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海國
海國
“恭迎遠道而來的客人。”倆只貌美的鲛人微笑道。
今闌笑意盈盈,拱手回禮:“多謝款待了。”
他領着寧祈走進一個宮殿。這宮殿略顯寒酸,人身魚尾的鲛人到處可見。而且它們身上都散發出濃郁的魚腥味,奇怪的是這是溯所沒有的。招待的東西全是未加烹饪的生海鮮,白琉璃沒有一點胃口,于是坐着發呆,沒看見倆人。倒是景徵音眼尖,向他們揮了揮手,溫水似的聲音:“這裏。”
今闌:“喲,全是海鮮啊。”
沒有筷子,只能用手解決,對他們來說很是不便。寧祈同樣胃口不佳,将就着吃了幾個扇貝後就不吃了。他悄悄觀察周圍,發現所有的鲛人都在注視着他們,似乎還咽了口水,是因為糧食不足,看他們吃東西餓的嗎?
“別看。”今闌說。
寧祈看他,今闌優雅地剝開一只蝦,遞給他,笑道:“先填飽肚子。”
“我不餓。”
不容置疑的語氣:“吃。”
寧祈猶豫了一下,然後低下頭。
今闌顯然很喜歡這樣投喂寧祈,一個接着一個地塞到寧祈嘴裏。
他說一不二的性格也不知道是随了誰,對鐘若軒從來都是冷嘲熱諷、愛搭不理,對寧祈則是控制欲爆棚。寧祈自小忍受風逸,不覺得有什麽,而一旁的景徵音輕輕蹙了蹙眉頭。
寧祈找了空問他:“鲛人呢。”
景徵音說:“他……我亦不知。”
他醒的時候,只看見了白琉璃,也不好意思問溯去哪了。
今闌捏了捏寧祈鼓鼓的臉,說:“可不能叫他鲛人了,他叫溯,是這個國度的王呢。”
“王?!”寧祈瞪大眼。
今闌大笑,“想不到吧?他還真是。”
“哎?”白琉璃擡起頭,問,“景師兄,他們還沒回來嗎?”
寧祈以為她說的是他和今闌,又發現她的眼睛還在瞟,原來是在找雲清嘉他們。
今闌啧了一聲,說:“你親師兄隔這呢,你也不招呼一聲。”
“我這不是擔心他們嗎?總覺得那個叫清的鲛人好奇怪。”白琉璃向寧祈解釋道,“清就是溯的表哥,溯不在的時候就是他照理國事。溯回來的時候滿身是傷,覃升師兄、佛子和照意姐姐在給他治療。”
“怎麽會受傷?”景徵音急問。
“鳳凰咬的。”白琉璃丈二摸不着頭腦,“他們說,鳳凰是鲛人的天敵。書上可沒這麽說啊。二師兄,書上說了嗎?”她方才注意到倆人親密的舉動,都不敢打擾。
今闌淡聲回答:“沒有。關于鲛人的記載,也只有《奇聞錄》裏一段。”
這一段,很多修仙人都讀到過,甚至爛熟于心:“歸墟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魚,不廢織績。其眼泣則能出珠。”
“……”景徵音緘默。
——“我回來啦!”一道白影飛竄而來,正是雲清嘉。
景徵音被撞得向後一仰,無奈卻又縱容地說:“小心一點。”
後面的幾人陸續而至。
枕清風道:“小白,不得無禮。”
雲清嘉嘻嘻道:“不礙事不礙事!”
覃升怒道:“什麽不礙事?吃了我那麽多肉,你還好意思說話!”
沈照意平靜地走過來。
緩慢地跟在他們身後的就是溯和清。當他們到來時,所有鲛人都行禮,尊敬地喊:“王。”
清長相柔美,嘴角淺笑,說:“各位請入坐吧。”
清坐在最中間,将右手貼在胸前,說:“吾王僥幸,能得諸位相助。海國全員,願與諸位共宴,以報救命之恩。”
“願與諸位共宴。”那些鲛人一齊擺出姿勢,朝他們說。
這陣勢,還真是令人受寵若驚啊。
今闌笑道:“不過在你們來之前,我們已經吃飽了,讓他們沒吃的吃,我們和你們聊會怎麽樣?”
清擡颔:“可。”
今闌漫不經心地問:“你們不打算光顧我們人間嗎?”
“……”清頓了一下,說,“結界只有吾王可以自由穿梭。”
白琉璃是個小機靈鬼:“也就是說,除了他,你們都得老老實實待在這裏?”
“……”鲛人以一種鋒利的目光刺向她。
白琉璃哼了一聲,站起來繼續問:“那我們怎麽出去?我們總不能像你們一樣被困在這裏吧?”
清眯了眯眼,溯在一旁笑了一聲。
古怪的,喑啞的笑。
今闌為白琉璃突然的勇敢感到驚訝,實際上白琉璃就是想趕快回去。
枕清風沒有吃,饒有興趣地坐着看戲。
覃升在一旁對沈照意嘀咕:“我說那個溯啊,真是王嗎,怎麽屁話都說不出來。”
寧祈坐在旁邊,聽見了,想了想,小聲說:“他可能……只是個被操縱的政治傀儡。”不然也不會逃到人間。
雲清嘉無力地趴在地上,可憐兮兮地說:“吃得我好累,我想睡了。”它不像嬌生慣養的人類吃不來生海鮮,加上肚子确實餓了,于是吃了一點。
“……”枕清風把它提起來,“小白,你才吃多少?這不是你平常的食量。”
狐貍的眼睛已經睜不開了。枕清風皺眉,似乎意識到什麽,猛地看向冷臉的清。
此時清慢悠悠地開口:“結界乃海國救世主所設,我亦不知如何破解。”
“又或許,只有你們鲛人不得穿梭,而我們人類可以?”今闌打算步步緊逼。
清反而勾唇笑道:“爾等還妄想回去?”
他剛說完話,周圍的鲛人就詭異地笑了起來。他們吞着口水,咕咚咕咚的,似乎饞了很久。
今闌挑眉:“看來這麽多年海鮮也吃膩了。”
清點頭,說:“不錯。也該吃些別的了。你們沒發現食物裏面多的東西嗎?”
覃升悲憤喊道:“不是吧?我們還救了你們的王,你們就是這樣報答我們的?”
白琉璃幹脆利落地拿出長劍,說:“少跟他們講道理,一群沒有道德心的異族!”
“王?海國唯有一個王,他還不配。”清用眼神示意鲛人,“開始你們的獵殺。”
那些鲛人再不複方才的貌美,一個個展露獠牙,像兇獸般向他們撲來。
“你那些食物,真是食之無味!我們可沒吃!”白琉璃不慌不忙應對,“你們鲛人可真是可憐吶,不會只能吃這些吧?”
清瞪她:“你!”
“我吃了……”寧祈猶豫地探出頭。
白琉璃忙看向今闌,今闌一愣,半天發出個“啊”。他好像也吃了些。怪不知道身體乏力。今闌瞬間黑了臉,怎麽會有人選擇在食物裏面下東西。
白琉璃恨鐵不成鋼:“那有什麽好吃的啊!”
寧祈傳音給今闌:“我試了,好像是運功可以排出去的。不過……得花點時間。”
“嗯。先不要說出來。”今闌另有想法。
清可不管什麽吃不吃,這些人,只能成為它們海國的食物。
在海裏,沒有生物能比得過鲛人。這是永恒的定律。
即便是修仙人,在海裏也會受到阻礙。更何況那些鲛人數量超千,打法如狼似虎、不顧自身,而重要戰鬥力寧祈和今闌中計,一行人越打越疲憊。
“稍等。”
衆人看向枕清風,白琉璃氣喘籲籲道:“佛子,別猶豫了,趕緊打吧,打完我還要回去找人!”
枕清風抱着睡着了的白狐,對溯說:“王,我手上有小白,希望能和你交換一個機會。”
覃升無語道:“哥們你在幹嘛啊?”本來勝算挺大,沒想到突然出現個叛徒。
“哦?”清拍了拍手,鲛人們只得按捺饑餓。
溯擡起眼睑,說:“什麽機會。”
“親手殺掉寧祈。”枕清風字字确切。
“你瘋了?!”白琉璃怒道,覃升同樣也是一臉茫然。
溯卻點頭:“可以。把雲清嘉給我。”
枕清風用內力把雲清嘉托了過去,轉頭看向寧祈,目光炯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如今,我終于可以報仇雪恨了。”
寧祈疑惑地看向今闌,想起他曾經說的要他注意枕清風,他可能會殺了他。
今闌把寧祈拉到身後,給了他一個安慰的眼神,然後對枕清風說:“這可不算報仇雪恨,你要報仇該找風逸。”
“我自知殺不了風逸。殺他兒子,讓他嘗嘗喪失親人的痛苦,也是可以的。”
今闌冷聲說:“看來你的佛沒能渡你。”
枕清風“呵”了一聲,從寬大的雪色法袍中拿起刀就要刺向寧祈。
“小心!”白琉璃急地跑過去,可是忽然倒在地上,雙腿發麻。
清掀起眼皮,微笑:“不要打擾他們。”他和景徵音同樣是溫柔的長相,白琉璃卻從那柔美的面孔中窺得陰森與歹毒。
寧祈格擋住一擊,但枕清風眼疾手快,繼續一擊。寧祈正運功排毒,不能大打出手。今闌聽見寧祈悶哼一聲,顯然是動了氣,正準備上去,清游了下來,“不律言?”
枕清風已經紅了眼眶,必須要手刃了仇人之子,根本看不清其他人,直擊寧祈心髒。清用魚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割破了他的脖子。
寧祈可以清楚地看見枕清風是如何睜大雙眼,紅色的液體是如何漂浮起來。他呆愣着。
雪色法袍染上楓葉紅,宛若當年枕清風失去家人時,落下的一庭楓葉。
秋風悲,幼子哀。
修仙還是成佛,這逐漸成為一個重要的選擇。可是倘若守不了至親至愛之人,即便“真得鹿”,又如何?
清将枕清風的屍體抛給鲛人群。鲛人興奮地吼起來,肆意地撕咬。剎那間,一個剛才還生動的人便沒了。
離得最近的覃升:娘嘞!
清用海藍色的眼睛注視着寧祈,繼續道:“你和不律言很像。不過,你應該不是不律言的孩子。我猜祂那個冷血無情的神是不會愛上低等的人類的。”
寧祈說:“我不認識不律言。”
“不需要認識。海國不信奉祂。”
“你們信奉誰?”寧祈用餘光看今闌,今闌給他點了點頭。
“他們可能信奉的是微澤瀾,我不是。我信奉朝暮歲。”清柔聲道。
一個鲛人打了個不雅觀的飽嗝,開口道:“是微澤瀾抛棄了我們,是朝暮歲拯救了我們。我信奉朝暮歲,我信奉朝暮歲!”
一群鲛人跟着喊:“我信奉朝暮歲!”
溯可笑地嗤了一聲,繼續撫摸白狐。
景徵音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不知道為什麽,他的心隐隐作痛。
寧祈繼續說:“結界是朝暮歲設的,你們在等他回來?”這話一針見血,清立即冷臉,那些鲛人也不再喊。
“你們愛戴他,同時也怨恨他。給了你們新生,卻讓你們長久困于此。”寧祈說完,不确定地看向今闌。今闌無奈地給他眨眨眼。
清惡聲說:“你和不律言一樣可惡。”
“确實呢。”一個陌生的聲音突然出現。
覃升傻傻地看着從鳳凰翎現身的……男,還是女?這誰啊?他就是打鬥的時候,不小心把乾坤袋裏的鳳凰翎弄掉了,怎麽還有個人跑出來?田螺姑娘?
今闌認出來人,但沒有開口。此時他內力渙散,不能輕舉妄動。
清眼神中帶着殺氣:“你是?”
“和鈴央。”祂擡起下巴,施舍般地回答。
“神族……”清猛地看向祂,“你是鳳凰一族的守護者?”
鲛人們瞬間躁動不安。
和鈴央雲淡風輕地說:“已經不是了。”
清斬釘截鐵道:“你縱容鳳凰族對海國造下的孽卻是必須要償還的。”
和鈴央絲毫不懼:“我是來給你做個交易。放他們出去,我會去神域找到歲,将結界打開,讓你們真正自由。”
“朝暮歲還活着嗎?!祂為何一直不來找我們。”清明顯猶豫了。
“他自然活着。有朝暮光在,沒人能碰祂。”和鈴央說,“所以,你的選擇是?”
溯道:“兄長。”他不希望雲清嘉離開。
清給了他一個意味不明的眼神,然後掃視了一圈,鲛人們都在等他的答案。看着他們,清有一剎那想起了曾經的海國。他思量片刻,說:“帶他們走。不過,我也不知他們能不能出去。”
清給了他一個意味不明的眼神,然後掃視了一圈,思量片刻,說:“帶他們走。不過,我也不知他們能不能出去。”
和鈴央無恥地笑道:“這個結界就是防你們海國的。”祂說完,就一揮手,把幾人載到一艘小船上,輕飄飄飛走了。
景徵音輕聲提醒道:“還有小白,溯手裏抱着的那個。”
“哦哦,忘了。”和鈴央繞回來,順便對溯說,“你跟漪、昭明陽長得很像呢。”
溯一愣,反應過來時他們已經走遠了。而手裏的狐貍也不見了。
清安撫好鲛人們,過來略帶怒意地對他說:“你不要再亂跑了。”
溯冷笑:“你不能逃離就不允許我逃離?”
清說:“如果不是你和你那叛徒母親,海國不會淪落到如此境地。”
溯沉默了。過了一會兒,他又說:“我還會逃的,你阻止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