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看見月亮

第5章 他看見月亮

——事情是怎麽發展到眼下這個地步的?

在因不适應而産生的,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強光中,塔納托斯開始反省是不是自己的表述出現了問題。

他們從水仙花平原離開,要去厄瑞波斯,于是途徑了卡戎的渡河。

擺渡者滿載財物的船搖搖晃晃在岸邊停靠,試圖以一種穩妥的方式載他們過去,修普諾斯卻趁機讓他陷入沉睡,自己接過他手中的槳,途中還搖晃下去很多金幣。

他們抵達岸上的時候,船上已經不剩多少財寶了。

“果然還是應該讓卡戎來撐船的。”修普諾斯,他親密如同一體的兄弟嘴上說着抱歉的話,卻全然沒有要忏悔的意思,反而讓卡戎睡得更沉,拉着他迅速逃開了。

“我沒有辦法讓他睡太久。”他這樣向塔納托斯解釋,“卡戎很吝啬,即便這只是無傷大雅的事,醒過來之後一定會怪罪我們。”

“他就是那種過分又小氣的神。”

塔納托斯認為,比起可能會生氣的卡戎,還是明明知道後果還故意這樣做的修普諾斯要更過分一點。

但修普諾斯不會覺得自己有哪裏過分。

“小塔,你弄錯了,是因為卡戎一定不會同意我們的請求,把船槳借給我們,我才會選擇那麽做的,不是我令他生氣,而是他本來就會發怒。”

他甚至試圖把塔納托斯繞進自己的邏輯裏,并從容轉移了話題:“……好啦,這裏就是厄瑞波斯,冥土的最邊緣,再往前一點,就是大地了——小塔想去地上嗎?”

“聽說地上和冥土完全相反,到處都是生命,但又它們都很脆弱。”

塔納托斯的确對地上的世界很感興趣,在他的認知裏,地上應該等同于他原本認知中的人間。

所以他的回答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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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個回答是存在前提的。

——如果有允許的話。

天使沒有意志,天使完美忠誠地貫徹主的意志,只有主降下旨意才會離開主的國,散播主的福音。

盡管冥土的性質更加類似地獄,但基于地上和地下溝壑分明、并不互通的大前提,塔納托斯認為是道理是共通的。

他們可以去地上的世界,經由批準。

這個批準應該來自他們的母親,冥土實際的主宰,黑夜女神倪克斯,他們要先找倪克斯說明。

然而修普諾斯似乎只聽進去了那個“想”字。

睡眠張開背後那對平時隐藏的,灰色的羽翼,一下子就抱住了他,帶他紮進更深處的黑暗,又沖出來。

他們就這樣到了地上。

“不會有問題的,神戰已經結束了。”

修普諾斯信誓旦旦地保證,“我們自己可以做主。”

模糊的視野回歸清晰,萬物的輪廓不再重疊朦胧,逐漸真切起來。

遠處是山。

連綿、不見盡頭的山。

由四匹身燃烈焰的白馬拉動的黃金日辇、太陽神赫利俄斯的座駕消失群山的後面,那一縷險刺傷他的、暖橙色的夕光也變得熹微。

夜色開始降臨。

修普諾斯提起從旁邊蹿過的,長滿灰色絨毛的動物,拎着它長長的耳朵,好奇地打量它。

那是一只兔子。

“好弱。”

他略帶嫌棄地松開手,打了個哈欠——這次是真的。

他看見風吹散花瓣,來自一種沒有名字的白色小花,那些花纖細玲珑,在風中甚至維持不了形體。

在冥土,即使是靈魂,也只有其中的強大者才能順利生存,獲得在荒野上渾噩游蕩的權利,就連水仙花平原的那些“水仙”,都是兇殘的食魂植物。

冥界所有的生物,都代表危險本身。

修普諾斯感到乏味,他不太喜歡地上,地上的一切都過脆弱,必須要小心翼翼的脆弱。

縱然他對待腳下的植物、還有地上那只瑟瑟發抖,在神祇的威壓下連本能的顫抖都不敢的兔子的态度并不能用小心或者仔細來形容,能令他拿出如此态度的只有他的孿生兄弟。

“小塔,好無聊。”他在塔納托斯耳側不斷重複,“地上好無聊。”

塔納托斯也看注意到了那些花。

柔弱,伶仃可憐的花。

他蹲下身,沒有去管來自兄弟的抱怨,用出手去觸碰它們。

花瓣緊緊貼着他的手指,觸感只有極其微弱的一點,又帶着不曾體會過的奇妙,“它們也很可愛。”

這是針對修普諾斯之前關于“弱小”的回答。

“我還是更喜歡水仙花平原的花。”修普諾斯只好也蹲下來,扯下其中的一朵,很是随意,“那些幽靈一樣的花才更容易生存。”

最起碼它們會馬上讓自己變得透明,不容易被觸碰,而不是像眼下這樣,揉一下就會壞掉,變成帶着腐爛的汁。

“所以它們并不可愛。”

塔納托斯目光仍停留在那些花上,“這些可愛的生物也無法在冥土生存。”

修普諾斯感到微妙。

或許是因為他感知不到這些花的可愛之處,但更大的可能還是因為對方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态度讓他産生了一種自己和它們差不多、甚至還沒有它們在塔納托斯眼中要可愛的感覺。

大地上很無聊,何況附近除了會分散雙生注意力的無名花朵外什麽也沒有,修普諾斯迫不及待想離開,去其它地方,或者幹脆回去。

“也許有辦法的。”他本能地去讨兄弟歡心,“還有許多其它的、不同種類的花。”

只要足夠小心,給予照料,總有一種能在冥界生存的......吧?

修普諾斯不是很确定,但他認為作為神的自己不會被這樣一件小事難倒,“我會在宮殿外把它們種滿的,這樣小塔想看就不用再到地上來了。”

“地上的植物要陽光和雨露才能生長。”

而冥土是沒有陽光的。

“力量也可以吧。”修普諾斯想了想,“用神力促進它們生長,保持盛開的樣子。”

“也許......?”

塔納托斯也不是很确定系統告知自己常識是否适用于這個世界。

不過,他們的宮殿外面的确太空闊了,如果能種植物——即便是水仙花平原的那些,情況也會比現在要好上許多,修普諾斯需要其它的東西來稀釋過于旺盛的獨占欲和本能。

“我們可以再去其它的地方看看。”

地上除了原野,還有森林,山谷,以及人類的城邦。

他剛要站起來,就看到微微搖曳的花朵從普通的潔白變成了一種明淨、皎潔的白色。

在光的作用下。

塔納托斯下意識擡起頭。

他看見了月亮。

這個世界是有太陽的,他見過太陽向西方沉沒,當然也會有——月亮。

一輪瑰麗的、正冉冉從夜幕中升起的、完美無瑕的月亮。

它散發着清淡、帶着泠泠冷意的光,懸挂在遙遠天穹之上。

那原本應該是,屬于他的月亮。

由他規律運行的月亮。

“那是塞勒涅,赫利俄斯的妹妹,不過他們關系不是很親密,只在晝夜相交的時候才會見面,有時候甚至不會向彼此打招呼。”

修普諾斯誤以為他在看頭冠月冕,擁有一頭精心裝扮過的可愛長發,穿着閃閃發光、由月華編織的長裙,坐在那兩長鬃馬拉動的月車上的月亮女神,“聽說他們都在戰争中保持了中立,所以......”

“——她的月車,停下來了。”

修普諾斯古怪地說。

月亮在天空中高懸,而本該帶着車駕巡視女神卻在中途就已經離場,驅馳她心愛的駿馬,同樣朝着群山的方向駛去。

“小塔,我們跟上去看看好不好?”修普諾斯相當好奇是什麽令她連職責也顧不上,帶着躍躍欲試,“悄悄地跟上去。”

對他來說,這目前是大地上唯一一件不那麽無聊的事了。

尤其此前已經聽其他兄姊談論過神戰具體狀況的情形下。

神天生就擁有神格,而神格又和掌握的職權息息相關,但那并不是不可以取代的。

摩摩斯刻薄地認為,那些保持中立、甚至是向現任神王投誠的提坦們遲早有一天會被近似的神替換掉,因為他們終究是其他掌權者的部系,不能令他完全放心。

這些神應該是知道自己的境況的吧?

在明知一旦暴露、勢必會引來責難的情況下,依然如此不管不顧。

那一定是非常、非常重要,甚至高于權柄的事。

“不會有危險的,她不是強大善于征戰的神。”修普諾斯試圖打消他可能存在的疑慮,“而且現在是夜晚,母親會庇佑我們,保護我們不受傷害。”

塔納托斯很難不動搖。

理智告訴他,這一提議和之前“去看那些被囚禁在冥土深處的提坦和看守他們的巨人”沒有任何不同,本質都是和他們完全無關的事,不應投以關注,更不應主動理會。

可是——

然而——

塔納托斯沒辦法不被這件事吸引,他看見月亮之後,眼裏也就只剩下了月亮。

那是一種源于本能的吸引,甚至讓他不自覺将沙利葉和塔納托斯互相混同。

塞勒涅是月亮的女神,存在和月亮有關。

作者有話要說:

系統:你之前不是這樣講的!大豬蹄子QWQ!

下次小塔再來地上,看到的就是阿爾君啦!

【水仙花平原,asphodelòs leimōn】

這個地點最初出現在奧德賽,asphodelòs是一個形容詞,古希臘很多詩人和評論家認為

“一種陌生、蒼白、幽靈般的花朵”(presumably strange, pallid, ghostly flowers)來自伊迪絲·漢密爾頓,是1999年的觀點,2002年大家就普遍認同就是水仙了。

但是,我們在原始的荷馬史詩中可以看到

神話裏,修普諾斯家門口的确是種着花,種着罂粟,因為有催眠作用,被我蝴蝶了,又蝴蝶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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