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限時皮膚

第11章 限時皮膚

星期六的清晨,天色晴朗如洗

鬧鐘的聲音在靜悄悄的卧室裏顯得格外刺耳,但是床上隆起的那個大包卻只是嘀咕了兩聲,就翻身用枕頭蒙住耳朵雷打不動地接着睡覺。

直至鬧鐘響過三巡,一只手才從被窩伸出來關掉了它。

賀琢長嘆一聲,懶洋洋地從床上坐起來,在淩亂的被褥之間發了一會兒呆,然後翻身下床,推開衛生間的門去放水。

鬧鐘是關掉了,外面的手機卻響起了今天早上的第四遍鈴聲,賀琢罵罵咧咧地提起褲子,趿拉着拖鞋來到床頭,在看到手機屏幕上的“機場”二字後頓時清醒了:“我草!”

之後的動作快得就像按了二倍速,他匆匆忙忙地從衣櫃裏翻出來一條運動褲套在身上,然後又在椅背上随便摸出一條衛衣套在頭上,火急火燎地拎着行李箱往樓下趕。

從廚房裏看到他的鄒嬸立刻豎起了眉毛,想要喊住他吃過早飯再走的話還沒說出口,賀琢就颠颠跑進了車裏:“吳叔,快快!去機場,我要遲到了。”

吳叔早就見怪不怪,二話不說發動車子,拉着賀琢一路風馳電掣地往機場趕。

前兩天賀琢和沈钺打電話,聽說對方都還沒有假期計劃,就商量着一起去哪兒玩玩,剛好想到好幾年沒去過B國了,兩人便一拍即合打算去B國滑雪。

沈钺和賀琢約好今天上午九點在機場見面,前者千叮咛萬囑咐千萬不要遲到,因為這兩天去B國的航班就這麽一趟。

然而。

沈钺第二十次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表,上面顯示已經八點五十五了,他又擡起頭看向門口——還是沒有那個熟悉的身影。

沈钺深深吸了口氣,又緩緩吐出來。

是誰說的狗是人類最好的朋友的?

八點五十六分,賀琢一溜小跑進了機場,經過安檢來到候機室,在一衆烏泱泱的人群中看到一個鶴立雞群的背影,他喘着粗氣從後面拍上那個人的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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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轉過身,他穿着一身黑色高領毛衣,帶着一副金絲眼鏡,眉目俊朗,桃花眼微微上挑。

正是沈钺。

沈钺左手握成拳,在賀琢肩膀的地方用力抵了兩下,皮笑肉不笑道:“來得夠早啊,哥們。”賀琢心虛地笑笑:“快走吧,等上了飛機再跟我在陰陽怪氣也來得及。”

沈钺剜了他一眼,兩人快步往登機的方向趕去。

好在最後有驚無險,頭等艙隔絕了外界嘈雜的聲音,兩人漸漸在座位上放松下來。

沈钺斜着眼睛瞪了賀琢一眼:“你下次能不能早點來?”

賀琢大咧咧地伸手替他摘下眼鏡:“怎麽沒早點來,就說咱倆最後趕沒趕上飛機吧?行了,別怄氣了,我趕明兒給你買塊新表還不行嗎?“

沈钺家裏從政,從小受到的教育告訴他凡事都要喜怒不形于色,但是甭管你什麽教育,碰到賀琢這個大釘子都得沒轍。他任命地扣上安全帶,最後還是沒忍住問了一句:“我昨天不是給你發消息讓你定十個鬧鐘嗎?”

賀琢正在整理自己衛衣的領子,聞聲擡起頭,眼睛裏射出兩道熱切的光芒,抓住他的胳膊搖了搖:“我還說呢,多虧了你啊,今天早上九個鬧鐘才把我叫起來。”

說着,賀琢的衛衣口袋振動了兩下,他從兜裏掏出手機,食指向上一滑,把屏幕放到沈钺面前給他看:“看,第十個鬧鐘,我當時想着要是這個點我都沒醒,咱倆就坐我家的私人飛機去。”

沈钺甩開他的手,對着窗戶直磨牙。

機翼劃過層層雪白的雲朵,飛到一半,空姐笑意盈盈地推着餐車走過來。

沈钺把一盒飯遞給賀琢,問了一嘴:“你妹妹沒鬧着要跟過來?“

賀琢接過去,矜持地咳嗽一聲:“怎麽會呢?我們家小竺最懂事了,從來不鬧人。”

這種話聽聽就行了,現實是賀琢今天晚點,小竺功不可沒。

當哥哥的忘了自己的旅游計劃,妹妹卻是記得一清二楚,早早就趴在門口豎起耳朵聽裏面的動靜。賀琢早上劈裏啪啦穿衣服已經是耐着性子把聲音放到最低的結果了,沒想到在打開卧室的一瞬間還是被竄出來的人影吓到差點心跳驟停。

賀竺穿着一身黃澄澄的睡衣,看起來像個小鴨子似的,兩只手抱着他的行李箱不放:“帶我去!帶我去!”

幾個保姆圍上來勸都掰不開她攥着賀琢的肉胳膊,最後賀琢不得已苦着臉和她簽了一系列不平等條約才得以脫身。沈钺瞥了一眼他麥色小臂上的幾個牙印,貼心地把話題拐到了別的地方。

說着說着,賀琢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你和那個小……小小,小羊同學咋樣了?”

沈钺沒料到他會問這個,掩飾性地咳嗽了一聲,眼神微微閃動:“挺好的。”

“哦,那這次出來玩怎麽沒把人家也叫上啊,人多才熱鬧啊。”

沈钺一言難盡地看着賀琢。他這好兄弟腦子裏是真沒長這根筋,他從未刻意遮掩自己和祝若旸的關系,在賀琢面前更是如此。但即使是這樣賀琢竟然都沒看出來,看來小賀的感情之路注定要走得很坎坷了。

想到這裏,他的眼神種染上了一絲憐憫之情:“他不一樣。”

賀琢嘀咕一聲:“也沒看出來哪不一樣———哎?你不會是歧視人家是個羊吧?”

沈钺忍無可忍地把手裏的書扔在他臉上。

“睡你的覺吧。”

夜幕初降時分,飛機在B國降落。

B國作為有名的滑雪勝地,現在正在舉辦五年一次的滑雪節,機場內甚至有不少慕名而來的外國游客,金發碧眼,各種國家的語言交錯在空氣中,人潮熙熙攘攘,沈钺和賀琢差點被沖散。

兩人好不容易才在行李傳送帶前站穩,等待着托運過來的行李。一大群B國人也站在他們的身邊,為首的那個長得人高馬大,灰發微曲,他正在和旁邊的人說話,剛好用餘光看到了賀琢,然後立刻驚喜地轉過臉,用低沉生硬的聲音說道:“賀!什麽,時候,你來?”

賀琢聽到聲音一愣,轉頭發現了自己的熟人。他的激動程度不亞于那個B國人,立刻扔下手裏的行李,沖上去用力抱住他,用流利的B國話回答他:“我剛到,你呢,戴維?”

說着,賀琢把身後的沈钺拉過來,介紹道:“這是我朋友,沈钺。”

戴維用綠眼睛認真地看了沈钺一眼,粗聲粗氣道:”朋友,你好。“

沈钺的唇角彎起一個弧度,上前和他握了握手。

兩人在等待行李的時候聊了兩句,原來戴維他們也是特意從國外趕回來參加今年的滑雪節。身後站着他的同伴,那些人高馬大的B國人好奇地看着他們,奈何戴維堅持用自己蹩腳的中文來和賀琢交談,他們也聽不懂幾句。

一個大胡子走過來和他小聲耳語幾句,戴維随後眼睛一亮:“你們,要不要,一起?”

賀琢和沈钺對視了一眼。

沈钺家在這裏有一套別墅,以前兩人來這裏滑雪都是住在他那裏,但是戴維的提議也讓兩人有點心動,畢竟出來玩還是人多有意思。大家一拍即合,幾輛悍馬浩浩蕩蕩地駛向戴維他們下榻的酒店。

從機場到市區有一段路程,沈钺問道:“戴維的拟态是什麽?”

賀琢正在玩手機:“熊。”

沈钺笑了一下,倒是和他心裏猜的大差不差,不過他還有一個更加好奇的問題:“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賀琢想了想:“嗯……算是小時候的玩伴?”

他兩歲的時候,鐘素商接了一部在B國的戲,賀琢當時正是離不了人的時候,聽說媽媽要走,哭得差點撅過去,臉都憋成了青紫色。鐘素商只能把他帶走,一開始還擔心賀琢水土不服在B國生病,沒想到這小家夥适應的比誰都好,加上性格還是個自來熟,全劇組就沒有不喜歡他的,那個B國導演更是天天把他抱在膝蓋上哄着。久而久之,賀琢也學了一嘴相當流利的外語。更巧的是戴維也正好在電影裏面出演一個小配角,同齡的兩人沒幾天就打得火熱。雖說他倆自從鐘素商拍完戲之後就沒再見過面,但這麽多年還一直保持着斷斷續續的聯系。

汽車向前飛馳,兩側的景觀不斷後退。寬闊的馬路上車流不息,車外華燈連天,照得整條街道如同白晝。

沒多一會兒,幾人就到了酒店。

坐了一天飛機,又折騰了半天,一行人都有些疲憊,紛紛打着招呼去各自的房間裏休息了。戴維卻還沉浸在和賀琢重逢的喜悅中,拉着賀琢就往自己的房間走,說是要和他聊聊最近的情況。

盛情難卻,賀琢只能在戴維房間裏的扶手椅坐下,打量着房間裏頗具B國風情的裝潢。

經過白天一天的相處,戴維對賀琢的惺惺相惜之情油然而生:“賀,你要是,B國人,好。”

賀琢聽懂了他的意思,淡淡地笑了笑:“我感覺我們國家也挺好的。”

戴維生怕造成誤會,連用本國語言忙解釋道:“不好意思,我不是那個意思。”

說着,他撓撓頭,不好意思道:“我只是在想,那樣我就可以把我妹妹介紹給你了。”

賀琢:“……”

他有點尴尬地笑笑:”現在……有點太早了吧。”

戴維眨巴着綠眼睛:“早嗎?我們十七歲就可以結婚了。”

說着,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心型的小項鏈,笨手笨腳地旋開上面的金屬扣,驕傲地遞過去。裏面是一個笑容燦爛的紅發小姑娘,臉頰兩側有幾顆俏皮的雀斑。

賀琢禮貌地點頭贊賞:“她很漂亮。”

然後擡頭看看戴維:“你們非常般配。”

聽見這話,戴維驕傲極了:“她叫愛麗絲,是我的未婚妻,我倆明年六月就要結婚了。”

賀琢深吸一口氣,明年……明年六月他好像在準備高考。

也許是賀琢眼底毫不掩飾的的欽羨之情觸動了戴維,他不由自主地打開了話匣子,唠唠叨叨地講起了他和自己未婚妻的愛情故事。房間裏的暖爐燒得正旺,劈裏啪啦的木柴燃燒聲莫名地讓人心安。

賀琢剛開始還能勉強認真聽着,時不時地跟着附和兩聲,抛出幾個問題,奈何十分鐘一過就不行了,戴維本來聲音就低沉,他今天又實在太累,平時在陳穎課上他都照睡不誤,更何況現在?

戴維的聲音越飄越遠,賀琢在扶手椅上一下兩下地打着瞌睡,困得差點栽進床底下裏去。等他再度清醒的時候聽到的就是這麽一句——“于是我在星空下輕輕親吻她的黑發……”

他使勁搖搖頭,迷迷糊糊把眼睛睜開一條縫:”照片上的不是紅頭發嗎?“

戴維笑了起來:“她的頭發是染的。”

“哦,染得不錯,”賀琢興致缺缺地看了眼桌子上的墜子:“很适合她。”

戴維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從包裏掏出來一個小盒:“那你要染嗎?”

賀琢:……?

他徹底精神了:“不是,你怎麽随身帶着這玩意啊?”

戴維一臉了然地看着他,開口解釋道:“這用是我家鄉的特有植物調成的染發劑,我們那兒的人幾乎人手一罐。調成你想要的顏色之後再抹到頭發上,可以保持個兩三天,很方便的。”

賀琢來了幾分精神,目光移到戴維的頭上。

果不其然,戴維注意到他的眼神,得意洋洋地解釋道:“我的也是染的,我未婚妻喜歡我灰發,這次回國我就能見到她了,這兩天我要随身帶着,及時補色。”

賀琢:“呃……那你喜歡紅發?”

戴維紅着臉笑了兩聲:“她什麽樣我都喜歡。”

賀琢:“……”

你們兩口子真挺有意思的。

賀琢又在心裏悄悄補上一句,衷心希望我談戀愛的時候可千萬別像他這樣。

兩人沉默了一會,戴維看看手裏的小盒子,突然開口問道:”你要染嗎?“

賀琢不作聲,心裏開始激烈地天人交戰——機會擺在面前,他是染,還是……染呢?

戴維一邊像個推銷員似的打開盒子給他看裏面灰色的染發膏,一邊熱情而真誠地看着賀琢說道:“賀,你是捷克狼犬,這個,也是灰的,肯定很帥。”

賀琢的瞳孔睜大了一瞬,目光打着彎兒落到灰色的小罐子上面——這誰能忍啊?

晚上十二點,賀琢頂着一頭灰發走進了電梯。

頂光锃亮,他對着電梯裏的鏡子又仔仔細細地照了一遍自己的新造型。

天啊,他好帥。

電梯“叮”的一聲停住了,金屬門緩緩向兩側打開,賀琢想起來了,對了,還得想着給好兄弟看一眼,萬一他也想染呢。

想到這裏,他腳下速度加快,一路小跑回到了房間。

裏面的套間裏隐隐約約傳來沈钺的笑,聽聲音他好像在和別人視頻,賀琢等不及了,興沖沖地敲了兩下就把門推開了:“我回來了!”

沈钺的腦袋正對着門口,看見賀琢的一瞬間,打招呼的手僵在原地。

他張大了嘴:“我草。”

賀琢權當他被自己的臉震撼道了,單手插兜,驕傲地看着他:“怎麽樣?”

沈钺的嘴張開又閉上,最後艱難地問:”你頭頂這灰毛……你獸态變不回去了?“

賀琢鄙夷地看着他:“沒品的東西。這是染發了,怎麽樣?你染不染,戴維那裏還剩半罐。”

沈钺已經開始頭疼起來:“我不染,不是,你就沒考慮過上學怎麽辦嗎?”

“沒事兒,戴維說這個也就保持個兩三天,到時候用水一沖就掉了。”

“萬一沖不掉呢?”

萬一沖不掉……估計就嚴重了,鐘素商肯定第一個就饒不了他。

但是不知道怎麽回事,一想到這個可能性,率先在賀琢腦海裏出現的竟然是紀翎那張神情平淡的側臉。他下意識思考起來如果紀翎看見他這樣會是什麽表情?驚訝?還是怒不可遏,立刻找教導主任去告狀?

賀琢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然後兩秒之後,他的臉騰的一熱,笑容僵在了臉上。

人家壓根都懶得看你,自己在這兒自作多情個什麽勁兒呢?

他冷笑了一聲。

自己還真是魔怔了,自己愛幹什麽幹什麽,和他有什麽關系。

作者有話說:

作者(慈愛臉):崽,你談戀愛的時候可比戴維瘋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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