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球拍上的玫瑰
第九章球拍上的玫瑰
林嘉又曬黑了。練車真是項苦活，不如翻譯來得快活。
“鄰居，約場羽毛球？我被球友放鴿子了。”
“不去，我練車，要考試了，你找別人吧。”
“晚上的場。”
“我沒球拍，也不想用別人用過的。”
“我順路買了一副。”打的就是一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林嘉在駱其川後備箱裏看到球拍的模樣，駱其川在心裏跟自己約定，一輩子也不要忘記，她這純真快樂的模樣。
“這就是你順路買的球拍？”語氣柔和，平日裏剛硬的模樣一下子全沒了。
哪裏是順路買的，分明是定制了個把月才到的，限量版的球拍，定制的粉紫色，照着第一次見面時，林嘉穿的衣服的顏色，哪裏那麽好尋到。但是駱其川沒好意思說。
球拍的半個拍面用綻開的粉鑽玫瑰勾勒出妖嬈的弧度，再用綠葉加以點綴。這些玫瑰，是駱其川一朵一朵親手粘上去的，就在林嘉練車的時候。
林嘉舉起球拍與太陽對抗，光影透過球拍穿到林嘉的臉上。這些玫瑰，在體育館外的陽光下，放肆地笑。
林嘉低頭看駱其川的手，也不知是用左手還是右手粘的，手還挺巧。
駱其川見狀立馬伸出右手“都刺破了”。
林嘉用手一拍“少邀功，等會兒讓你一球”。駱其川的手被打下，嘴角卻是止不住地上揚。這是這幾個月裏以來，最快樂的時光了。
駱其川追着林嘉進球場“林嘉你還欠我一件事，咱們什麽時候去環球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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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現在就可以選第一站。去吧，找我報銷。”
“一起吧。”
“我說請你環球旅行，沒說陪你環球旅行，再說了，誰敲打我的來着，讓我好好工作，拿出成績”。
林嘉想把那粘了玫瑰的球拍供起來，太美了，可惜了，鮮花易謝，猶如愛情。
爸爸和媽媽離婚了，離婚好多年了，一直瞞着，林嘉回國後才知道。
林齊光電話裏說，心裏有無盡的愧疚，但心中也是有愛的。林嘉笑笑，當傷害已然造成的時候，愛與不愛，似乎也沒那麽重要了。
而韓如君卻撫着她的頭說：“愛很重要。媽媽跟你爸爸之間，有太多的利益牽扯，不是三言兩語說得清的。但是嘉嘉你要記住，愛很重要，不要因為媽媽沒有得到愛，你就不相信愛，我還要你記住，你生來不是罪，你很好，真的很好，你要相信自己是值得被愛的。因為有你，媽媽不後悔，一刻都沒有後悔過。”韓如君捧起林嘉的臉“孩子，有時候，付出，也是一種愛，以後你會知道的。”
林嘉盯着球拍，直面自己對接受愛的恐懼，這是她跟這份恐懼的第一次正面交鋒。她敗了。恐懼作為勝利者，要求她必須上交戰利品。林嘉把球拍上的玫瑰一朵、一朵地拆下。每一朵被扔進垃圾桶的玫瑰，都在宣告：她害怕受傷，也害怕被抛棄。
林嘉下樓扔了垃圾，轉身回頭，是駱其川，他手裏正提着垃圾袋。
駱其川掃了一眼垃圾桶，周邊滿是腐敗，唯獨那綻開的玫瑰，尚且還有生命，卻也不過是茍延殘喘。
“對不起。”可是也解釋不出什麽。
“沒有必要對不起，沒有誰規定，必須要珍藏收到的禮物，花既然送給了你，怎麽處理你都有權利。”
駱其川的話就像玫瑰的刺似的，紮在林嘉心頭。愧疚久久散不開。
駱其川再沒有約林嘉打過球。
一個月後，林嘉考出了駕駛證。雖說一個公司，實際上兩個部門交集并不多，不會經常碰面。偶爾在小區裏碰到，互相打個招呼也算得上關系好的近鄰了。可一個月了，林嘉的內疚越堆越多，還不如跟從前一樣，見面了多說幾句來得自然得體呢，現在這樣，倒像是刻意避嫌。
駱其川卻不這麽想。林嘉這人，真是油鹽不進，朋友圈一年發不了幾條，根本找不到機會找話題，聊什麽好，聽銷售部的人講，林嘉一門心思撲在工作上，翻譯效率極高，找不出錯不說，頭腦靈活到不行，請教這個請教那個的。去聊工作，也不妥，創造合作機會，萬一又把她推到風口浪尖上，不妥不妥。
愁眉苦臉唉聲嘆氣，連小風都看不下去了“愛情是苦，讓你受罪，看開點，沒有愛情你死不了。她點贊我的朋友圈都比點贊你的勤快吧？”
“你不懂。”駱其川拍開他的手，小風錯了，林嘉可沒給駱其川的朋友圈點贊過一次。
“等等，林嘉是不是考駕駛證了？我上次在4S店碰見她在選車，她還拿不定主意，問了我不少問題，這樣吧，好好利用我一次。”關鍵時刻還是靠兄弟。
林嘉确實在選車，上網查了好多資料，還是拿不準，這是她的知識盲區，她不太懂。駱其川發信息來的時候，她剛跟伍伶俐讨論完這事。“小風和我晚上搭火鍋，你要不要過來一起？順便慶祝你一把拿下駕照？”
林嘉還能不知道駱其川什麽小心思？她跟小風又不算熟，充其量朋友圈點贊之交。但自己過去問點意見，順便吃個火鍋好像也不虧吧。正猶豫着呢，駱其川又補了一句“聽說你在選車？我倆給你參謀參謀？”
林嘉挑挑眉，駱其川除了沒當心理醫生可惜，沒去當談判專家也可惜。
林嘉去對門的時候，桌上一應俱全，早已準備完畢，自己就是個飯來張口的。仔細一掃，莴筍、腐竹、嫩豆腐、蝦滑。。。掃了一圈奇了怪了全是自己愛吃的。不必多想，一定是伍伶俐賣了自己。
林嘉拍了張桌上的照片發給伍伶俐：“感謝招待。”想了想又補了一句“不知道你在西班牙能不能吃到這麽正宗的。”再沒有比這更狠的報複了。
除了火鍋，駱其川還備了幾個涼拌菜：“我做的，你試試。”他把菜往林嘉眼前推，熱情地像是逢年過節家裏長輩生怕晚輩餓死的模樣。
駱其川做強調的樣子像個大傻子，小風在切水果時偷偷放低音量：“你不用強調是自己做的，她又不傻，我是在她之後進得門，你這太刻意了，像個邀功的大傻子。”
林嘉吃了好幾口，味道竟然還不錯：“沒想到你還會做菜，味道還可以。”
“我都自己做的。”随後跟小風嘀咕“你看，還是有點用的，男生會做菜，加分項。”
兩人在林嘉的幾款備選車型裏，挑挑撿撿，說了很多林嘉原先不太懂的東西，最後意見統一，大差不差就選定了其中一款。林嘉的預算不多，60萬出頭，她不喜歡太招搖的，也不追求刺激。選的這輛車動力表現一般，但是林嘉就拿來通勤用，上下班，買買菜，圖書館體育館來回晃悠，這款頂配完全是夠用了，外觀也合适。
小風是懂得創造機會的，吃飽後瞬間找個機會溜了，可突然只剩下了兩個人，駱其川卻也不曉得該找什麽話題，這小風真是的，也不支個招。
“謝謝你駱其川。”竟是林嘉先開的口。駱其川可太驚喜了。
駱其川擡眸，聽她說道：“我很久沒有吃火鍋了，上一次吃火鍋，是十多年前，那時候，家還沒散。”林嘉起身“為了表示感謝，我來洗碗吧。”
駱其川看着林嘉忙碌的背影，突然有種直覺，她的抗拒不是因為對自己毫無感覺，而是與原生家庭相關。
于是他開口問道：“你為什麽扔了那些花，你明明很喜歡那些花。”她看到球拍上的花時，分明笑得那麽燦爛，那天回去的路上眼睛還離不開球拍。
林嘉沒有回答，專心洗碗。
駱其川卻十分篤定了，從小他就直覺驚人，他相信自己的猜測。
駱其川也沒有向伍伶俐打聽，他要等到林嘉對他完全敞開心扉，這也是他自己必須要拿出來的誠意。
伍伶俐也沒有賣掉林嘉，林嘉的家庭隐私，她怎可能多說一句，她怎可能舍得揭開林嘉的傷疤。她等着有一天，林嘉心甘情願地将自己的一切袒露給那個值得她愛的人，到那時她會親手為林嘉，披上嫁衣。
林嘉依舊獨來獨往，她開始适應國內的生活環境，移動支付、地鐵、公交車，她喜歡這樣的生活，腳踩在故國的土地上，這裏的人們，跟自己是一樣的膚色，說着一樣的語言，流淌着一樣的血脈。
當然，中國人也騙中國人。比如，這家4S店的銷售知道林嘉不大懂車，報的價比駱其川和小風預估的高了好幾萬。
林嘉撥了駱其川的電話：“你來幫幫我吧。”
“幹嘛？忙着呢。”
“砍價。”
駱其川幫林嘉砍下了4萬多塊錢。林嘉請駱其川吃了一頓一千多的晚飯，林嘉怎麽算，都是賺的。
駱其川倒挺開心的，林嘉遇到麻煩的第一時間，想到了他，他有一種，被需要的快樂。
“過幾天我來陪你提車。”
“不用了。”
“你要過河拆橋？”
林嘉一臉郁悶：“什麽叫過河拆橋？提車也不是什麽難事，我開得還可以。你那麽忙，隔三差五拉你出來算怎麽回事，哪有人喜歡被麻煩的？”話一說出，媽媽的話突然躍入腦海“付出，也是一種愛，以後你會知道的。”
林嘉懂了。
嘴裏的食物，滋味三千。
“我那天不忙。”
駱其川撒謊，林嘉卻也不拆穿。随他去吧，駱其川笑起來的模樣挺單純，她喜歡看他笑得開心的模樣。她想起伍伶俐對自己說過的話“嘉嘉，你笑起來真好看。”她當時聽了很開心。
于是她也對駱其川說:“你笑起來真好看。”
駱其川正喝着水，嗆到不行。林嘉果然跟一般的女生不同啊，這樣的話說出來，竟然臉不紅心不跳。
林嘉一臉驚訝，自己這是說錯了什麽話？這不就是一句再正常不過的誇贊嗎？又不搞暧昧又沒有心機，難道這是什麽渣女語錄？不至于吧，自己說得可真誠了。氣氛一下子變得尴尬了起來。一直尴尬到雙方進了各自的家門。
林嘉打開搜索引擎：你笑起來真好看是渣女語錄嗎？
駱其川哪裏是覺得尴尬，他是開心到忘了形，不知道說什麽才能遮掩過去，倒不如閉上嘴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