店那邊我先幫你挂個請假三天的公告牌,養病為先。你放在門口的包裹,我馬上去快遞站幫你寄掉,還有什麽——”

聞浔話音未落,就感覺他放在床邊的手被人碰了碰。

許晏禾從袖子裏伸出手,和詩經裏說的“手如柔荑,膚如凝脂”不一樣,許晏禾的手細長但粗糙,手背上有凍瘡留下的印子,指腹有繭,觸感并不柔軟。

但聞浔的心髒還是停了一拍。

許晏禾神色委屈,嘴角不自覺往下撇,生病讓她看上去很脆弱,沒了平日的生機,她勾了勾聞浔的小指,說:

“少爺,你不要生我的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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