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字畫

字畫

等今闌回過神來,寧祈收了劍,已經注視着他很久了。今闌想到走神是一直盯着寧祈走的,寧祈又一直盯着他,那剛才豈不是倆個人互相對視?

怎麽感覺有點怪。今闌清了清嗓子,揚起笑,說:“好劍術!這劍叫什麽名字?”

寧祈颔首,說:“雨痕。”

“是因為風前輩?”

“嗯。”

雨痕是風逸親手鍛造,名字則是寧臨澤取的。風逸聽到後,摟着寧臨澤的脖子,“啾”地一下親了下他的臉,高興地說:“阿澤,好喜歡你哦。”

寧臨澤把他抱起來,對寧祈說:“你要是不喜歡,可以改。”

“……”寧祈看着窩在父親懷裏的爹爹,想到爹爹咬唇落淚的畫面,最終搖了搖頭。

他不想讓爹爹痛苦,不想世間的眼淚比雨還多。

今闌說:“我的劍叫咽泉。”他把佩劍拿出來,給寧祈看。

劍鋒利,沒有絲毫鈍感。

“好劍。”

今闌不以為然:“不,它只是一把等級略高的劍,與雨痕相比差了不止一點。小祈,願意跟我打一架嗎?”他說到最後時,擡起眼。

桃花開在三月春風裏,寧祈卻在冬雪中看到了它的盛放。

寧祈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說:“好。”

——“停。”

今闌皺眉,說:“你為何讓我。”

寧祈拘謹地收回劍:“我……抱歉,對不起。”

“算了。”今闌擡手,手中出現倆壺酒。他抛給寧祈一壺,朗聲問:“可以喝嗎?”

“我……試試吧。”寧祈接過來,打開,頓了下,怪道,“比我想象中的要……不那麽醉人。”

而且涼涼的。

今闌灌了一口,笑道:“你再喝點。”

今闌看着他一副好奇心地嘗試。一開始只是淺嘗,後來似乎覺得也沒什麽,況且挺好喝,便放開了喝。

然後今闌才說:“此酒名為寒潭香,取高山寒潭水釀成。喝起來比一般的酒要清涼,不很醉人。不過……後勁很大。”

寧祈迷茫地擡起頭:“啊?”

今闌大笑,把寧祈手中那壺酒拿過來。

寧祈滿臉通紅,眼裏濕潤地看着他。

今闌一頓,小腹一緊,連忙又灌了自己幾口酒,想把心裏那把莫名其妙的邪火捱下去。怪哉,今日是怎麽了。今闌暗道不妙。

寧祈迷迷糊糊地說:“不是要過年嗎?”

“不去了。我們這過年,就是裝扮得喜慶些,吃些佳肴,喝些小酒,然後互相切磋。一年年過的,早就膩了。”

今闌兒時期待過年,即使那時身處亂世。今家是大戶人家,年也比別人過得舒坦快樂。鞭炮照樣放,飯照樣吃。等到了晚上,一家子圍爐夜話。飲酒,賞月,賦詩。最後天亮了,今闌忍不住睡了,卻還不忘送上祝福,搖頭晃腦地說:“爹爹,阿娘,哥哥,姐姐,新年快樂……”

明明也不過是十年前的事,今闌現在想想,卻覺得好遙遠。

嘆了口氣,今闌仰頭,咕嚕咕嚕喝下酒說:“你想去的話,我帶你過去。白琉璃應該在,你可以和她坐一起。”

寧祈看着他滾動的喉結,垂眸搖頭說:“不了。”

“你說的啊。”今闌把喝完的酒壺扔到雪地上,“那今年的最後一天,就跟我過了。”

“好。”寧祈乖乖道。

今闌忽然靠近他,伸出食指,勾起他的下巴說:“我說什麽就是什麽?你沒點自己的想法嗎?”

這孩子實在太乖了。如果是今闌,一生要使用的劍被取了個和“雨痕”相似含義的名字,他是一定不會同意的。寧祈不是白琉璃和鐘若軒,他和今闌才認識多久,就這麽聽今闌的話。今闌說什麽,他都順從。

好傻好天真!

雪花落在寧祈的睫毛上,又被今闌按住,今闌低聲笑了笑,“走,去屋裏看看。”

屋內挂滿了名畫。今闌一揮手,毛筆出現在他手裏。他洋洋灑灑開始畫起來。

“大功告成!”今闌歪倒在榻上。

寧祈拿起畫看。短時間內的畫自然細致不到哪兒去,但寧祈就是能看出圖上畫的是他。

雲紋衣,雨痕劍,立雪山之巅。旁邊還有行書:“我覺君非池中物,咫尺蛟龍翻雲雨。”

“……”寧祈再看過去時,今闌已入眠。寧祈腦袋發暈,步履浮動,一下子倒在了塌前。

清晨,白琉璃推開門,急促地喊:“快醒醒,有要事!”

今闌早就醒了,穿上外衣,說:“什麽事?”寧祈還在睡,今闌拍了拍他。寧祈轉醒,愣愣地坐起來。

寧祈心道:“我怎麽到了床上?我記得……”

“你們……就是,主要是倆件事,有點複雜。二師兄,我大概地跟你說吧。”

白琉璃看今闌一直沒來,有些心急。往常今闌就是時來時不來,但這次寧祈這個客人也在,總不能怠慢了他吧。于是她找個機會,偷偷溜了出去。結果在臺階處遇到了掌門玄真子。白琉璃見了他就怵得不行,尊敬地喊了聲“掌門好”就想跑。

“琉璃。”

“!”白琉璃頭皮發麻,無奈地頓下腳步,欲哭無淚,“掌門。”

玄真子:“去哪?”

“我去找二師兄!”

“我聽遠之說今闌帶來了寧祈?”

“嗯嗯。”我的天吶,白琉璃欲哭無淚,別問了別問了。

玄真子目光犀利:“你們在鬼城發現了什麽?”

“所以你就把事情全告訴他了?”

白琉璃狠狠點頭,說:“你也知道掌門有多吓人,我不敢對他撒謊的。我已經夠好的了,鐘二見了他,渾身都哆嗦。”

今闌正色說:“別扯鐘二。我之前不是跟你說了,不能告訴別人嗎?”

掌門和師尊是肉眼可見的關系差。現在掌門知道了何歸城的事,一定會質問師尊,而師尊又要去找掌門讨個說法。想想腦殼就痛。

白琉璃主動認錯:“對不起二師兄。”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況且這事恐怕也沒掩蓋不了多久。今闌揉了揉她頭發,說:“是師兄語氣不好。不礙事的。然後呢?”

白琉璃說:“聽完我的話後,掌門表情特別複雜。然後我就心裏慌得不行,也跟着他一起去了大廳。原本還好好的,師尊一開始沒來,我還舒了口氣,誰知道她……她突然出現了。然後……”

然後浮生夢就和玄真子當着衆人的面,吵了起來。

浮生夢冷着臉說:“玄真子,你意欲何為?”

玄真子氣道:“浮生夢!本座是你師尊,你敢直呼本座大名?”

背着劍的女子嗤笑:“師尊?不,你這種小人,還沒有資格當我師尊。還有,浮生夢以後不會再存在了,我名越鏡中。”

玄真子黑臉:“你……!”

越鏡中側身,側臉如刀刻般鋒利,眼神更是銳利,說:“問你,你是不會說的。我會去京都找眠裏,我要查清楚當年的真相。玄真子,慶幸你還能活些時日罷。”

“然後師尊就走了。她連大師兄都沒帶,自己一個人一把劍,走的。”白琉璃傷感地說,“二師兄,我總覺得這樣不好,我是不是不該跟掌門說啊?”

今闌溫柔地說:“沒有,你沒做錯。我本來就已經把事情告訴了師尊。在劫難逃的事,不要把錯誤攔在自己身上。就算要責怪,也應該責怪我而不是你。”

“二師兄。”白琉璃眼眶紅了。

師尊的意思,似乎是無論如何都會殺了掌門一樣。白琉璃雖然怵掌門,可是比起這個名義上的師尊,她見到更多的是掌門。

說起來,她和今闌能成為浮生夢的徒弟,玄真子有最大的功勞,其次才是柳遠之。

收他們為徒後,浮生夢也對他們并不關心,想閉關的時候招呼也不打一聲就閉關了,等他們知道浮生夢已經出關後,浮生夢可能又已經閉關了。

白琉璃問過柳遠之,“師尊是不是不喜歡我們?”

柳遠之說:“師妹生性如此,我們不可勉強。琉璃啊,你還有爹娘,還有師叔和師兄,不是一定要師尊也喜歡你的。明白嗎?”

可那畢竟是師尊啊,誰家師尊是這樣的。白琉璃癟嘴,嘟囔着。

寧祈開口問:“她去京都,能找到真相嗎?”

原本白琉璃說話的時候就一直瞟他,他一開口,白琉璃的注意力一下子集中到他身上。天吶,光照在他身上,好漂亮啊!

今闌惋惜說:“百年的光陰,滴水都能穿石了。罷了,那是他們的恩怨了,我們作為局外人,也管不着。師妹,還有什麽事嗎?師妹,你在看什麽?”

順着她的目光,今闌看向寧祈,然後一愣。寧祈擡眼看他,茫然地問:“怎麽了?”

“沒什麽。”今闌欲蓋彌彰地收回目光,正色道:“白琉璃,回神了。我剛才說的話你聽見沒?”

“啊……哦!這事跟我們有關。應該是掌門把何歸城的事告訴了仙盟,仙盟今天早上親自來人商議對策。仙盟盟主說……讓我們三個和流華派的景徵音,還有北境的沈照意、覃升一起前往魔界,帶回翎羽。”白琉璃為難地皺眉,“盟主還說,若是能找到那個幕後主使,是最好的。二師兄,我們幾個能行嗎?那可是魔界啊。”

今闌臉色也不好,不過還得做出師兄的樣子,安撫白琉璃:“既然盟主能這樣說,自然有他的原因。我們都是各派翹楚,他不可能讓我們去送死。”

寧祈疑惑:“我也去嗎?”

白琉璃說:“嗯。我,二師兄,還有你,鐘二不去。”

“……”

今闌調侃道:“怎麽,不願意和我們一起去啊?”

寧祈急忙澄清:“不……不是……”他沒說為什麽,只是松懈下雙肩,低聲說:“今闌哥,我需要回清無山一趟。”

白琉璃提醒:“盟主說給我們三天時間準備。”

今闌點頭,說:“你現在回去嗎?”

寧祈為難地蹙眉,不知道怎麽決定。

今闌看他實在糾結,就替他做了決定,說:“不如現在就回去吧。”

白琉璃對寧祈說:“我送你?”

寧祈看向今闌,意思不言而喻。今闌笑着說:“我送他。”

白琉璃铩羽而歸,哼了一聲。

倆人并肩走到山下。

“三日之後見。”倆人異口同聲說,說完,今闌莞爾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保重。”

他走了幾步,忽然回頭,說:“對了,這個送你!”他把東西一抛,寧祈接過來。

是那副字畫。

那一刻,寧祈猛然有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情愫,他經世不深,分不清,總之五味雜陳。

——

清無山。

“回來了?”風逸打量了他,“你怎麽看起來挺開心的?做任務很開心?”

寧祈乖乖答:“很開心。”

“我不理解。”

“爹爹不懂的。”

“小祈長大了。”風逸難過道,“竟然這麽說爹爹。”

寧臨澤看得出寧祈有心事,問:“小祈,是有什麽事要告訴父親和爹爹嗎?”

寧祈說:“盟主說,我要和他們一起去魔界。”

風逸不高興道:“極道原又想做什麽?阿澤,你師兄鬼點子倒是多。”

寧臨澤說:“五師兄他善惡分明,不會做有損人族前途之事。小祈,‘他們’都有誰?”

“我,今闌,白琉璃,景徵音,沈照意,覃升。”

寧臨澤皺眉:“徵音嘛。”

“極道原的廢物徒弟?”風逸吃了口點心,忽然手一頓,轉頭問:“就你們?”

寧祈點頭。

風逸鳳眸一瞪,說:“那老頭腦子是不是有什麽大病?!你不是說他不會做有損人族的事嗎?他讓幾個毛都沒長齊的娃娃去魔界,吃飽了撐的吧!”

“這幾位都是如今修真界的希望。”

“狗屁!他那個廢物徒弟算個屁的希望!絕望還差不多!”

“鳳兒,稍安勿躁。”

又開始了。寧祈說:“我先回房了。”

他把字畫挂在了床頭。

其實他不明白為什麽仙盟開始重視他。不過父親寧臨澤對他說過:“活在當下。”

以前他會覺得有些不甘,但現在碰見了有趣的人,似乎一切都煥發出生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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