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許晏禾對于趕高鐵這件事并沒有概念, 所以也沒有考慮時間，但是好在她平日就起的早，十一點半的高鐵, 她八點半就出門了。
從小區到北潼南站，一共花了四十五分鐘，可是司機為了節省時間接下一單，就把許晏禾扔在了離出租車下客區還有五六米的地方, 然後就調轉方向走了。
許晏禾一臉懵。
在原地站了幾分鐘。
幸好有熱心的女孩子見許晏禾神色不安，走上來詢問她情況, 然後領着她進了高鐵站。
驗票，過安檢, 許晏禾像傳送帶上的物品一樣被推搡着往前。
從出門開始起算, 許晏禾前後經歷了将近兩個小時多的摸索，終于趕在檢票前，精疲力盡地進入了高鐵站，她累得都快哭了。
許晏禾想起餘老板的囑咐, 壯着膽子找到工作人員，工作人員耐心指引她。
上車之後她找到自己的座位，可是座位上已經坐了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 穿着黑色T恤，留着絡腮胡, 他拿着手機, 對于身邊站着的許晏禾視若無睹。
許晏禾愣住，怯怯地說：“這是我的位置。”
那人慢悠悠戴上耳機，沒理她。
許晏禾很是憤怒, 又不敢反抗，一個人在旁邊攥了幾次拳頭, 鼓起勇氣又說了一遍：“先生，這裏是我的座位，13C。”
周圍人聽到聲音看過來，男人依舊我行我素，裝作沒聽見，許晏禾頓時覺得如芒刺背，明明是占理的那方，卻覺得無處遁形。
最後她只能躲到車廂連接處無人的地方蹲着，打開和聞浔的聊天框，噼裏啪啦寫了很多訴苦的話，然後又通通删掉。
她想給少爺一個驚喜。
Advertisement
所以現在還不是訴苦的時候。
就在這時，聞茜茜給她發來消息：
【小禾，我後天要和朋友去杭州玩，游西湖啊，你去嗎？】
許晏禾頓時心情複雜，只覺得窘迫，在廂體晃動中回複：【我不去了】
【為什麽？那裏離你以前的家很近呢，有小橋流水，而且正好我有假期，天氣還不熱，我陪你玩，保證讓你開心。】
【不用了，謝謝茜茜。】
【小禾，你不要總是圍着我哥轉，你要有自己的生活。】
聞茜茜的話像是一記悶拳狠狠砸在許晏禾的胸口，加上擁擠車廂造成的安全感缺失，她情緒又開始崩盤，裂痕密密麻麻。
聞茜茜的消息又發過來：【我哥他再過十年也還是現在這個樣子，動不動就玩消失，動不動就發脾氣，完全不管別人的關心，你不要被他影響，要開開心心地過好每一天。】
許晏禾呼吸急促，她關了手機，塞進背包裏。
這樣就可以裝作從來沒看見過這些話。
她蹲在原地，腿麻了就站起來，直到車程還剩二十分鐘，乘務員才發現她的異樣，對照車票之後，乘務員帶着她回到車廂。
長着絡腮胡的男人正在睡覺，乘務員叫醒他時他一臉的不耐煩。
“這是這位女士的座位，還請您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乘務員說，“如果您執意強占座位，我們将按照管理辦法對您進行處置。”
男人瞥了一眼許晏禾，許晏禾沒敢對視。
周圍人議論紛紛。
幸好矛盾沒有激化，在高大健碩的乘警過來問明情況後，男人離開了，許晏禾花了二百多買了票，最後只坐了十幾分鐘。
還差點沒按時下車。
總之到達聞浔出差的城市時，許晏禾整個人都淩亂了。她現在只想立即馬上見到少爺，一刻都不想耽誤，結果出站時又被人推搡的摔了個跟頭，簡直倒黴到不行。
許晏禾呆呆地看着往外湧出的人群。
忽然感到一種難言的憤怒。
不止是對撞她的人，更多的是對她自己。
她怎麽讓自己這樣狼狽？
就在這時，喬瑜給她打電話，問她怎麽沒來公司，許晏禾回答：“對不起，阿姨，我來找阿浔了，我很想念他。”
喬瑜怔住，“你一個人？”
“是，我快到了。”
許晏禾想：找到少爺，我就不是一個人了，少爺不在，我就只剩半個人。
聽不清喬瑜在電話那頭講了些什麽，許晏禾已經和擁擠人流一起出了站。從高鐵站到聞浔所在的公司，許晏禾也不知道到底有多遠，她沒有熟練掌握各種app的使用，只能邊走邊問，坐了一段路的出租車，直至下午兩點，才趕到那裏。
目的地一座高聳入雲的寫字樓，銀色的玻璃幕牆看起來密不透風，許晏禾仰頭望去，不知道聞浔究竟在哪裏。
在進寫字樓之前，許晏禾先躲到一邊整理好頭發和裙子，等自己看起來沒那麽狼狽了，才小心翼翼地走到前臺問：“您好，我想找一個叫聞浔的人。”
前臺工作人員微笑着說：“您好，這裏有很多家公司，您說的這個人具體在哪家公司呢？”
許晏禾懵了，她搖搖頭。
“不好意思，如果只有名字的話，我們這邊是沒法幫到您的。”前臺工作人員歉然道。
.
聞浔前幾天接到電話，他負責開發的一款程序在後續運行上出了點問題，對方邀請他前去解決，外加商談一個新項目。
時間并不是太緊張，但聞浔提前去了。
一部分是逃避，一部分是他和許晏禾都需要冷靜。
對方是個連鎖趣味數學培訓班的負責人，姓姚，幾個月前和聞浔簽了個開發一款幾何圖形編輯器的外包合同，難度并不高，聞浔接了項目之後沒用多久就交了産品。現在實際應用出了問題，聞浔出于合同的維護義務，也應當及時去對方公司解決。
他剛到那裏，就遇上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周三下午，培訓班裏沒多少學生，姚經理帶着他往辦公室走，一進門卻看見林钰清。
林钰清似乎知道他要來，朝他笑着點了點頭，“好久不見。”
聞浔遲疑兩秒才想起她是誰，禮貌颔首。
“你是不是不記得我的名字？”林钰清起身笑問。
聞浔徑直走向電腦，面色如常道：“林小姐。”
林钰清輕笑：“真客套。”
姚經理給聞浔講了程序最近出現的運行障礙，“代數區一點擊就閃退，你看。”
聞浔在鍵盤上敲了幾下，點開系統日志，開始解決故障。
林钰清就坐在不遠處的沙發上，一直看着他。
姚經理吩咐秘書端來茶水。
十幾分鐘後，聞浔對姚經理說：“應該處理好了，您可以投屏操作一下。”
姚經理随便找了間教室，點開軟件，果然沒有再出現閃退的問題。
“诶喲，真是感謝，我們這些外行人對編程真是一竅不通，”姚經理表達完感謝之後，又特意指向林钰清：“這是我外甥女，你們應該認識的。”
聞浔依舊是不冷不熱，禮節性的笑容稍縱即逝。
“您前幾天說的新項目是什麽？”他轉而問姚經理。
林钰清卻搶白道：“是我找的你，我有新項目。”
聞浔擡眸望去，林钰清挑眉道：“我想邀請你加入我的團隊。”
“抱歉，我對團隊沒有興趣。”
“為什麽？你這樣單幹下去只是在消耗你的天賦，難道你要浪費你的黃金年齡接這些培訓班教具、社區共享、備忘錄這樣的單子嗎？你稀罕這點錢？”
“有什麽問題嗎？”聞浔準備離開。
“我看了你的畢業設計，你明明很有想法。我在大學期間就借助我父親給我提供的資源，組建了一支還算不錯的團隊，團隊裏有從大廠出來的資深程序員，有和我們同系的學長學姐，還有很優秀的BD，從去年年初開始，我們已經接了兩個很有分量的項目，盈利上百萬，如果你能加入進來，那就是如虎添翼。”
聞浔略作思考，并沒有表現出抵觸，但他還是說：“我不适合團隊。”
北潼計科院的聞浔向來以“孤傲”著稱，他并不好相處，甚至可以說是難相處，林钰清對此心知肚明。
他已經走到辦公室門口，林钰清說：“你還沒有嘗試。”
她追上來，“可以嘗試一下的，聞浔，在邀請你加入團隊這件事上，我沒有私心，我的初衷是創業賺錢。既然你平日裏也是接這些外包的散單，為什麽不加入團隊呢？工作內容還可以分攤，不用一個人承擔責任。”
聞浔對于這樣的推銷感到厭煩，徑直往電梯的方向走，直到林钰清說：“聞浔，你在壓抑什麽？”
聞浔腳步微頓。
“你難道不想證明什麽嗎？”
聞浔不露聲色地走到電梯前，按下按鍵。
林钰清一身簡潔的寬松白襯衫配淺咖色闊版西褲，短發顯得幹淨利落，她走過來，“你可以給我半個小時的時間，聽我講一下我們團隊目前正在接洽的新項目嗎？”
電梯門打開，聞浔說：“好。”
.
許晏禾坐在大廳的沙發裏等了十幾分鐘，也不見聞浔的蹤影，她實在等不及了，風塵仆仆的疲憊讓她沒有耐心再給聞浔一個驚喜。
她拿出手機，想給聞浔打電話。
可是剛點開屏幕，沈以微的消息發過來：【小禾，你今天怎麽沒來公司？你昨天說的牡丹圖我給你找到了。】
許晏禾忽然覺得腦子亂糟糟。
喬瑜在催她回去，聞茜茜在催她出去玩，沈以微在跟她聊工作。
而她只想黏在聞浔身邊。
這樣真的對嗎？
她剛準備給沈以微回消息，餘光卻看到熟悉的身影。
從電梯裏走出來的高大身影，許晏禾心裏一喜，剛要起身，就看見聞浔身邊的林钰清。
她還記得，那個女孩子。
兩個人從電梯裏走出來，一齊快步往外，林钰清眉飛色舞地說着話，時不時擡手示意，聞浔雖然只是聽，偶爾也點頭表示認可。
從許晏禾的角度看過去，聞浔棱角分明的側臉她依舊熟悉，但他交談時凝眸思考的樣子，許晏禾卻覺得陌生。
在她的世界裏，少爺和她就像是兩只靠在一起互相舔舐傷口的小動物，必須緊緊依偎在一起，不然就會被外界危險傷害。但她現在才發現，這只不過是她一廂情願。
只是她沒了少爺不行。
少爺沒了她，還是少爺。
就像——
沒有許晏禾，喬瑜還是喬瑜，聞茜茜還是聞茜茜，所有人都是完整的，只有許晏禾天生缺失了一半，必須粘合在聞浔身上，才能生存。
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悲傷情緒籠罩在許晏禾的頭頂，高鐵上發生的一切重新回溯到她的心頭，她的眼淚撲簌簌掉落下來。
她腦海中紛繁的念頭從“如果少爺不要她，她該怎麽辦？”，變成“少爺不是說了只能娶一個人的嗎？”，變成“少爺不喜歡我了嗎？”，最後變成“我為什麽要來這一趟？”
等她猛然回過神，跑到門口時，聞浔已經走遠了，許晏禾失魂落魄地離開寫字樓。
她打車回到高鐵站，一番坎坷後買到了晚上的票。
這次她明顯熟練得多，這次也沒有人占座，許晏禾臉色蒼白地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飛逝而過的景色。
晚上八點，喬瑜加完班之後從辦公室出來，外面只有星星點點的幾盞頂燈亮着，她拿上包，剛準備離開，卻看到一個瘦小的人影瑟縮地坐在沙發裏。
她愣了一愣，走過去。
是許晏禾。
許晏禾慢半拍地發現喬瑜靠近。
她擡起僵硬的胳膊，揉了一下眼睛，努力不讓喬瑜看到她哭腫的雙眼，沒等喬瑜詢問，她勉強露出輕松的表情，對喬瑜說：“阿姨，我能在您的博物館裏待一晚上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