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不能質疑
第46章 不能質疑
李全的房子前段時間剛翻新過,在一片老舊房屋中十分顯眼。屋外圍着一圈農田,雜七雜八種什麽的都有,頂着烈日都還有不少人彎腰在田裏勞作。
門口聯通了條狹窄水道,野草長得只比膝蓋矮了一點,風一吹就掀起陣輕飄飄的浪。董酥白往前走了兩步,剛才還趴在地上假寐的黃狗聞見陌生人的味道,頓時站起來虎視眈眈地盯着兩人狂吠。
一個村裏長大的人相互間沒有敲門的習慣,老人把他們帶到院子裏,朝裏面喊道:“李全,外頭有人找。”
屋子裏“哎”了一聲,李全系着圍裙跑出來,身後跟着他老婆。夫妻倆熱情地想留老人家吃飯,卻被他以送孫女回去為由婉拒了。
李全給他塞了根煙送走後才朝姜烯招呼起來:“小姜來了,快進來坐,我剛剛還念叨說你們要來要來怎麽到現在都沒來。”
“李叔,沒打擾你們吧。”
姜烯把手裏拿着的禮品堆在地上,又把帶來的食材提進廚房。想來是顧及今天有客人上門,水槽旁擺的東西都是葷腥偏多,這一餐怕是花了人家平時兩三天的菜錢。
“有什麽打擾的!來就來嘛你們帶這麽多東西做什麽,別在廚房待着了,出來喝茶。”李全抱怨一聲,把姜烯從廚房拽出來,又朝側邊緊閉的房間喊道,“月月快出來,有客人來了。”
他不認識董酥白,倒茶的時候多端量了幾眼,只當是姜烯一并帶過來的朋友。
“謝謝李叔。”
董酥白雙手接過他遞來的茶,跟着姜烯坐在沙發上,朝四周随意看看。
姜烯跟他說過李全的年紀還不到五十,但是幹農民工的人,常年靠力氣賺錢,看起來是會比真實年齡大。像這種父母輩的人,看電視劇一般都是看些諜戰片或者家庭倫理劇,自然不會認識董酥白這個新起之秀。
但月月就不一樣了。
小姑娘出落得水靈,舉止落落大方,一看就是被父母養得很好。
可惜——這麽一個花樣年華有千萬種未來的女孩,卻是自己轉着輪椅推開的門。
姜烯來之前提到過這件事,董酥白當時還以為是骨折暫時不能走路,再往壞了想也只能想到癱瘓。可他視線往下一掃,才發現小姑娘放在輪椅踏板上的只有一條左腿,右邊空空如也。
他五指不可控地緊了緊。
許是今天周末不用早起,月月身上還穿着睡衣,亂七八糟炸毛的長發随意披在背後,擡起頭還沒開口打招呼,在看到董酥白時肉眼可見地先吃了一驚。
董酥白眉梢一揚,也朝她笑了笑:“你好啊,月月。”
“老爸,你怎麽認識……”月月看了看董酥白,又看了看李全,下一刻,趕緊轉着輪椅往回去跑,“有人來你也不跟我說一聲,我換個衣服再出來!”
李全瞧見自己女兒捂住臉往屋子裏走,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詢問地跟姜烯對上眼神。
姜烯這還有什麽不不明白的,笑着跟他說道:“李叔,光顧着喝茶也忘記跟你介紹了。酥白是演員,月月估計看過他演的電視劇挺喜歡他,見到真人吓到了。”
他邊說邊拉着李全坐下,回想起剛才看到的場景,面上又帶了點擔憂:“月月的腿……”
“沒了。”李全說起這個重重嘆了聲氣,剛湊到嘴邊的茶也喝不下去了,“醫生說實在保不住,截掉是最好的打算,月月前兩天才出院回來。”
董酥白皺了皺眉:“肇事司機抓到了嗎?”
“抓到了,一個還在讀大學的男娃。”李全望向月月的房間,“車是租的,家裏條件跟我們差不多,賠了八萬塊錢。我們當爸媽的什麽忙也幫不上了,只能少在孩子面前哭,讓她能好受一點。”
“那月月……”董酥白開了頭,但沒把話說完。
姜烯知道他想問什麽,他想問月月現在怎麽樣了,好好的孩子少了一條腿,他怕她自己心裏想不開抑郁。
周圍安靜了片刻,房門被重新推開,小姑娘換了條裙子轉着輪椅出來:“悄悄話要小聲講,我在房間裏都聽到了。”
“我哭過好幾天可是都沒有用,醫生還是要鋸掉我的腿。”
她想拿桌上的橘子,姜烯見她夠不着便遞給她。
小姑娘說了聲謝謝,拍着自己的左腿道:“老爸老媽不要再難過了,這條腿還能動,沒有癱瘓對我來說已經是好消息了。老爸答應過我以後會努力賺錢給我安假肢的,到時候我就又可以自己下來走路了。”
李全作為父親一貫會在女兒面前維持堅強的模樣,可聽完月月一番話後他低下頭,用手背擦了擦眼睛,看不清是不是在哭。
月月心裏也不好受,可她太懂事了,清楚如果郁郁寡歡她們一家三口的日子都會過不下去。現在至少有能走路的選項,那一切在她看來就還有希望。
她不想再提這些,扯開話題看向董酥白。
董酥白還陷在壓抑的情緒裏沒出來,注意到她的視線,斂回神情問道:“是要跟我拍照嗎?”
月月不好意思張口,只點了點頭。
“好啊。”董酥白自然而然地接過她的手機,舉到一個大多女孩都喜歡的角度等她發號施令。
姜烯看着兩人笑笑,手上靜悄悄地從包裏掏出一沓信封,趁李全沒注意塞進了沙發的靠背裏。
在廚房忙活的女主人不肯讓他們任何一個進去幫忙,自己利落地弄好了一大桌子菜,樂呵呵地喊他們趁熱吃。
董酥白找個了理由在中途出去了一趟,他記得開車經過的時候在不遠處看見一家銀行,繞路走了沒多久果然找到了。
他取了一萬塊錢出來,又要了信封跟紙筆,回去的路上順便買了幾大袋耐放的水果帶過去。
一頓飯連吃帶聊花了足足三個小時,姜烯知道李全雜事多就不久留,讓他以後需要幹活随時聯系自己,帶着董酥白跟三人辭了別。
他們走的時候天空毫無預兆地下了雨,姜烯只帶了一把小傘,跟董酥白并肩沿着馬路邊緣走,迎面卻跟一個男人撞了個照面。
男人沒帶傘,活脫脫被淋成一只落湯雞。
入夏的大雨劈頭蓋臉地砸下來,姜烯壓低傘面不緊不慢地往前走,董酥白把傘柄往他那邊推了點,再擡眸的瞬間目光在男人臉上停了一瞬。
他暗自納悶,怎麽感覺有些眼熟。
下意識地跟着轉頭看,也沒留意到鞋尖攔路的易拉罐,一腳踩上去整個身子猛地往左邊一栽。
腳踝處襲來一陣痛感,他“嘶”了一聲。
說時遲那時快,腰間被一只手穩穩攬住,他身上也沒粘到一滴雨水。
“沒事吧?”姜烯忙拉住他,急聲問道。
“沒事。”董酥白搖了搖頭。
他嘴上是這麽說,但走起路來還是一瘸一拐的不敢在地上踩實,腦子裏仍舊想着是不是在哪裏見過剛才那個男人。
好在車就在前面,姜烯擰着眉扶着他上車,想着回去給他塗點藥,一腳油門開到了家。
可人倒黴起來就連喝口涼水都要塞牙,樓層的兩部電梯都在維修,他們眼下唯一的上樓方式就只能靠拐角那兒的樓梯。
董酥白轉了轉不知什麽時候腫脹起來的腳踝,心裏把“走路不看路活該崴腳”念叨了好幾遍。手臂上的力度卻突然松開,姜烯走前幾步彎下腰,回頭看他。
“我背你吧,比慢慢磨上去快多了。”
董酥白想了想自家的樓層,沒回話,撐着牆面欲言又止地跟他對視。
他眼底明裏暗裏透露出來的那層懷疑讓姜烯大為震驚,質疑男人的力氣是件相當傷人的事,他不容分說地把董酥白撈到背上,板着臉一字一頓地凝聲跟他點明。
“哥哥,我背你爬幾層樓還是很輕松的。”
董酥白看他看得幼稚,忍笑咳嗽一聲,誠心誠意跟他賠了不是。
“好好,是我錯怪你了,那我就等着你帶我上去了。”
“那你計時,二十分鐘內到家。”
“行。”
……
遠在幾百公裏外的愛國村,李全收拾客廳的時候無意從沙發靠背後面翻出了兩個信封。
他唯恐是誰落下的重要物件,趕緊打開看了看。
一封裏面裝了3000塊錢,留了張紙條。
——李叔啊,偷偷摸摸塞的不容易,可別再還給我了,平常幹活沒少蹭您東西吃,一點心意再拒絕就不給面子了哦。
另一封裏面裝了1萬塊錢,同樣也留了張紙條。
——謝謝您平時對姜烯的照顧,一點心意不好意思當面給您,給月月買些好吃好玩的,祝願早日康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