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千變的臉
第八章 千變的臉
隔天下班林嘉踩着點打卡，她趕着去市場買菜做飯。
周琪雲在背後嘀咕一句：“你不加班嗎？”聲音不大，但辦公室安靜，大家都聽得到。
林嘉提包的動作一頓，環顧四周，辦公室裏還坐滿了人。周琪雲這是要給自己難堪的意思了。
頭腦有點空白，怎麽說才既能化解尴尬，又能順利下班，而下一刻她便放棄了這打算，她做不到費盡心力既和又，她沒有這種可以周旋所有人的本領，人得坦誠，承認自己的不足，未必是件壞事。
于是林嘉回頭盯着周琪雲：“我不需要通過加班來獲得認可，尤其是獲得你的認可。”說完她就提包走人，昂首闊步，頭也不回。
這話說得張狂，實際上得罪了不少人。
阿拉伯語翻譯張先佑先給了一個白眼，他老張42了，幹翻譯幹了十六年，兢兢業業，一周時間有三天時間是加班的，要不是自己勤奮肯幹，他能從一個封閉的大山走出來？能混到年薪幾百萬？這年輕人還真是半點不謙虛，驕傲，張狂。
柳泉聽到這話氣得不輕，他倒是不想加班，但英語翻譯是最忙的，一天天幹不完的活，因着拿得薪酬最豐厚，原本是沒多大怨言的，林嘉這麽一說他卻有了小心思，她林嘉當個個都跟她一樣好命吶，能有這麽大的底氣說出這樣的話，這話換了別人，敢說嗎？希望徐總能治治她，但她是駱總的人，誰又敢給她下臉色，想到這裏他又佩服起周琪雲，敢跟走後門的人正面交鋒，是個厲害的，他這角度剛好能看見周琪雲的臉，仔細一看，這周琪雲的臉怎麽如此猙獰，嘴巴都氣歪了！切，看來也是色厲內荏嘛。
法語翻譯周潇卻有別的想法，這林嘉簡直是位勇士啊，說了自己早就想說但礙于情面沒開口的話。早就看周琪雲不爽了，天天說話陰陽怪氣，自己心裏不舒服，就拉着整個辦公室的人一起共沉淪，經常說些挑撥離間的話惹人不痛快，上去扇她兩巴掌的心都有。下不下班關她屁事，自己愛加班就加班，這麽喜歡管別人閑事怎麽不去居委會當調解員。看着周琪雲那沒腦子的樣，當調解員怕是越調越麻煩。想到這裏她又樂呵呵。
日語翻譯邱瑾是個年輕的小姑娘，平日裏溫柔可人得很，她心裏卻只有一個想法：哇，小姐姐好酷。
每個人有着數不清的小想法，可誰也沒說出來，電腦屏幕夠大，遮住了一張張千變的臉。
英語翻譯林霞倒是打破了沉寂：“沒孩子的就是快活，什麽顧慮都沒有，不像我們這些有孩子的，說什麽話都得斟酌再三，怕丢了飯碗，這不為了自己想，也得為了愛人和孩子想呀，像我老公也是，經常加班加點那麽辛苦，一句抱怨的話都不敢在公司裏說，還不是為了能給領導留下好印象，掙得多了，才能給孩子一個更好的未來，要如果我是單身吶，我也跟她一樣潇灑，做做美容，修修美甲，你們看她，皮膚多好，吹彈可破，嫩得跟雞蛋似的。想想我自己，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帶娃，根本沒點自己的時間，一顆心呀，全撲在孩子身上了。”
衆人面面相觑，這個角度，倒是清奇。
林嘉在去菜場的路上還被剛才發生事攪得煩。自己那話說出去，該得罪的不該得罪的，大概也都得罪個遍了，但她又不欠她周琪雲的，駱其川說得對，她做不到讓所有人都閉嘴的。
沒想多久，她的腳步就更堅定了：專注于自己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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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跟駱其川的流言在一個半月之後陸續被吹散，是駱其川給林嘉支了一招。
某一天HR突然在大堂喊住林嘉，讓她登記漏寫了的家庭住址，林嘉字還沒寫全呢，只聽HR一聲詫異：“哎呀林嘉，你住梧桐啊？這可是最貴的地段哎，自己買的呀？”林嘉點點頭，HR又一聲詫異：“這一般人得幹幾輩子才能買得起呀，還是全款的呀，你可真有錢。”聲音不大，剛好整個大廳都能聽見。
這是駱其川的手筆，林嘉只是配合演戲。
隔天，風向就變了。
“原來林嘉家裏這麽有錢吶。”
“果然，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那估計家裏還是有點底，怪不得駱總也得給她面子。”
“那裏的房子真的很貴，就算是高薪階層賣那裏也費力，她家底一定很厚。”
“駱總也不是傻子，也不至于為了個女人送那麽貴的房子，我看之前那些傳言都是假的，也不知道是誰傳出來的，也不傳點靠譜的。”
“前幾天傳那麽兇，也不知道我們偷偷說她的時候她有沒有聽見。”
起初林嘉是不同意的，什麽損招，怎麽的，有錢才能洗清嫌疑？那沒錢的活該受罪嗎？按這麽說，那公平何在，這也是變相自證，費力費心費神，這是對惡勢力的變相妥協。
駱其川勸她這時候不必較真，一句“金錢無罪”堵住了林嘉的嘴。
顯然，駱其川這一招十分有效。
徐茹惠給林嘉的備注從“負貴花”變為了“富貴花”。
看來那幫同學的消息來源不靠譜啊。這林嘉，是有點本事的在身上的，這兩個月，竟還跑了十多家工廠，去車間熟悉産品，原本翻譯是不必走這一趟的。林嘉對産品的熟悉程度，已遠超于翻譯的本職。這林嘉是來給自己添磚加瓦的，有錢有顏有實力，還有背景，可得善待。
辦公室裏的臉依舊多變。
張先佑尋思着，怪不得那天的話敢說得那麽張狂，到底是家裏有底啊。普通人幾輩子不吃不喝也買不起她住的豪宅。想起自己艱苦的奮鬥史，他一陣輕嘆，這各人有各人的命運吶，人比人得氣死人。
柳泉再瞧瞧周琪雲的臉，哇塞比上次更猙獰了，要是不在辦公室裏，她得氣得跳腳了吧。還好自己沒針對過林嘉，反正西班牙語跟英語也沒什麽沖突，不然這擡頭不見低頭見的，萬一給我穿小鞋怎麽辦呢。幸好平時說話也過了腦子，自己可真聰明，沒對林嘉說過什麽難聽的話，這以後還是得和林嘉搞好關系才行啊，多個人多條門路。周琪雲可慘喽，林嘉會不會要收拾她呢。
周潇樂呵呵，哎呀看見周琪雲早上那像便秘的表情，逗死了，可算有人整頓下辦公室的風氣了，叫你陰陽怪氣叫你挑撥離間。加班加班，加個屁，你周琪雲自己加班到天荒地老吧。
邱瑾依舊只有一個想法：又酷又有錢，好羨慕哦！
林嘉去了趟洗手間回來，還沒進辦公室的門，就聽裏面林霞在發表演說“最近照鏡子發現自己都老了，果然婚姻孩子催人老啊，我已經很久沒有去過美容院和理發店了，出門洗個頭發孩子都得嚷嚷着要跟着，一點自由空間都沒有，原先充了卡的理發店染頭發是個什麽價格我都不曉得了，小姐妹們的聚會也很久不參加了，但是能怎麽辦呢，生下來還是得負責呀，也只能犧牲自由了，孩子的一日三餐我都要精挑細選，要是我像林嘉那麽有錢，還單身不用帶孩子，我也每天準點下班出去潇灑。”
周潇恨不得上去用膠帶封了林霞的嘴，怎麽的，生了孩子就不配享有私人空間了？她這話不是把生了孩子還出去享受生活的女性往火架上烤嗎？哦自己一顆心吊在孩子身上就是偉大高尚，難道生了孩子去美容院去理發店的媽媽就是不負責任的壞媽媽了？自己懶自己不修邊幅還要把說辭套在一整個群體上，一天天叨叨叨得怎麽不回家叨給他老公聽。
單身的邱瑾聽得也不是滋味，這聽着怎麽有點，單身是罪的意思？一句話沒說單身是罪，怎得句句都像是單身才是罪，有點已婚婦女被婚姻璀璨，要拉上單身的做對比，才顯得自己生活的不如意是有合理因素的意思。既然單身那麽好，那你離婚不就好了？也對，在這一年了，摸清楚林霞的套路了，她肯定會說：“養孩子有養孩子的快樂，孩子是我的一切，我得對孩子和家庭負責呀，孩子快樂，我就快樂。”要是她再反駁一句，便會迎來一句“你沒生過孩子，你不懂。”
隔間裏的徐茹惠嘴角抽抽：那我的女兒一日三餐交給學校和保姆，我下了班還隔三差五去瑜伽館和美容院，我的頭發沒有一次是在家裏洗的，那我就不是個好媽媽了？不行不行，不可以自我批評，我看我家女兒生活滋潤地不得了，每天可開心。
林嘉站在門外聽着林霞喋喋不休，突覺有趣，人的嘴可真有意思，這世間若沒了人的嘴，哪裏有那麽多精彩的好戲可以看。
再看裏頭的表情各異，一千個人真的有一百萬個心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