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審判

審判

他們回人間後,先是得知沈照意虐殺白琉璃一事,又看到雲清嘉和牧淮的屍體。

那狐耳少年眼角猶帶着淚,卧在牧淮懷中。

和鈴央嘆道:“果真是歲。那他身邊這位,恐怕就是昭明陽了。也好,他倆算是永遠在一起了。歲如願以償了。”

溯慢慢跪下去,顫抖着手,不知要觸碰誰。他還記得那天,他跑去找雲清嘉,希望他能和自己一同前往神域。

“我不去。”雲清嘉捂住耳朵,“不去不去不去!我要留在這!”

溯說:“神域很有意思,你不是喜歡玩嗎?為什麽這次就不去了?因為……我嗎?”

雲清嘉說:“不是。我想待在這。總之,我在這有更重要的人要陪,不會和你去的。你走吧。一路順風。”

溯一哽:“更重要的人?”

雲清嘉仰天“啊”了一聲,暴躁道:“你別煩我了行不行?我救了你你就是這樣報答我的嗎?閉嘴啊,滾啊!我都快煩死了為什麽還要來給我找不痛快?”

“……”溯受傷地垂眸,慘笑道,“好。我走。”

可能是自小在海國受盡欺辱,無父無母,有名無實,才讓他對一點點善意如數家珍。那只白狐經常叼只燒雞給他吃,将天南海北的事情一股腦說給他聽。他化成人形後,溯呆住了。

“喂。”雲清嘉在他眼前晃了晃手,“這是什麽表情?不好看嗎?你不準說我不好看哦。”

溯說:“好看……特別……好看。”

雲清嘉笑出小虎牙,傲嬌地說:“那當然啦。沒人能不喜歡我。”

可是造化弄人。原來他們之間有這樣的糾葛。雲清嘉本是言官頭腦朝暮光的兒子朝暮歲,他與昭明陽青梅竹馬,暗生情愫。而昭明陽就是溯的阿父,此世名為牧淮。

和鈴央補充道:“伊赫塞音定期向下抽取奴隸,你的阿母漪就是因此來到伊赫塞音的。”

沒有守護神的海國鲛人在伊赫塞音備受鄙夷,而鳳凰因有和鈴央庇護愈發猖獗,大量鲛人被鳳凰捕食。漪來到伊赫塞音的最主要目的是向審判官舉報鳳凰的惡劣行為,希望“神”能保護它們。

昭明陽與她相識相愛,理所應當地支持她。

審判庭上,和鈴央狡辯道:“物競天擇,鳳凰無罪。你總不能不準鳳凰進食生存吧?”

漪铿锵有力地說:“生存不是殺戮的理由。”

昭明陽說:“和鈴央,不能因為你是鳳凰的守護神,就不分青紅皂白地助纣為虐。”

朝暮歲說:“對呀。鳳凰吃了這麽多海國鲛人,應該受到懲罰!”他說完,就向昭明陽邀功,但昭明陽一直在看漪。

塵涅烨猶豫不決地說:“我覺得這事吧,不好說。”他跟和鈴央關系好,若是這時候選擇背刺她,就太不仗義了。他看向不聿言,希望能通融一下。

不聿言撐着額頭,說:“鳳凰擅自違背法則,致使海國生存困難,有威脅平衡罪。判……”

“不行!”和鈴央急了,“審判官,不能這樣!”

不聿言皺眉,不耐煩地說:“你是在質疑我嗎?”

誰敢質疑審判官?

和鈴央握緊拳頭,說:“我……”

這時,坐在主座的塵涅空開口:“和鈴央,你一味袒護鳳凰,是想叛變嗎?”

這話說得實在太驚恐了。和鈴央猛然跪下,顫巍巍地說:“主宰,我絕無二心!”

“可是你為什麽不接受審判官的審判呢?”朝暮歲天真地說,“啊,鳳凰也有翅膀哎?伊赫塞音到處都是鳳凰,我讨厭鳳凰。主宰,我們可不可以清理一些鳳凰呢?”

塵涅烨無語道:“你怎麽突然想起來這個了。”

塵涅空只是低垂着目光,看向臺下的和鈴央。和鈴央如芒在背,忙說:“我向神明起誓,絕不叛變!”

“神、明?”塵涅空重複着這倆個字,忽然一笑,問不聿言,“你最初的審判是什麽。”

磨磨唧唧的,不聿言煩得要死:“我将這次的審判權給你。”你們愛怎麽審就怎麽審吧。

朝暮歲嘟嘴:“為什麽不給我?我阿父沒來,我可以代表全體言官啊。”

塵涅烨:“……”要點臉吧!

不聿言言簡意赅:“滾。”

塵涅空一擡下巴,嘴唇微動。

除朝暮歲和不聿言外,在場的都緊張地等待。

“宰殺鳳凰族首領,驅逐鳳凰與和鈴央,永世不入神域。”

永世?

和鈴央脫力地倒在雪地上,不敢相信地看着塵涅空,“我為伊赫塞音征南戰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怎麽能這麽對我?”

塵涅空歪了下頭,奇怪道:“我記得昭明陽也是戰神吧?和鈴央,是什麽讓你覺得伊赫塞音沒了你就不行了?”

這樣的審判讓漪高興了不少,然而塵涅空接下來的言論讓在場的都震驚了:“另外,海國不必再進奉奴隸。海洋中,海國一家獨大,影響了其他海洋生物的發展。漪企圖挑撥矛盾,罪加一等。故,判海國有罪,即日起,由昭明陽帶兵鏟除海國全部子民。”

不聿言放下手,說:“你在做什麽?”

塵涅空說:“既然把審判權交給了我,就不要問了。”

不聿言呵道:“你的野心遠不止于此。我不阻止,我冷眼旁觀。”

“打擾一下,我有個疑問。”今闌打斷和鈴央的回憶。

“嗯?你說。”

今闌說:“其實我一直在想,你們這個族群能當別的族群的守護神,那麽你們這個族群是不是也有所謂的守護神?”

“……”和鈴央沒明白。

今闌說:“要不你跟我們講講塵涅空?”

和鈴央說:“她嘛。她的故事很少,但我們稱她為傳奇。聽說她繼位那天屠殺了很多同胞,我們的歷史因此而斷了代。”

“斷代的意思是什麽?”寧祈問。

“在她繼位之前的歷史出現大範圍殘缺。”

今闌說:“那麽我的猜測就不無道理了。這樣才能解釋她為什麽會有那樣的舉動。”

寧祈忽然想到一件事,說:“可是海國并沒有滅亡。清說,是朝暮歲救了他們。”

覃升終于插上話:“對對對,他們還說以前信奉的是微澤瀾。微澤瀾又是誰啊?”

“微澤瀾?”和鈴央努力搜索記憶,“好像……我記得塵涅烨跟我說過,他阿父叫微澤嶼。是祭司?”

“祭司是什麽啊?”覃升問。

“我也不知道……這個職位早被撤除了。”

溯突然說:“朝暮歲為什麽救我們?”

和鈴央說:“應該是因為昭明陽。我聽塵涅空說,昭明陽沒有接受命令,但主……塵涅空執意抹殺海國,就命令了另一個神族。朝暮歲雖然性格驕縱,但向來聽昭明陽的話。也只有他能讓朝暮歲背叛塵涅空,去救海國。不過,我……”

說着說着,她愈發混亂了。

“真的很奇怪。我流浪了許久,我已經不記得多久了。突然有一天到了人間,發現了不聿言。他什麽也不記得了。而且朝暮歲和昭明陽竟然也在。”

——“你們回來了?”

景徵音提着燈走過來。看見地上的屍體,他吓得退後幾步,“這……都是沈照意殺的?”

覃升悶聲說:“不知道。照意為什麽這麽做?”

寧祈把極道原曾經說給他的告訴了和鈴央,和鈴央大吃一驚:“什麽?莽荒也有神族?”

今闌抱臂說:“是不是神族還不一定。我有倆個大膽的猜測。一,這個東西是神族,它附身了沈照意,想要達到某個目的。二,這個東西不是神族,它的目的可能是報複也可能上守護。如果它是神族,要麽是昭明陽,要麽是微澤瀾,要麽……還有別的……”

覃升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抖了抖說:“越說越恐怖了!”

寧祈問景徵音:“有人看見沈照意提了琉璃燈去了你的房間,她和你說什麽了?”

景徵音一愣,說:“沒什麽,她給我看了那盞燈……而已。”

“她為什麽要給你看燈?那燈是白琉璃的伴生法器,理論上來說是離不開白琉璃的。你知道白琉璃被她殺了嗎?”今闌懷疑地審視他。

景徵音咬了咬下唇,說:“她來找我,我也是一頭霧水。但是……”他悲痛地擡眸,“她和我說着說着,突然摔碎了琉璃燈。琉璃燈破碎的瞬間,我似乎聽見了白琉璃的慘叫聲……”

今闌抓住景徵音的衣領,喊:“琉璃燈的碎片在哪?!”

景徵音咳嗽了幾聲,說:“摔在地上過了一會就不見了。我真的什麽也不清楚!”

“你先放開他。”寧祈拉住今闌。今闌收回手,罵了一聲,平複好後才道:“那你看見大雪和血月了嗎?”

“看到了……”

“你沒出來看?你住的地方離這裏特別近,只要你出來看,就能看到。”

“我沒有……這一切都太詭異了。我只是個廢物樂修,能幫到什麽?”景徵音嘲諷地笑了笑。

一籌莫展。寧祈想。現在少了太多關鍵線索。沈照意到底是誰?她為什麽要殺白琉璃、朝暮歲和昭明陽?那個微澤瀾的身份又是什麽?

天明後,寧祈跟今闌一同去了清無山找風逸。

寧臨澤去了前線還沒回來,風逸就躺在床上使勁睡大覺。

寧祈大逆不道地把風逸硬生生晃醒了。

風逸瞪着一雙鳳眸,又氣又疑惑地說:“你們怎麽在這?!”

寧祈乖巧坐好:“我是來問爹爹問題的。”

“滾。”風逸翻了個身,嫌棄道,“不是不要爹爹了嗎?”

今闌:好記仇!

寧祈說:“是很重要的問題。爹爹,如果你不是人類,而是人外之物,你會想要離開這兒嗎?我記得小的時候,你還跟我哭訴過,自己忘了一個很重要的人。”

“小祈。”風逸翻了過來,難得正經,“其實我很早就發現了自己與旁人的不同。我使用的法術不屬于這個世界,我身後還有一對翅膀。我的腦海裏時而出現一些畫面,我篤定那是前塵往事。你明白嗎?那些,都是前塵往事。”

今闌問:“即便你在這裏遭受排擠,而在那裏受敬仰嗎?”

風逸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那裏有寧臨澤嗎?有的話,我說不定會去。但是寧臨澤不會離開人間。”他打了個哈欠,繼續道,“所以我也會陪着他,永遠留在這。”

寧祈說:“我好像沒有翅膀。”

“哦。”風逸哼道,“誰管你。寧臨澤什麽時候回來啊,小祈你去催一催。我再睡會。”

今闌和寧祈異口同聲:“先別睡!”

“幹嘛?”

今闌說:“你先說說那些記憶碎片。我們有用,大用!你告訴我們,我們一會就把寧前輩給你揪過來。”

風逸權衡利弊,然後懶懶地開口:“一個男的說喜歡我,想和我在一起,但是被他母親阻止了。”

他說的直白,一點趣味也沒有,但寧祈和今闌都豎起耳朵認真聽着。

“我看見在海裏,一個少年求我放過一群有尾巴的東西。我說不行。他說,若是我執意如此呢?我說,不要給你阿父蒙羞。

“又是那個少年。他說,我已經決定把額外票給哥哥了。我說你是不是傻。他說,我還要做一件大事,我要殺了她。

“男子母親的葬禮後,男子繼位然後娶妻。少年回來後,我站在高位上審判了他。他選擇死亡。我看着一盞燈飄向大海。

“又是一個男子。他問我,作為審判官,你贊同神化羽族嗎?我說,有何不可。他說,羽族遲早會付出慘重的代價,審判官,到那時,該受到審判的就是你自己了。”

風逸頓了一會,說:“最後這段,我時常夢見。是我在審判我自己。

“萬物生而有權,不應受一種規則判決。審判官在審判他物有罪的同時,也在增添罪孽。衆生無罪,罪在規則,罪在審判。我,不聿言,将為最後一任審判官。今日,此刻,審判時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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