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獨特
獨特
春韞沒再說話。說到底,她也不過是個奴婢。這些,都是主人們的事情,與她無關。是是非非,局外人理得清、說得準嗎?
她現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找到大小姐。這些仙人是二小姐的徒弟,或許會願意幫她和大小姐。
其實春韞對未來很迷茫。找到了二小姐,大小姐會去陪二小姐嗎?可是二小姐有仙緣,大小姐又沒有。大小姐要是在那也過得不好,怎麽辦?
“說到二師兄……”鐘若軒四處看,“哎?二師兄呢!寧祈那小子也不見了!”
白琉璃忙向梅花樹下找。梅花樹不多,僅有十幾棵。花落在地上,鋪就一層粉白色的絲綢,散發出陣陣清香。
連腳印也沒能發現。
白琉璃轉過身來,身體發抖:“不見了。”
某處,今闌睜開眼,道:“越前輩。”
他們現在所處的地方,是一個明顯屬于女子的房間。想來,應該是越眠裏在京都的住處。
越眠裏坐在梳妝臺前看梳妝,聞言挑眉,柔聲說:“你小子,倒是聰明。”
今闌謙虛道:“不敢當。只是太多巧合,誤打誤撞就猜到了。越前輩,可否将他喚醒?”他看了看懷裏的寧祈。
剛才,地面忽然裂開一道裂縫,倆人直接掉了下去,今闌下意識護住了寧祈。
不過寧祈睡着時,當真是純真又可愛。今闌沒忍住手,當着越眠裏的面,捏了捏寧祈的鼻子。
越眠裏從銅鏡中看到他的舉動,問:“哦?為什麽呢?這孩子,是你什麽人?我看他比你要小幾歲,莫不是童養媳?”
這話說得實在羞人。今闌無奈地說:“越前輩別開晚輩玩笑了,他只是我一個摯友。”
“是嗎?”越眠裏勾唇。
不同于浮生夢的英氣,越眠裏長相妩媚,聲音帶鈎子,很是勾人。
不過,畢竟和自家師尊長得七分相似,今闌心中就只有怪異。
越眠裏拍了拍手,寧祈悠悠轉醒,意識到自己被今闌抱着,耳尖瞬時紅了,“今……今闌哥!”
今闌放開他,關心地問:“你沒事吧?”
“沒事。”寧祈搖頭,發現旁邊還有人,問,“這位是……”
“還說只是摯友呢。”越眠裏笑着說,“你們師徒是不是都很喜歡騙人啊?”
今闌正色道:“越前輩,若你不能釋懷你與我師尊的凡塵往事,我會帶你去見她,讓你們好好說清楚。”
“為什麽是我去見她?”
“我帶師尊來見你。”
聞言,越眠裏雙手捂臉,笑得開懷,說:“真是,真是太可笑了啊!”
寧祈試探地問:“越前輩?”
越眠裏擡頭,滿臉都是淚。
“釋懷?你告訴我怎麽釋懷?毒誓是她發的,離不開我的樣子也是她做出來的,怎麽到頭來就要讓我釋懷了?
“我生前,等了她那麽久,她不來。我死後,又在這裏等着她,她依舊不來。好了,現在我要魂飛魄散了,你們又來告訴我,我們可以見面啦,越鏡中也一直在想着我。哈,你們不覺得很可笑嗎?嗯?”
那天,越鏡中一副很不高興的樣子,走到越眠裏旁邊,委屈巴巴地說,“眠裏……”
越眠裏放下刺繡,嬌嗔:“你又跑去跟那些混蛋打架了?鏡中,你是女孩子,要有點規矩。”
“我沒有。”
“那你在不高興什麽?今天父親打你了,還是你沒吃到好吃的?”
“都錯。”越鏡中抱住越眠裏,貪婪似地嗅她的氣味,“眠裏好香。”
越眠裏輕輕推了下她的頭,奇怪道:“所以你在不高興什麽?”她這個妹妹,可是很少有不高興的時候啊!
“……如果我走了,眠裏會想我嗎?”越鏡中頭抵着越眠裏的額頭,問。
越眠裏不想和她頭抵頭,往後移了移,說:“才不會想你。”
越鏡中抿唇,一副受了傷的樣子,想了想,然後笑道:“那我就讓自己每天都痛,這樣你也會跟着一起痛,你一痛,自然就會想起我了。”
倆人是雙生子,心靈感應于她們而言是尋常事。每次越眠裏難過了,越鏡中都能第一時間感知到。她會飛奔而來,詢問情況。
越眠裏瞪大眼,揮着拳頭,氣道:“喂,你怎麽想出這一招的!實在可惡!”
越鏡中捉住她的手,笑着說:“因為我一直讓自己很開心,其實是想讓眠裏也開心啊。”
越眠裏喃喃道:“你撒謊。”
今闌待她稍稍平息後,才說:“越前輩,你可知半年前有一少年闖入何歸城?我們這次貿然拜訪,就是為了尋他。”
越眠裏睨他,說:“他闖入何歸城,殺我城裏數百亡魂,為此,我可是耗費了不少精力來修補。他在我這,不過是做養料,供靈力罷了。”
太好了!
今闌壓住心中喜悅,畢恭畢敬地說:“他确實有錯在先。但……越前輩,恕晚輩直言,他身份不簡單,背靠大山,若是前輩不願意放人,仙盟恐怕不會善罷甘休。”
“呵。”越眠裏冷哼,“我說了,我魂魄将散,何歸城将不複存在。我自然會放了他,也會放了你們。”
今闌與寧祈對視一眼,寧祈站出來說:“越前輩,您是不是有什麽重要的事要告訴我們?”
越眠裏輕笑:“你倒是乖覺。”
今闌作揖:“越前輩,請說吧。”
越眠裏用手卷着頭發,懶懶地說:“聽過鳳凰沒?”
鳳凰,神鳥也,雞頭、燕颔、蛇頸、龜背、魚尾、五彩色,高六尺許。其性高潔,非梧桐不止,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本為人族手足,然而,如今已叛變為魔族。
越眠裏回憶:“我死後,靈魂渾渾噩噩地游蕩。直到,一個,我不知道是不是人,或者是鳳凰的東西出現。他給了我一個翎羽,讓我守護這座城。我問他為什麽,他說了兩個字,交易。”
越眠裏守候在何歸城,一是為守護何歸城,二是為等候越鏡中。
“我和他,偶爾聊上幾句。從他口中,我得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今闌皺眉:“越前輩,慎言。”
越眠裏又睨了他一眼,說:“小子,你說一不二的性子,對我可不起作用。我既然願意說,就給我老老實實地聽着。”
今闌:“……”
寧祈安撫地看了今闌一眼,問越眠裏:“越前輩,然後呢?”
越眠裏繼續說:“他告訴我,萬尺海下有海國鲛人,九重天上有……羽族。倆位小道長,你們聽說過羽族嗎?”
“鲛人倒是聽過,似乎是人身魚尾。但是羽族,沒有。”寧祈如實回答。
“羽族和人族嘛,除卻一對翅膀,外表來看,沒有多大區別。不過呢,他還告訴我,羽族是淩駕于萬物的存在。”
“他是如何知曉的?”今闌忍不住問。
越眠裏打了個哈欠,似乎疲憊至極,笑着說:“我怎麽知道,我不過亡魂一個。他願意耗費大把精力造就一個鬼城,那麽這個天外之物的秘密一定很重要。你剛才那般激動,莫不是那什麽仙盟也早就知曉?”
今闌淡淡地說:“或許仙盟長老知道。”
寧祈問:“越前輩,您剛才說魂飛魄散,又是為什麽?他不是讓你守護何歸城嗎?”
今闌傳音道:“你怎麽這麽積極?”
寧祈道:“因為還挺有意思的。”
今闌無語:“沒想到你還是這樣的小祈,我被你這張小白花的樣子欺騙了啊。”
寧祈疑惑:“小白花?”
“別在我面前眉來眼去。”越眠裏哼了一聲,說:“他說時機已到,就把翎羽收走了。我問他要去哪,他說魔界。”
“魔界?”今闌和寧祈對視一眼,“那翎羽絕非常物,若是到了魔族手中,為他們所用,恐怕有大患。”
什麽鬼,什麽仙,什麽魔。越眠裏只是閉着眼,想起一些往事。
“為何?我還沒有等到她!這不是交易!”越眠裏聽到他要收回翎羽後,怒火倏地沖天。
那人喝着酒,滿不在意地說:“這是交易。你會等到她。”
“可她一直沒來!”
“你會等到她的。”
越眠裏崩潰地大喊:“我等不到!”
他說:“等待就是這麽痛苦。可憐人,你等了百年,竟然還沒有釋懷。如此固執,反而會傷的更痛啊。”
“痛?我只是想見她……我有好多話要跟她說,可是為什麽……她還不來啊?”
上天偏愛越鏡中,越鏡中獨愛越眠裏。她以為是這樣的,以前越鏡中表現得也是這樣的。
睡覺的時候,喜歡抱緊她,沒有她在旁邊,越鏡中就無法入眠。
每一次和人打贏了,就高興地向越眠裏求誇獎。
在路邊,看到什麽漂亮的花,就摘下來帶回家,插在越眠裏發間,笑得好甜:“眠裏好漂亮!”
越鏡中在旁人面前,話并不多,在越眠裏面前就像變了個人,無時無刻不在黏着她,嘴裏還叫着“眠裏、眠裏”。
第一次放許願燈的時候,越眠裏問她許了什麽願。
她說不知道。
“你想想嘛,有什麽是你最想要的。”
越鏡中不帶一點考慮地回答:“最想和眠裏在一起。”
意料之中。越眠裏滿意地摸了摸她的頭。
之後,越鏡中許的願都是:“鏡中和眠裏一輩子都要在一起,不離不棄。”
“喂。”那人将酒壺砸到地上,酒辛辣得讓越眠裏流淚。那人問:“你孤獨嗎?”
越眠裏失神地看着酒壺碎片,片刻,開口說:“我和她的十二年是獨特的。再沒有像我們一樣的雙生子。正因為這份獨特我曾經真實地擁有過,現在才會這般執迷不悟。說真的。”她擡頭,風吹得她眼睛疼。好奇怪,明明已經死了那麽多年,還是會感到疼痛。
“有時候,我會覺得自己是個笑話。”
夜深忽夢少年事,夢啼妝淚紅闌幹。過去了的,僅僅是說過去了就能真正過去嗎?雁過無痕,然而記憶有痕。那是一道無法磨滅的疤。每次憶起,都是揭開傷疤。
那人摸了摸她的頭,算作安慰。他說:“我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