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怕你
第2章 不怕你
紀翎先是一愣,繼而被氣笑了。
男生眉尾高擡,眼睛微眯,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哪有半點哭過的樣子,反而看起來洋洋自得,就連長睫下的黑亮瞳仁都透出幾分倨傲。
好心沒好報也就算了,還反過來被人拿了一道,紀翎既尴尬又惱火,暗暗緊了緊牙,兩根修長的手指惡狠狠地抽回了卷子。
賀琢是典型的“記吃不記打”,氣來得快消得也快,他只當別人和他也一樣,所以想當然的以為紀翎就是不好意思了,臉上笑意愈深,心裏愈發覺得紀翎有趣,馬上給人家換了一個新外號——
“別扭精”。
只是沒想到這別扭精的臉皮也忒薄了點,接下來的時間裏連半個眼神都沒分給他,于是賀琢打算下課再和人家搭話,接着無所事事地發呆。
南林高中師資力量雄厚,剛開學沒多久教學進度就快得起飛,十三班又是重點班中的佼佼者,班裏的普通學生跟起來都勉勉強強,更遑論賀琢了。他一來不喜歡學習,二來在家放飛了小半個月,現在聽許舜講課仿佛在聽天書,五官成了五關,能關的全關上了,眼皮越來越沉,耳朵越閉越緊,依稀能從眼皮的縫隙中看見許舜的嘴一張一合,多了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再睜眼的時候,分針已經不知道在表盤上劃過幾圈了,穩穩當當地停在數字“四十”。想到還有五分鐘就下課了,賀琢精神了,揉揉眼睛,伸了個懶腰,回過神後發現班級裏面竊竊私語之聲此起彼伏。
他有些好奇,直起身子在教室裏環顧一圈,發現好幾個同學在許舜慢悠悠的講課聲中嘩啦嘩啦地收拾着東西,後排靠近過道的幾個男生甚至悄摸摸地擺出了助跑的姿勢。
賀琢:“……”
不是,這學校第一節下課就開飯?
思來想去也摸不着頭腦,賀琢收回目光,想問問紀翎是怎麽回事,剛把脖子扭過來,話卻停在了嘴邊。紀翎坐的位置靠窗,陽光從窗簾的縫隙中照在他沉靜的側臉上,露出來的玻璃一角隐隐約約映出他俊秀清晰的面容。他一只手握着筆,手指纖細修長,蒼白的皮膚下淡青色的血管隐隐可見。
賀琢不由自主地放輕了呼吸,心思一動,還是別打擾人家了。眼睛卻一直舍不得移開移開,盯了半天,突然在心裏冒出來一個念頭。
感覺紀翎還挺好看。
五分鐘時間過得飛快,清脆的下課鈴在同學們熱切的期待中響起,許舜慢悠悠地夾起教案,還沒等他走出教室,班級裏就炸開了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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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因無他,下一節課是體育課。
南林高中不僅格外重視學生人類形态的身體素質,還非常看重學生動物形态的能力高低。因此還別出心裁地設置了專門幫助學生控制獸型形态的體育課,在課程上要求已經完成分化的學生以獸類形态參與到體育課之中。
十六七歲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對身體的控制能力本就不如成年人成熟,再加上鮮少有青少年能夠拒絕分化成形态所帶來的新鮮感,此刻的教室簡直稱得上是個沸反盈天的動物園,能夠化形的學生早早在教室裏就編出出自己的形态,各種動物脖子上帶着政府發的統一标識,聚在一起叽叽喳喳,還沒有步入分化期的學生只能羨慕地趴在桌子上,眼巴巴地看着身邊的同學們。
賀琢轉校第一天,長得又是一等一的帥,自然有不少人悄悄用餘光觀察他,但是不少人都對大型犬有所畏懼,加上迫于他身上不好惹的氣勢,沒有人敢上前搭話。
賀琢本人對這些毫不在意,一心只顧着研究自己粘在椅背上的同桌,他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怎麽會有這麽愛學習的人呢?剛才被下課鈴轉移走的注意力又回來了,沒忍住多看了他幾眼。
紀翎感受着賀琢熾熱的視線,就連握着筆的手指都緊了幾分,白皙的耳垂染上一絲薄紅。他終于忍不住了,扔下筆,冷冷地迎上賀琢像研究說明書一樣的眼神:“你有事?”
賀琢正欲說話,空氣中突然插進來一道細細小小的聲音:“紀翎,你還是不去上體育課嗎?”
紀翎擡頭向對面看去。
男生聲如其人,小巧的五官嵌在一張巴掌大的臉上,活脫脫一個娃娃。
紀翎溫聲回應:“嗯,我請了這周的假,不去上體育課了。”
男生細聲細氣地問:“你為什麽不去上體育課呀?是生病了嗎?”
“倒不是生病,只是醫生說我的身體不适合進行體育鍛煉,”紀翎看了一眼牆上挂着的時鐘,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好像快上課了,溫纭。”
溫纭不僅看到紀翎對他笑了,還聽到自己的名字從紀翎的口中念出來,心跳快如鼓擂,準備問紀翎的事也被抛到了九霄雲外,整個人都暈乎乎的:“哦哦哦哦噢噢噢噢好。”
突然,另外一個聲音把他從短暫的幸福之中拉了回來:“你叫溫纭?”
溫纭對上了賀琢閃爍着笑意的眼睛,悄悄低下頭,裝作沒聽見。
奈何落在他臉上的目光實在是太有存在感,小倉鼠開始緊張起來,他膽子一向很小,別人稍微用大一點的聲音說話就能讓他心跳砰砰加速,一心跳加速就容易出現兩種形态雜糅的狀況,更不用說人高馬大的賀琢加上他那虎視眈眈的目光。
溫纭緊張地摸摸自己的頭頂,耳朵沒有冒出來吧?
雖說每個人的性格或多或少會收到分化後的形态的影響,但即便作為一只倉鼠,溫纭還是未免有點過于膽小了,也正因此,父母對他的這種情況分外上心,每周都會把他送到專業的心理醫生那裏去做脫敏治療。
賀琢見他不理自己,也不惱,手指一下一下地叩着桌板,閑閑地開口:“嘿,跟你說話呢,你叫溫纭?哪個溫?哪個纭?”
紀翎警告似的看了他一眼,皺起眉毛。
溫纭眼一垂嘴一抿,本來還想逃避,轉念想到正在看着他倆的紀翎,又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參加的脫敏課程,頓時渾身上下的血都往頭頂湧去。
成敗在此一舉,檢驗自己脫敏成果的時候到了!
他咽了咽口水,勇敢對上賀琢的目光:“我吱唧可吱吱不唔怕吱你唧吱!”
一秒後,渾身上下的血又湧回去了。
他無聲轉過身,無聲收拾好桌子上的書本,無聲脫下外套,無聲變成倉鼠。
紀翎不悅地瞪了賀琢一眼,賀琢挑眉一笑。
這個班級可比他想象得有趣多了。
溫纭想着用自己不引人注目的拟态溜出這個傷心的地方,匆匆忙忙地往門口的方向趕去,沒想到一只大手突然從天而降,托起在地上匍匐前進的小倉鼠。
他緊緊閉眼,猝不及防地發出了一聲尖叫:“誰?”
賀琢把他放在掌心,好奇心十足,湊近打量:“你在教室裏就敢變成這形态,不怕別人踩到你嗎?”
溫纭花了好幾秒确認自己沒有遭到危險,半天才敢睜開眼睛,一雙豆豆眼裏閃爍着警惕的光芒,四條腿奮力掙紮,往手心外蹬去:“放開我!”
賀琢用另一只手捧住他,截去了他的逃跑路線。
兩人你來我往,圍追堵截,熱火朝天,一只手橫空出現,從賀琢的手裏夾走了可憐的溫纭同學,把他穩穩放在了地上。
溫纭一顆受傷的心在一瞬間愈合,豆豆眼流露出感激,四肢飛快倒騰着逃離了教室。
教室裏安靜下來,紀翎冷冷地看着賀琢:“很有趣?”
賀琢一言不發,靜靜地盯着他,正當紀翎心裏被盯得有些發毛時,對方身子前傾,兩人瞬間近在咫尺。
賀琢好奇道:“你分化之後是什麽?”
紀翎沉默了一瞬,臉上結了一層霜:“關你什麽事?”
正在這時,教室的門突然被打開了,許舜笑眯眯地走進來,打斷了兩人之間詭異的氛圍。
“賀琢,怎麽沒去上體育課?我看了你的分化資料,捷克狼犬是吧?咱們班有幾個同學的拟态也屬于犬科,包括我剛才說的成邵渡同學,你們可以一起上課,正好一起交流交流感情。”
賀琢剛在外面的展板上看過班主任的相關資料,心裏悄悄埋怨着這個天真的小熊貓。真不愧是鐘素商找的老師,和她一樣不靠譜,才上了一節課的功夫怎麽可能把人認全?況且今天早上的名字還沒有改過來,難道就頂着”賀茁“這個名字出現在新同學面前?那未來幾年還怎麽擡頭?
短短幾秒,賀琢的心思已經轉過了好幾個彎,決定逃掉這節體育課。雖然如此,迫于班主任的目光,他還是站起來道了句謝謝,三步兩步走出了教室。
早上還是晴天,現在卻下起淅瀝的小雨,操場上空無一人,微風拂過蔥蕪青翠的白楊樹,發出嘩嘩的響聲。賀琢也不怕雨淋,在小雨中自在地散了一會步,在路過一排朱紅色的告示板時腳步稍頓。
告示板上貼着南林高中的大榜,旁邊的玻璃櫥窗裏粘着年級前十的照片。
沒有任何預防,賀琢和一雙疏淡的鳳眼對上,他“啧”了一聲,心裏陡然生出一種複雜的感覺。
難怪他對我愛答不理的,原來人家是年級第一。
雨越下越大,賀琢有點支撐不住了,他咬咬牙跑進不遠處的銀灰色建築,推開玻璃門後頓時一愣,沒想到陰差陽錯還是進了體育館,他在門口把身上的雨甩幹,然後走進館內。
剛進體育館覺得很安靜,拐過一個彎就大不一樣了,各種叫聲擠擠插插地從四面八方傳過來,伴随着一大群形容不上來的器械聲。
每個場館前面都标着不同的圖标,表明這裏适合什麽類型的動物來鍛煉。玻璃窗一塵不染,賀琢也不客氣,一間一間地看過去。雖說他原來的學校在整個A市中也算得上數一數二,但是各類設施條件和南林高中一比還是小巫見大巫了,況且還有層層校規嚴格禁止學生在校園內随意展現形态,所以賀琢這一路看去才覺得分外新奇。
腳步走走停停,在路過極地場館的時候,他停下了。
裏面一個中年男人帶着口哨,叉腰站在冰面上:“現在先來做一個簡單的熱身,不方便的話就像之前那樣兩人互相幫助一下,一會兒咱們複習一下上節課學過的內容。”
話音剛落,一左一右的兩個男生便點點頭,眨眼的功夫就變成了一個圓滾滾企鵝和一個毛絨絨的北極熊。
兩人雖然沒說話,但是默契十足,企鵝同學率先平躺在地上,旁邊的北極熊彎着腰,手腳并用地給他做着按摩,企鵝則配合地舒展着身子,像是在活動筋骨。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熱身活動”。
賀琢趴在玻璃前面看得啧啧稱奇,還不忘小聲嘀咕一句:“正常北極熊給企鵝按摩都是因為要吃它吧?”
沒成想這個玻璃這麽不隔音,這話一出來,場館裏的三個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往他的方向看過來。賀琢尴尬地擡擡手和他們打招呼,幹笑了兩聲。
半晌,一熊一鵝對視了一眼,在彼此的眼睛中看見了名為複雜的情緒。
體育老師從裏面出來,走到賀琢面前,冷聲問道:“動物園逛得開心嗎?”
賀琢看了看他的臉色,小聲答話:”不怎麽開心。”
老師明顯沒料到他的答案,被他噎得喉頭一梗,他擡頭看着這個比自己還高的學生:“你是哪個場館的?不去上課在這裏閑逛幹什麽?”
賀琢說道:”我是今天剛轉過來的學生,不知道犬類的場館在哪裏。“
體育老師給他指了條路便揮揮手把他放走了,賀琢也不敢再瞎逛了,爬上四樓順着标牌找到了為犬類拟态的同學準備的活動室,看着牌子上“汪汪館”三個字,他嘴角微微有些抽搐。心裏想着這是什麽鬼稱呼,眼睛卻在看見館內場景的一瞬間徹底發直。
沒有一條小狗能拒絕場館內的場景。
綠草如茵,明澈的陽光從玻璃棚頂傾瀉而下,每一條光帶都在他的神經上跳着舞,勾引着他去裏面打滾。草地上擺着幫助狗狗鍛煉的架杆和停留臺,以及各類獨木橋和障礙杆。不遠處的空地上散落着各色鮮豔的球類,以及三臺全自動彈球機。
總而言之一句話,這裏就是狗狗的天堂。
但是賀琢在感嘆之餘卻總覺得哪裏好像不對勁。
他的目光在場館內梭巡了一圈,猛然醒悟過來——這裏太安靜了。
偌大的場館竟然一個人影都沒有。
賀琢在原地躊躇了兩分鐘,不死心地又往裏面再往裏面望了望,這時才發現,同學們竟然都擠在草地的角落裏。
小小的一方草地簡直像堆了一座毛毛山。
最裏面的伯恩山穩坐如山,豆豆眉苦大仇深,他頭頂站着一只瑟瑟發抖的小吉娃娃,旁邊的金毛緊閉雙眼,四大皆空。外圈是眼神渙散的黑白花邊牧老師,此刻正在憑着最後一點力力量守護着班級裏的同學。還有幾只小型犬也無一例外地靠在幾只大狗的身邊相互咬着耳朵,不時瑟瑟發抖。
賀琢微微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這是在……做什麽?
突然,一個影子從他眼前呼嘯而過,伴随着興奮的嚎叫,如同子彈脫出彈夾,然後又一頭狠狠紮在旁邊的跑道上,揚起了磚紅色的橡膠顆粒和陣陣塵土。
賀琢定睛一看,倒地的身影如此熟悉——哈士奇。
他深吸一口氣,轉身往外走去。
此地不宜久留。
四層一共就建了兩個場館,這個場館的隔壁就是為體型較小的動物而設置的場地,賀琢本興致缺缺,正欲轉身離開,突然聽到裏面傳來了類似跑輪轉動的聲音。他突然想起了什麽,眯起眼睛笑了,三步兩步走入館內,順着畫有倉鼠圖案的指示牌的方向走去。
走進一看,真是別有洞天。場館內被不同的半透明罩隔開,這種罩子的是由最新型的建築材料制成的,既輕薄透氣,同時還能免于被倉鼠同學咬壞的命運,同時每塊板子上都嵌着一塊電子屏幕,這個設備兼具播放視頻、發放指令和監控的作用。
每個罩子的外部都挂着一個标記着姓名的木牌,內部則安放着同一的水壺、木屑,以及食盒等等,甚至還貼心地打造了一個上下層的小屋造景。
賀琢看得目瞪口呆。
十三班的體育課一般和一班一起上,此刻場館內萬輪齊動,不同花色的倉鼠在各自的小輪中蹦蹦跳跳,聽起來頗有氣勢。有的上進倉鼠甚至還給自己做了非常詳細的計劃貼在箱子外面,賀琢湊近一看:“每日跑輪10秒加鑽紙筒為一組,每天十組,堅持一個月,争取瘦下來五克。”
好家夥,夠上進的。
唯獨在靠近門口的地方有一個滾輪轉動的幅度幾乎可以忽略不計,裏面的小倉鼠圓滾滾軟乎乎,翹腳躺在在輪子上,兩腮鼓得高高的。
賀琢正想看看這是哪家的懶倉鼠,走近一瞧姓名牌——“溫纭”。
他一樂,這不巧了嗎?
說實話,賀琢只在網上看見過倉鼠的圖片,此刻是他第一次近距離觀察倉鼠,他好奇地打量着那小手小腳,眯縫着的黑豆眼和微微顫顫着的胡須。
小倉鼠感覺有人在看他,于是坐起來呆呆地看着來人。然後在震驚中越站越直,粉色的爪子在身前繃緊,豆豆眼中流露出委屈與錯愕。
賀琢但還沒來得及打一聲招呼,小倉鼠就捂住臉,默默轉過身去。
賀琢:“……”
他走總行了吧。
溫纭用餘光确認賀琢離開了,才委委屈屈轉過來,鑽進自己的安全屋,在裏面默默地梳理自己的毛發。沒想到幾分鐘後,透明罩上再次傳來了手指叩擊的敲擊聲,毛茸茸的倉鼠腦袋從木屋裏探出來。
賀琢竟然又回來了,手裏還晃着一個嘩啦作響的紙袋子。
溫纭警惕地吸吸鼻子,卻意外地聞到了板栗的香甜。
賀琢打開透明罩,因為不知道變成倉鼠形态之後還能不能吃板栗,他只掰了一小塊板栗放到溫纭的碗裏,然後便退到遠處。
小倉鼠的粉鼻頭動了動,內心糾結了半天,自從前兩天喉嚨上火被沒收了所有零食和零錢後,他不僅好幾天沒加過餐,甚至頓頓飯都都是青菜,此刻看到板栗,不由得鼠指大動。
最後溫纭還是沒能抵擋住對零食的渴望,緩緩捧起板栗吃起來,吃了兩口還是覺得不過瘾,索性從裏面轉出來,鬼鬼祟祟地關掉電子控制板,才在空地上變回人的形态,一小步一小步朝着賀琢的方向挪去,确切的說,是朝着袋裝板栗的方向挪去。
他慢吞吞得在賀琢身邊坐下,看着板栗袋子流口水。
賀琢把袋子放到他懷裏:“給你了,就當是給你賠罪。”
溫纭卻沒接過去,而是嘆了口氣,從儲物櫃裏掏出一個飯盒,打開蓋子,裏面西蘭花黃瓜油麥菜菠菜苦瓜堆成了小山,滿滿的純天然綠色。
賀琢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片綠,嘴角抽了抽:“這飯誰給你打的?”
他想了想,換了個稍微委婉點的措辭:“他是不是想暗示你什麽?你最近的感情之路是不是不太順利?”
溫纭托腮,愁眉苦臉道:“要真是別人給我打的就好了,這是我媽給我裝的,還說我不吃完不許回家。”
賀琢也感覺這有點過分了,提議道:“反正她也不知道……”
溫纭發出一聲悲傷的抽噎:“可是我媽說了,如果敢把飯倒了,她就吃了我。”
賀琢的俊臉凝結了,他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開口:“你媽開玩笑的對吧?”
溫纭的腮上挂着兩滴眼淚,他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嗓門拔高:“你在說什麽?當然不是開玩笑,她也是倉鼠。”
來南林高中的第一天,賀琢十多年的世界觀得到了結結實實的重塑。
可能還真不是開玩笑,賀琢沉默半天,接過飯盒:”我幫你吃點吧。“
溫纭的眼睛裏射出兩道感激的光,開心地咀嚼起嘴裏的板栗,他現在對賀琢已經徹底放下了戒心,本來剛才就不是什麽大事,他心裏也是害怕壓過憤怒,現在人家已經用零食賠罪了,何況賀琢細看還是挺……帥的,平心而論,顏值甚至不在紀翎之下。
兩人一邊吃一邊拾階而下,一路來到體育館外的臺階上并肩坐下。
剛才的雨已經停了,此刻的天空碧藍澄澈,裏面似有金光在搏鬥。
賀琢任命地履行了自己的承諾,只是他跟青菜這東西真是八字不合,一筷子放進嘴裏,眼淚都快出來了。賀琢強忍着把它們吐出來的沖動,想着說點什麽轉移一下注意力,便歪頭問旁邊的人:“你知道紀翎分化後是什麽嗎?”
賀琢眉眼漆黑,平時看人總是帶上了一點銳利的審視,然而他此刻歪頭的樣子卻像極了一只好奇的小狗。明明沒有露出耳朵,卻使人很難不聯想到一對毛茸茸的耳朵尖從他的發梢探出來的模樣。
一陣微風吹過,輕輕撩起他額際的碎發,陽光下,少年面容俊朗,眼珠光瑩如玉石,小麥色的皮膚微微閃着光。
溫纭抱膝坐在臺階上,兩腮鼓得高高的,含含糊糊道:“我也不知道。紀翎可能是根本沒分化,也可能是不想告訴我們他分化後的拟态是什麽,而且……”
“而且什麽?”
溫纭咽下嘴裏的板栗,猶豫了一下:“而且不知道為什麽,他這學期就開始不上體育課了。”
雨過天晴,黃昏時分的光線柔和而遲鈍,透過茂密的樹影,在操場上投下一個個黃澄澄的圓點。
賀琢若有所思地望着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