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北境
北境
北境,是整個大陸最寒冷的地方,大多數時間都在下雪。不過因是暮春時節,如今冰雪融化,又是另一番景象。
“呦!稀客,稀客!”覃升正在酒桌上對賭,看到寧祈和進來後,便跟桌上人說了幾句,過來了。他們找了個安靜的角落,覃升說:“你怎麽樣?心裏頭過去沒?”
今闌說:“才過多久,能說過去就過去?”
覃升說:“哎呀,那來喝喝咱們的碎浮雲吧!”
今闌一口拒絕,把寧祈拉過來,說:“我和小祈來看看北境。他從來沒來過。小可憐。”
“行!想逛北境,就找我覃升!走走走,我帶你們去玩!”覃升豪爽地揮手。
騎馬馳騁,摔跤,歌舞。有人拿着個大唢吶,破天的聲音持續不斷。北境的風土人情,還真是不一樣。
“你會嗎?”今闌問寧祈。
寧祈拿着箭弓,答非所問:“我只練劍。”
今闌勾唇:“那我來教你。”
“射箭要站在起射線上。你就站在那就行了。左手持弓,兩腳開立與肩同寬,身體重心得落在腳上,并且身體要……稍微向前傾,不要太往前。對,就是這樣。
“手要這樣放。”今闌站在寧祈背後,托住他的手。“感受一會。”像支架,強硬地困住少年。
兩只手指夾住箭的尾羽,箭在弦上,一觸即發。每一刻都變得格外漫長。寧祈清晰地聞到身後之人的體香。淡淡的,卻刻骨銘心的。
他屏息凝神,終于等到了下一個指令。
“射!”握住他的手突然松開,箭“嗖”地一下紮入靶心。背後沒了緊貼的人,寧祈一下子松了一口氣。
覃升捧場鼓掌:“好!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骖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說的就是這個吧!”
今闌笑道:“你別逗他了。”
覃升揶揄:“只管你逗,不管我逗啊?我看你逗得還挺開心的。”
“你先練會兒?呀,臉紅了?”今闌戳了戳寧祈的臉蛋尖,稀奇道。
他本就白皙,一點點的紅就能被清楚看到。寧祈偏頭,抿唇,說:“我練會。”
今闌笑出白牙,跟覃升到了一旁。今闌直勾勾看着寧祈,分出心,對覃升說:“景徵音問我和鈴央去了哪,你知道麽?”
“這我哪知道!那玩意把我們送到北境後,就直接走了。話說回來,他問這個做什麽?”
“他說有一事相求。我問他,他也不跟我說。”
覃升“呵呵”道:“可能是想把那個鲛人帶過來吧。”
今闌沒多想,就說:“他還真是好心。”
覃升說:“你們晚上就住在我們府上?”
“怎麽,不歡迎?”
“怎麽說呢。”覃升嘆了口氣,看上去很惆悵,“你懂不,家醜不可外揚。”
今闌了解地比了個手勢,說:“那就不去了。我跟小祈回月城山吧。”
“哎哎,哪能讓你們夜裏奔波。我是想着,你們到府上看看,說不準能看出點什麽門道。我總覺得古怪。”覃升擡頭看向遠處的橘色落日。曾經烈日般耀陽的女人,如今淪落到那境地,叫人怎麽不遺憾?
北境多竹,覃升經常提到的碎浮雲也是以竹做料而成。府上也到處是竹子,竹香清淡,翠綠的葉上猶挂着水珠。
“沈前輩。”今闌和寧祈向沈珩作揖。
沈珩慈眉善目:“嗯。你們的事我也聽說了。我近來多憂,就讓覃升來款待你們了。望見諒。”
“無礙。沈前輩忙,我們去逛會。”今闌拉着寧祈先走一步,覃升在後面追着,“你倆幹嘛呢,怎麽就丢下我跑了?!”
路過一片竹林,一黑衣女子飒爽英姿,玄鐵劍意晃動竹竿,水珠凝成團,猛然向三人襲來。
“嘭!”水團破裂,滴落。
三人倒吸一口氣,緩過神來,鞠躬道:“境主大人。”
沈照意跟沈臻完全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但沈臻英氣,也願意說話:“此去危機四伏,望諸君凱旋。”
“承您吉言。”今闌說。
沈臻繼續練劍。她大病初愈,恰逢好時節,便準備抓住時機,多加修練,以求早日恢複。
北境實行世襲罔替,但沈臻的才能為世人認可,故雖為女子,仍能坐穩境主之位。不過,誰也沒想到,她與自己親弟弟會背德相愛。
來到房間,今闌說:“這不也沒事嗎?”
覃升說:“那是因為你白天沒看到。”
覃升鬥膽讓和鈴央給沈臻治病,和鈴央竟然同意了。而經過和鈴央一陣眼花缭亂的操作,沈臻也醒了過來。這次複蘇,比以往氣色都要好。
這是大喜事。沈珩本想盛宴款待和鈴央,但和鈴央說:“不用。不過我也好奇她這是怎麽了。你們是怎麽知道有我的存在的?”
沈珩聽出不對勁的地方,只謹慎地說:“從蛛絲馬跡處。”
和鈴央也不知道信沒信,一臉奇怪地走了。
“覃升,你帶照意去看看姐姐。”沈珩吩咐道,“一旦遇到上次的情況,你知道該怎麽做。”
“是!”覃升把沈照意帶到沈臻的房間,沈臻倚靠在床邊,撇眼看到他們。覃升說:“境主大人,我跟照意來看您了。”
沈臻說話還是有些虛弱:“我說過,她不是照意。不要帶她來看過,我厭惡她。”
“這個。”覃升糾結道,“小少爺說了,如果不是您一而再再而三地對照意這個态度,照意的病也不會挽救不回來。您知道啊,照意小時候還是會說很多話的。現在……能說一句就不錯了。”
沈照意站在那,即便親生母親說厭惡她,她也沒任何反應。似乎有什麽東西把她罩住了,裏面的東西出不來,外面的東西進不去。
她游離在人世之外。
沈臻困難地吐出一口氣,覃升忙去遞水。
沈臻說:“我說的話,為什麽你們都不信?非此世之物的東西你們也見到了,為什麽就不信她不是我的照意?我的照意已經死了,徹底的死了!”
她猛咳幾聲,但幸好,這一次沒有咳出血來。
覃升只好把沈照意帶出去,對她說:“你別往心裏去。慢慢來!”
沈照意沒有反應。覃升忍不住在心裏想,她真的有心嗎?正常人怎麽可能……?
“所以你覺得沈照意有問題?”今闌吃着冰梨,說。
覃升眉頭緊鎖:“不是有問題。我……就是覺得她太奇怪了。我比她大幾歲,境主大人病重,小少爺又忙東忙西的,所以她幾乎都是我帶着長大的。就像你跟白琉璃一樣。但是!其實在照意五六歲的時候,境主大人的病突然好了不少。可是當小少爺把照意帶過去見境主大人的時候,她卻發了瘋地打照意,讓照意滾。每一次都是……”
“把我的照意還給我!!!”沈臻瘋狂地掐住沈照意的脖子,“你這個小偷!!”
一推開門見到的是這副景象,沈珩渾身一僵,急忙跑過去硬生生分開她們,既要安撫這個又要安撫那個。
沈照意頭發散亂,稚嫩的臉呆滞,輕輕地說:“娘……”
“我不是!你是怪物!怪物!”
沈珩也想不明白。寧臨澤和風逸生的孩子才交怪物,他跟沈臻的孩子只是不愛說話,怎麽就成怪物了。
“算了。不說這個了。我這裏還有別的東西想跟你們說。是關于你父親的,能聽嗎?”覃升對寧祈說。
寧祈說:“……可以。”
今闌問:“是寧前輩,還是風前輩?”
“當然是風逸!”寧臨澤有什麽好說的,正經天龍人罷了。話本裏都有。
“……”寧祈眨了下眼,糾正道,“那是爹爹。”
“随便啦,那我說了?”覃升試探地又問了一遍。
寧祈點點頭。今闌把一塊冰梨喂給他,他張嘴,登時皺了鼻子。今闌用口型對它說,“涼。”是涼嗎,明明是冰。像吃了一塊冰一樣。寧祈惱怒地瞪了今闌一眼。今闌笑了笑。
“這件事也是我走南闖北無意中聽到的,知道的人估計也不多,現在多了你們。”
“嗯嗯,快說吧,很急!”今闌催促。
覃升哽了一下,繼續說:“風逸天生右眼下有一道紅痕,他出生時,就有人到他家門口說,煞星降世。哦,對了,你猜猜他家做什麽的。”
今闌問寧祈:“你知道麽?”
寧祈說:“爹爹沒跟我說過。”
“……”覃升自問自答,“是皇家。”
今闌霍地起身,“怎麽可能?!”
三百年前,執政的……是風家!他竟然連姓氏都沒改,光明正大地告訴世人,他就是當初那個煞星。
皇帝一聽,便揚言要砍造謠者的頭。但民間這種說法愈演愈烈,即便是寵妃生下的孩子,也不能保全了。太監想了個辦法,貍貓換太子——以另一個妃子的孩子換這個孩子。然後,公開給百姓。
你看,他臉上沒有紅痕,怎麽能是煞星呢?
那這個孩子怎麽辦?寵妃還能再生,這孩子養在宮裏就行了,畢竟沒殺死就不錯了。
但沒多久,寵妃暴斃,國也亡了。
皇帝坐在龍椅上,外面是刀光劍影,他問這個孩子:“你可怨父皇?”
風逸傲慢地擡頭:“我怨這世間。”
皇帝說:“你以後打算怎麽辦?”
他聽太監說過,這個孩子天生嗜血,喜歡殘害性命,無論是貓還是人。
風逸看着自己的手,隐約看到上面的斑斑血跡。有貓,有鳥,有侍女,有太監,有妃子。還有……他那個母妃。一會,還會有他的父皇。
他勾唇,說:“人算什麽。不過蝼蟻。我要……試試別的。”
覃升說:“這事,是那位老太監說的。”
今闌聽罷,說:“你這個補充只會讓人更确信一個觀點:風逸是個天生的壞種。”
覃升:“呵呵。”
覃升走後,今闌說:“還吃梨嗎?”
寧祈還沒說話,就感覺到唇上的冰涼,他微微張開嘴,“你。”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啊。”今闌無辜地說。然而他接下來的動作更是令寧祈大吃一驚。
今闌俯身上前,雙唇壓住那塊冰梨。一點點,壓進去。一個不注意,寧祈張開了嘴。那混雜着今闌津液的冰梨一下子掉了進去。寧祈咽了一下,今闌用食指劃他的喉結,聲音蠱惑:“好吃嗎?”
寧祈又咽了口唾沫。
“你每咽一次,我都能很快感知到呢。”今闌笑意盈盈,好像發現了什麽有趣的游戲。
寧祈艱難發問:“你為……什麽這麽……色……”
“啊?”今闌被他的用詞愣住了。剛想起身,寧祈一口咬住他的肩膀,嗚咽一聲。
“嘶,好涼啊。”今闌推了一下他的頭。可寧祈只是松開嘴,鼻子卻在蹭。像小狗嗅花,又想聞清楚花香,又怕聞得太用力弄壞了花。
今闌心裏泛出一股暖意,他撫摸着寧祈的頭發,心想:“他好可愛啊。”
突然,寧祈帶着哭腔地說:“我那裏好奇怪啊。”
今闌睜大眼:“?!!”
寧祈哭着擡頭,可憐兮兮的樣子:“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