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西日
第4章 西日
自從分化為捷克狼犬後,賀琢的視力就上了一個臺階,仗着身高優勢很快在停車場裏就發現了自家的車。他小跑兩步到車前,還等到觸到車把手,車門突然自己打開了,一個小小的身影從車裏旋出,快得像一道殘影。
沖出來的小炮彈撲進他的懷裏:“哥哥!想我了嗎!”
賀琢今天的壞心情一掃而空,他彎下腰把小姑娘抱起來,在懷裏颠了兩下,女孩被逗得咯咯直笑,興奮地揮舞着自己手裏的鹦鹉布偶。
賀琢彈了彈妹妹滿腦袋的蝴蝶結:“怎麽沒想?你呢?賀小豬,今天有沒有好好聽話?”小姑娘一下子蔫了,肉胳膊把哥哥的脖子勾得更緊,小聲開口:“哥哥,我今天不想回家,你帶我去外面住吧。”
賀琢神色不變,把女孩穩穩當當地放到帶着狗狗圖案的兒童座椅上,面無表情地捏了捏她的小臉:“嗯?又幹什麽壞事了?”
吳叔默默發動汽車,小姑娘開始甕聲甕氣地訴苦:“媽媽今天非讓我吃西蘭花,我稱她不注意把西蘭花放進铛铛的籠子裏了,被她發現,罵了一頓。”
铛铛是他們家養的牡丹鹦鹉,賀竺這段時間也不知道是怎麽了,瘋狂的迷上了鹦鹉,水杯、盤子、書包,就連吃飯的勺子都換成了鹦鹉,不僅如此,她今年的生日願望許的還是想要一只真正的鹦鹉,鐘素商為了滿足她,托人買回來一只綠毛小牡丹鹦鹉,賀竺心愛得不行,給它取名叫“铛铛”。
賀琢聽到“西蘭花”這三個字的時候就想起了自己下午吃的那碗盒飯,忍不住皺了皺鼻子強行壓下胃裏的翻江倒海。但是當哥哥的必須給妹妹做出一個好榜樣,于是他努力板起臉,做出一副嚴肅的樣子:“聽話,賀竺,媽媽也是為你好,下次再不能這樣了。”
賀竺沒從哥哥嘴裏聽到自己想聽的話,瞬間不樂意了,轉身撅着嘴望向窗外,小脖子一梗一梗。賀琢伸手捏住妹妹的脖子,直接在車後座上就把她拎了起來,賀竺不甘示弱,先是哇哇大叫,掙紮無果後怒而變成一團小狗汪汪大叫。
開車的吳叔從外後視鏡中看到在後座互啄的兩只菜狗,熟練地從兜裏掏出一個口罩帶上,下一秒,車內的狗毛不要錢似的飛起來。
吳叔默默擦汗:好險好險,就差一秒。
兩個孩子都是他從小看着長大的。尤其是賀琢,他至今還記得賀琢出生時的樣子,小小一團裹在襁褓裏,實在是讨人喜歡,然而一朝分化,吳叔漸漸笑不出來了。分化期和中二期合二為一帶來的災難實在是不言而喻,再加上賀琢每次和鐘素商吵完架後都有在車庫過夜的習慣,所以每次打開車庫大門,對于吳叔來說都是一場豪賭,幸運的話可能只是車內的真皮座椅被刨了幾個口子,不幸的話……
吳叔擦擦腦門上的汗,記得有一次他剛按下車鑰匙的開門鍵,四個車門就“咣當”一聲整齊劃一的掉在了地上,一顆毛茸茸的狗頭從車裏探出來:“汪?”
賀竺的拟态雖是小狗,但是戰鬥能力卻一點也不輸于哥哥,眼看兩人越打越烈,吳叔清清嗓子,笑眯眯地開口:“少爺,小姐,夫人告訴我今天鄒嬸也不在家,讓你們兩個自己去外面吃點。”
賀琢這才意識到車上還有個吳叔,松開嘴裏的妹妹,“呸呸”兩下吐出嘴裏的狗毛,變回人類形态說道:“那行吧,吳叔,正好前面就是緣溪街,我和小竺在那裏吃點飯,到時候給你打電話再來接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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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車停下來,賀琢把妹妹抱下車,緣溪街是商業街,現在正是吃飯的時間,華燈初上,人潮川流不息,兩人輕車熟路地走進一家牛排店,店長立即彎腰把賀琢引到VIP席位,賀琢點了一份單人套餐,又給妹妹點了一份兒童套餐。
店裏人很多,但是上菜速度還挺快,服務員看着賀竺玉雪可愛的小臉母愛爆棚,在她的旁邊放了一個小兔子毛絨玩具。
賀竺仰起臉對她笑:“謝謝姐姐。”
服務員被萌得差點就要捂住心口,連說了幾句“不客氣”,她轉身掀起簾子的一剎那,賀竺把毛絨兔子塞進了哥哥的衛衣帽子裏。
賀琢:“……”
下一道菜是店長親自送上來的,他看着甜蜜蜜摟着小鹦鹉玩偶的賀竺,又看了看帽子裏塞着兔子的賀琢,笑道:“小姑娘這麽喜歡鹦鹉啊!”
賀琢瞥了眼妹妹:“小笨鳥而已,也不知道有什麽好喜歡的。”
賀竺馬上大聲反駁:“鹦鹉最聰明了!你根本就不懂!”
店長微微一笑,馬上有眼力見地轉移話題:“巧了,我剛聽說這條街上新開了一家什麽鳥咖,就離這裏不遠,聽說裏面各種鳥類都有,特別受年輕人的歡迎,正好,吃完飯你可以和哥哥去看一看,看看裏面有沒有你喜歡的小鹦鹉。”
賀竺的大眼睛裏瞬間放出名為渴望的光芒,賀琢輕哼一聲:”看你表現。“
吃完飯,兩人還是去了那家鳥咖。
當今時代,S星上的人們已經逛膩了貓咖狗咖,于是近些年,一些別出心裁的寵物店逐漸出現,比如店長剛才告訴他們的這家“西日”鳥咖。
賀琢給吳叔編輯了一條短信,告訴他不着急,他們還要在街上再逛一會,剛放下手機就發現賀竺已經沒了影,他驚出一身冷汗,好在快步追了兩步就看見了小小的人影,他在妹妹的尖叫聲鐘一把将她扛上肩頭,一直快到目的地的時候才把她放下來。
轉過一個彎,一棟鵝黃色的小房子映入他們的眼簾,上面的“西日”二字剛好在他們出現的一瞬間亮起。賀竺騎在哥哥的肩頭興奮得不行,剛被放下來就急不可耐地沖進了商店。
賀琢抱着肩膀,不置可否地打量着店面上“S星鳥類最全”的招牌。走近兩步,原來招牌上面還有一行幾乎看不見的小字“努力建成”。
賀琢:“……”
這是詐騙吧。
賀竺在前面一個勁兒地催他,他只能在妹妹的興奮聲中不情不願地跟了上去,也就只有賀竺這種幼稚的小狗會喜歡什麽什麽鹦鹉,賀琢不以為然,真正成熟的人都會選擇欣賞高大威武的猛獸,比如自己。
這家鳥咖外觀看起來平平無奇,占地面積卻頗大,賀琢在進門的一瞬間就下意識屏住了呼吸,之前他拗不過賀竺陪她去過幾次動物園,記憶裏那幾次都碰巧是夏天,路過鳥類展區時,擁擠的人潮混合着籠子內難聞的氣味不斷發酵,幾乎使他命喪當場。
然而他預料中的情形并未出現,相反,店內燈光明亮柔和,牆的外圍貼着一些鳥類和店裏其他動物的照片,上面還有文字記錄它們各自的性格、名字和生活習性等等。賀琢放眼看去,店內幹淨整潔的程度讓人幾乎難以置信,他試探性地呼吸了兩下,空氣中非但沒有讓人窒息的氣味,甚至彌漫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和一種說不上來的香氣。
現在已經七點多了,鳥咖離打烊也不遠了,店裏靜悄悄,沒有別的客人。
他對這家鳥咖的好感度一下子上升了不少,徑直來到最大的房間內,推開門,眼前的內容讓他忍不住“嚯”了一聲。
室內不大,但是建得頗有模樣。
正中央是一棵高聳的樹木,枝杈縱橫交錯,上面生出的綠葉鋪天蓋地,屋子裏還根據不同鳥類的生活習性劃分出了不同的區域,左手邊的區域是一汪清澈見底的小池塘,右邊則是沙土。
賀琢挑挑眉,覺得十分有趣,繞着屋子轉了兩圈,最後在角落裏發現了正和一個年輕男人說着什麽的妹妹。
男人長得平平無奇,但是打扮得非常時髦,看他走過來,不好意思地站起來笑笑:“你好,我是這家店的店長,我姓沈。”
賀琢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的衣服,看他的眼神一瞬間變得有些奇怪:“你叫沈來福?”
男人的表情一下子扭曲了:“你看了我們的照片牆吧,沈來福是這個店的看門狗。”
賀琢也覺得有些尴尬,摸摸後腦勺:“不好意思啊,我看它也姓沈,我就以為……好巧,哈哈。”
店長:“……名字是我起的,因為我姓沈,所以店裏所有動物的名字前面都加了一個‘沈’字。”
賀琢:“……”
男人平複了兩下呼吸,再次露出一個标準的營業笑容:“我叫沈百廷,是這樣的,很抱歉,今天來的客人比較多,店裏的鳥兒都比較疲憊了,我讓它們去休息了,我們也準備打烊了,您看明天再過來可以嗎?”
賀琢看了他一眼,蹲下去和賀竺說話:“明天再過來?”
賀竺:“嗚……”
賀琢:“……”
眼見嗚聲越來越響,沈百廷露出一個為難的表情,糾結再三以商量的語氣說道:“這樣吧,小妹妹,現在還有一只小鹦鹉沒有休息,你喜歡小鹦鹉嗎?”
賀竺的眼睛一下子亮起來:“我超喜歡!”
沈百廷點點頭:“那我去籠子裏把它放出來和你玩一會。”
幾分鐘後,一只黃色絨球從屋裏飛出來,落在賀竺的肩膀上,“啾啾”叫了兩聲。
賀竺高興得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放,手裏捏着剛買的一小包瓜子,輕輕撫摸着肩上的小鳥。賀琢也饒有興味地湊過來看,小鹦鹉感覺有呼吸迫近,回頭一眼,然後瞬間瞪圓了眼睛。
賀琢微微眯起眼睛,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從那黑色的豆眼中竟然看出一絲驚慌失措。他歪了一下頭,眼睛裏剛流露出一絲懷疑,小鹦鹉便很快恢複了正常,眨眨眼睛,不着痕跡地扇扇翅膀,落到賀竺的手上。
賀竺和小鹦鹉玩了幾個回合,湊過去親親小鹦鹉,小鳥閉了閉眼睛,卻突然感覺身子一騰空,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對上了一張似笑非笑的俊臉。
小鳥:“?”
賀琢看着手上幾乎僵成石雕的小鳥,心裏有些詫異,自己和妹妹是同一種形态,按理說小鹦鹉如果害怕自己身上的氣息,那也不應該能和賀竺親近。
他曲起食指,在小鳥的後背上安撫性地捋了兩下,問向從剛才就一直在緊張的老板:“會說話嗎?”
沈百廷戰戰兢兢地看着賀琢,仿佛他手上拿着的是什麽易爆品:“會說兩句吧,但是你千萬不能逗得太狠,這只小鹦鹉脾氣大得狠,生氣了可是會叨人的。”
小鹦鹉悄悄回過頭,在沒人看見的地方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賀琢絲毫沒有害怕的意思,淡淡地“哦”了一聲:“是嘛,我們小紅臉蛋脾氣這麽大呢。”
說着撸起袖子,露出一截修長緊致的麥色小臂,輕輕點了點鹦鹉的小胸脯:“說句‘哥哥最帥’聽聽。”
小鹦鹉:“……”
沈百廷:“……”
賀竺直撇嘴:“惡心!”
小鹦鹉也被惡心得不行,在賀琢的掌心深深哆嗦了一下,賀琢感覺小鳥在他手心蹭了蹭,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老板!老板!你這鳥是不是要!要!在我手上上廁所!”
沈百廷走過去,假模假式地看了一眼,心裏想着這是哪裏來的二逼,嘴上安慰道:“請你放心,我們店裏的小鳥是受過訓練的,不會輕易在客人的身上排洩的,這個我們可以保證。”
小鹦鹉明顯不喜歡賀琢,趁着他不注意又拍拍翅膀回到賀竺手上。
很快就到了打烊的時間,賀竺被吳叔先一步被抱上車,賀琢則跟着沈百廷去前臺交款。
小鹦鹉站在鐵架子上,目視着他離開的背影。
玻璃門關上的一瞬間,身後的鹦鹉字正腔圓地吐出兩個字:“傻逼!”
賀琢:“?”
他轉頭問向沈百廷:“你聽見了嗎?”
沈百廷走在前面,慢吞吞地回過頭:“什麽?”
賀琢肯定道:“它罵我。”
沈百廷的身體晃了兩下:“誰罵你了?你是不是聽錯了?”
賀琢心裏還惦記着那如雷貫耳的一聲“傻逼”,說什麽也要去裏面再看一眼,沈百廷連哄帶騙地推着他往外面走:“哎呀小哥,怎麽可能的啦,我們店的鳥兒都受過嚴格訓練的,怎麽會罵客人呢?更何況剛才那只小鹦鹉已經回到屋裏了,你想必是幻聽的啦。”
賀琢沉沉地看着他,然後得出了一個結論:”那就是你罵的。”
沈百廷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什咳咳咳咳……怎麽可能?我連嘴都沒張開。”
賀琢臉色陰沉得幾乎能滴出水來,本來今天晚上氣就不順,出來玩竟然還被一只鹦鹉給罵了,他忍不住回嗆道:“誰知道你會不會說腹語?”
沈百廷的嘴張開又合上,最後還是什麽也沒說,低眉順眼地送走了半信半疑的賀琢。
車上,賀竺叽叽喳喳地和吳叔講着自己的見聞,吳叔笑呵呵地聽着,時不時應上一兩句,回頭發現賀琢從上車到現在一句話沒說,他不禁有些訝異:“少爺怎麽了?怎麽看起來心情不太好?”
賀琢擡起心事重重的一張臉:“剛才店裏那只鹦鹉會說話。”
吳叔從鏡子裏認真地看了他一眼,少爺是不是不适應新學校啊,怎麽感覺放學回來變得……更傻了呢?
但他還是安慰道:“少爺,鹦鹉會學人說話本來也不是一個多奇怪的事情啊。”
賀琢:“這只鹦鹉還罵了我。”
吳叔都不知道多少次見過賀琢混不吝的樣子,在心裏說,這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啊。
車向前開着,賀琢卻越想越氣,不行,他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賀琢曲起手指敲敲前面座椅:“吳叔,你在這兒停一下,先把賀竺送回家,我處理點事,到時候我自己回去。”
吳叔:“好的,注意安全。”
車門被“啪”的一聲用力關上,賀竺在車上直撇嘴:還“處理點事”,不就是回去和鹦鹉對罵嗎?
哥哥幼稚死了!
員工休息室內。
紀翎頂着一頭淩亂不堪的烏發,露在外面的皮膚俱是通紅一片。
門把手被小心翼翼地推開一條縫,露出一雙眼睛,正是“西日”的老板——沈百廷
紀翎陰沉沉地轉過身,一把抓住門把手,将員工服團成一團狠狠扔在來人的身上,冷冷開口:“沈百廷,給我個解釋。”
作者有話說:
吳叔說的“注意安全”=小琢少爺注意安全啊,千萬別因為罵得太難聽了被鹦鹉把眼睛啄瞎,聽說這玩意兒脾氣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