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負責

第3章 負責

晚上五點半的下課鈴一響,學生便熙熙攘攘地往門口湧去。

雖然賀琢今天繞着校園略略走了一圈,此刻還是有點發懵,只能随着人潮的方向走。

好在不多時他便跟着走到了校園門口,突然手機鈴聲響起,賀琢從衣兜裏掏出手機,接通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慵懶的聲音:“兄弟,新學校第一天,感覺怎麽樣?”

從校園離開依然需要身份識別,賀琢歪頭,用肩膀和耳朵夾住手機,另一只手在書包裏翻找着剛拿到的校徽,怏怏開口:“別提了。”

對面一聲輕笑:“怎麽?誰招惹你了?”

賀琢毛毛躁躁地把校徽別在身前,兩道濃密的劍眉皺成一團,蔫蔫道:“不怎麽樣。早上就開始不順,先是個小白臉在門口板着張臉查我校服校徽,長得倒是不賴,誰想到張口就朝我要什麽校徽,我轉學第一天哪能有這玩意兒?然後這小告狀精就叫了老師,來了個長臉教導主任在門口跟審犯人似的審了我老半天……”

話沒說完,對面就打斷了:等會兒,今天查校徽的不會是……紀翎吧?”

賀琢聽出來兩人認識,心頭立刻泛起一陣窩火:“操!你認識?知道是他你不早告訴我?”

沈铖在電話那頭輕描淡寫地安慰他:“哎,別激動啊,我這不是停課在家,有些事情剛想起來嗎?”

賀琢在這頭咆哮:“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沈钺把手機離耳朵遠了些,嘴上不住地給賀琢道着歉,賀琢在這頭不依不饒,嘴裏嘟嘟囔囔地說着什麽”停課就他媽是你活該“,沈钺在電話那頭微微停頓了一下,眼睛眨眨,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

賀琢只是随口一說,沒想到歪打正着,沈钺停課還真是他自己活該。

兩天前,不良少年蔣渡在走廊的角落對同學恃強淩弱,風紀委員沈钺從旁邊路過,豈有坐視不管的道理?自然二話不說挺身而出,趕走了混混,救下了眼淚汪汪的小同學。

這是沈铖在一衆老師和父母面前的說辭,其中當然略去了把蔣渡打得哭爹喊娘以及在見義勇為後對受害者挾恩圖報的種種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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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琢還兀自生氣不已,電話那頭的沈铖突然“喲”了一聲:“不聊了,小同學馬上就來看我了,哎,從學校到我家那麽遠的距離,他非要每天趕過來看我,都說了不用了,還非要來,怎麽勸也勸不住啊。”

他說的“小同學”正是那天在走廊上被“騷擾”的祝若旸。

祝若旸最近很煩。

前兩天他在走廊裏走的好好的,突然被抵在牆上,同時一個粘膩膩的聲音附在他耳朵邊上讓他變出分化後的形态瞧瞧。

調戲他的男生叫蔣渡,是年級裏出了名的混混,靠着家裏給學校捐了點錢才來南林高中上學,雖說長得倒是不難看,但是仗着形态是鬣狗,在學校幹盡了欺男霸女的事,渾身上下都透出來一股子猥瑣勁兒。

祝若旸的本體是一只白羊,他身體不太好,分化時間也晚,現在正是毛白卷軟的小羊羔階段,在鬣狗面前半分勝算都沒有。

小羊悄悄攥緊拳頭,本想趁蔣渡不注意的時候迎面給他一拳,然後轉身就跑,沒想到天殺的沈钺卻在這個時候從走廊的盡頭冒出頭來。

祝若旸看見鬣狗的時候尚能做到面不改色,沈钺一出場卻一下子讓他慌了神,本來還有點血色的小臉瞬間慘白,又迅速由白轉青,想逃走的心情比剛才迫切了一萬倍。

他至今還能想起來沈钺修長挺拔的身影一步一步從暗處浮現的樣子。

沈钺的拟态是赤狐,平時笑起來色如春花,但是此刻那雙薄怒的桃花眼,卻讓祝若旸生出一種被一頭豔麗而兇猛的野獸盯上的錯覺。

沈钺走到附近,居高臨下地望着他倆,慢慢地笑了。

蔣渡心裏微微有些發虛,但沈钺那張眉目如畫的臉還是太具有迷惑性,任誰都會把他當成一個溫柔可親的美人。

想到這,他心一橫,露出了一個獰笑,惡聲惡氣道:“識相點就趕緊滾開,少在這裏多管閑事!”說着還得意洋洋地揚起拳頭揮了揮,自以為威懾力十足。

沈钺只是靜靜地看着他,不發一詞。

蔣渡看到他的态度,心裏有些忐忑,但還沒來得及挑釁,揚起來的手臂就突然被反剪在身後,他情急之下用力掙紮,沒想到用了全身的力氣都沒掙開,反而加重了疼痛,如果不是太過丢臉,他幾乎想跪在地上嗷嗷直叫。

劇痛之際,他感到沈钺輕輕俯身,加重了手上的力度,又輕又柔的聲音地撲在耳際:“如果我非要管這個閑事呢?”

蔣旸冷汗直冒,不敢和沈钺對視,祝若旸可是已經看清了他眼底隐隐約約透出來的紅色。這是他認識沈钺以來,第一次見他這樣生氣。

他心知不妙,城門失火可沒有殃及池魚的道理,邁着局促的小碎步在地上慢慢蹭,然而剛剛溜出了兩步,就被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拎起領子,他還沒來得及掙紮,轉瞬就被放回原點:“給我好好在這呆着。”

他眼睜睜看着沈钺手一松,飛起一腳踢在蔣渡的腹部,在蔣渡難以置信的眼神中中把他踹得橫飛了出去。皮肉和大理石地面相撞時發出一聲巨響,蔣渡捂着肚子摔倒在地,發出了殺豬般的嚎叫。

祝若旸家裏雖然有黑道背景,但正是在祝父的刻意保護下,他反而從來沒見過這麽殘暴的場面,腦子“嗡”的一聲,吓得趕緊用手捂住了眼睛。

沈钺拍拍手,溫柔地把他攬過來:”你沒事吧。“

仿佛剛才一腳踹飛蔣渡的不是他。

祝若旸艱難地吐出兩個字:“沒事。”

沈钺帶着笑意的聲音卻在他耳邊響起:”可是我有事,剛才為了救你,手都打紅了。“

祝若旸正愣怔着,沒想到這人說出了一句更不要臉的:“你得對我負責。”

祝若旸的嘴唇微微翕動,張開又合上好幾次,臉上升起了一團紅色的霧,渾身上下寫滿了不自在,兩只小手絞在一起,鞋尖挖着地面,恨不得把耳朵也變出來蓋住眼睛。

沈钺像是料到了他心裏的想法,水汪汪的桃花眼一錯不錯地看着看着他,語氣微微放重了些:“難道你就忍心不管我?”說着撸起袖子,露出胳膊上一道微微滲血的傷口,“也不看看這傷是怎麽來的?”

饒是小羊天生心軟,此刻也回過味了,他悄悄看了看遠處的蔣渡,然後收回目光,猶猶豫豫道:“這不是剛才你扔他的時候被拉鏈刮的嗎?”

沈钺像是難以置信,眼睛微微睜大了一瞬,良久垂下眼睫,一對紅色的尖耳朵從頭頂鑽出,無精打采地耷拉下來,眼看祝若旸沒買賬,他默默放下衣袖,彎腰從撿起剛剛在戰鬥中被打開了線的書包,不經意地把包上的豁口露在祝旸的眼底,然後無聲地起身。

祝若旸對上他那雙在柔情中夾雜着幾分哀傷的眸子,有些心虛地移開眼神,轉眼又看見那個破個大洞的書包。

祝若旸:“……”

他在心中遲鈍地想着:我這麽對沈钺似乎不太好吧。

小羊猶豫了兩秒,吶吶說道:“我給你把書包縫上吧。”

沈钺沒有看他,眼神落寞,望向窗外。

祝若旸攥緊了拳頭:“我送你去校醫室總行了吧。”

沈钺搖搖頭,露出一個善解人意的笑容:”不必勉強自己了。“

眼看沈钺轉過身準備離開,祝若旸往前走了一步,視死如歸般地拉住他的袖子:”我……我對你負責,這下總行了吧。“

沈钺堪堪回過頭:“你想怎麽負責呢?”

祝若旸一時目瞪口呆,負責不是他提的嗎?

沈钺溫柔地替他摘下發絲上的飛絮,話鋒轉得飛快:“你想啊,我本身就是風紀委員,雖然和別人在走廊裏打架是為了救你,但是主任肯定饒不了我,停課也是在所難免的了,我又沒有什麽朋友幫我,馬上就是月考了,耽誤這麽多進度我怎麽辦啊?”

一番話說得是漏洞百出,祝若旸半信半疑,眨巴着大眼睛,猶豫道:“不會吧,我聽說……聽說你平時上課都不聽課的。”

還真是如此,沈钺咬牙笑道:“是嘛,但是我還得寫作業啊,誰來幫我帶作業呢?”

祝若旸撓撓頭:“可是你平時也不寫作業啊。”

沈钺低下頭,兩指捏住祝若旸白面團子一樣的臉蛋:“我不管,就這麽說定了,你對我負責,每天放學來家裏看我,陪我寫作業,再陪我一起吃晚飯。”

祝旸掙紮了兩下沒掙脫開,被攬着往前走了兩步突然慌慌張張回頭看:“呀,你書包剛才不是壞了嗎?不用管它嗎?”

沈钺一只手覆在他的發頂,輕輕地轉過他的頭,柔聲道:“不用管這個。”

當兩人路過一扇打開的窗戶時,沈钺趁祝若旸不注意,順手把剛才的書包扔出窗外,若無其事地摟着自己的小羊走出了校園。

當天晚上,祝若旸又被沈钺哄着騙着留宿,當他蓋上那張自己專屬的小花毯子時才迷迷糊糊想起來:沈钺他今天,好像一開始就沒背書包吧?

當天晚上蔣渡幾乎是爬着回的家,腳還沒邁進家門,白天接到教導主任電話的蔣母就氣急敗壞地從卧室裏沖出來,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整天不好好學習,就知道在學校闖禍!”走到門口,看到兒子雙手空空,她肝火更盛:“你書包呢?蔣渡你現在是越來越猖狂了啊!原來還寫寫作業裝裝樣子,現在連書包都懶得背回來了?我今天不打死你我就不是你媽!”

當天晚上,被蔣母身體力行地證明是親生兒子的蔣渡正呲牙咧嘴地坐在床沿給自己擦藥,突然,蔣母的問題闖入他的腦海,使他陷入深深的困惑:“對啊,我書包呢?”

第二天,蔣渡在學校花園的樹杈上找到自己了破破爛爛的書包,出自誰的手筆不言而喻,他氣得臉都幾乎扭曲,對天狂吼:“媽的,沈钺這個賤人!”

此刻祝若旸慢吞吞地走在去看望沈钺的路上,恨不得一直走到明天。

他仰頭看天,心事重重,一邊萬分懊惱為什麽自己那天不早點溜走,一邊在心底黯然神傷自己為什麽是只小羊,力氣小心腸軟也就算了,腦子還笨,爸爸也是羊,怎麽就能當黑道老大呢?轉瞬又想到了今天早上還差點被人當作草,傷心程度簡直翻了兩翻。

唉,再這樣下去就得被人逐出食物鏈了。

這邊賀琢空有一肚子髒話,電話裏卻只剩下一片忙音,他憤憤地把手裏裝進兜裏,剛要咒罵出聲,後背卻冷不防被人撞了一下,賀琢皺眉回頭,原來是今早那個跳腳說自己是“小羊”的男生。

男生愣愣地看着他。

賀琢下意識反應道:“對不……“

他低頭一看,眼前這張臉怎麽這麽熟悉呢,他恍然大悟,”是你啊!你是那個……草?”

祝旸氣得想把書包扔他身上,冷冷地把問號改成嘆號:“草!”

然後轉頭就走。

周圍的同學紛紛繞開賀琢,在一旁膽怯地旁觀,獨留他一人在仰天嘆息。

你們南林高中的人真的好難相處。

作者有話說:

沈钺騙祝若旸留宿 be like:

沈钺:”我的鞋帶會修水龍頭,你想來我家看看嗎?“

祝若旸(興奮臉):“真的嗎?真的嗎!”

嗯,就是這麽好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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