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賣火柴的小女孩……
第10章 賣火柴的小女孩……
夏耳進門的時候,話題已經從杜雨薇轉到別的地方了。
沒有人發現她有站在門口偷聽。
她也不是有意偷聽,就是不小心撞上了而已。
更何況。
她寧願自己沒有聽到他們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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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門後,夏耳坐回到剛才的位置上,看起來并沒有什麽異樣。
陳歲本來在跟朋友說話,見她回來,轉過身子問她:“怎麽去了這麽久,不舒服?”
夏耳搖搖頭:“沒來過這邊,就多轉了會兒。”
陳歲沒多說,指着那邊的兩個男生,一一做介紹:“右邊這個是周繼,左邊這個是譚揚,認識好多年了。”
周繼人看着文質彬彬,但是嘴毒,譚揚油嘴滑舌,滿嘴跑駱駝,都挺能侃。
譚揚人很誇張,專程繞過桌子來,非要跟夏耳握手:“久仰久仰,總聽陳歲說他有個發小,小時候他總去你們家蹭飯。這樣吧,身為好兄弟,我必須得替他把人情還了,你看什麽時候有空,請你吃個飯?”
夏耳是懵的,不懂這個譚揚為什麽就要請她吃飯,她可以拒絕嗎?拒絕的話,他會不會不高興?
不等她作出回答,陳歲反手在譚揚的掌心拍了一巴掌,打掉他的手,半開玩笑地睨他:“請你來是過生日,你還想把我的妹?”
“怎麽了,不讓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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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歲淡聲回:“不讓。”
周繼接過話,說:“譚sir別想了,別說山夕哥不讓你把,就算讓你把,異地戀也沒好下場,還是我們兩個湊合過吧。”
譚揚嘔了一聲:“我寧願去死。”
周繼笑呵呵的:“你也不想想,山夕哥跟人家夏耳是青梅竹馬,青梅竹馬什麽意思,還不明白嗎?”
杜雨薇說:“你們兩個能不能不要亂開玩笑,明明就沒有的事兒,非要拿人家尋開心。”
是啊。
夏耳輕抿唇角,微微擡起頭,說話的聲音軟軟的:“我和陳歲只是鄰居啦,我只是把他當……哥哥。”
陳歲聞言,轉頭看她。
夏耳坐在沙發最邊緣,表情真摯純良,見陳歲看過來,還對他笑了笑。
“聽見沒有?不要亂起哄,人家女孩子會不開心的。”杜雨薇指責他們兩個。
夏耳跟兩個男生說了話,就這麽算認識了。⑤
他們看出夏耳怯生,為了照顧夏耳,在說什麽話時,都會特意把夏耳帶上,讓她參與到他們的聊天中。
杜雨薇到點歌的地方,點了好幾首歌,又問其他人唱什麽歌,大家都報了兩首。
問到夏耳,夏耳說她不會唱歌,杜雨薇也沒勉強。
她自己拿起一個話筒,到牆邊調整室內的燈光效果,伴随着輕快的音樂,杜雨薇拿起麥克風講話,聲音大方,絲毫不見怯:“下面這首歌,要送給我過去的老同桌,陳歲,祝他十七歲生日快樂,千萬不要忘了你的老同桌唷。”
說到最後,她用手比了個手.槍,對準陳歲,biu了一下。
做完這些,剛好趕上鼓點節奏,杜雨薇擡起右手,一邊唱一邊給自己打節奏。
“剛下的地鐵還不算擁擠
你那邊飛機碰巧也落地
東京下雨淋濕巴黎
收音機你聽幾點幾
當半個地球外還有個你
當相遇還沒到對的時機
……”
彩色燈光照在她身上,杜雨薇腰細腿長,人又漂亮,唱歌也十分動聽,在這麽多人面前唱歌也不見怯。
夏耳靜靜看了她半晌,她擁有的優點,全都是她所欠缺的地方。
她唱了好幾首,其他人也都唱了,陳歲的朋友都很會調動氣氛,如果刨除她的話,這其實也是一個不錯的生日。
也不知過了多久,譚揚正在唱鄭智化的水手,包房門突然被人敲響。
杜雨薇過去開門,服務生推着賣酒的小車走進來,但是上面放的不是酒,而是一個很大的雙層蛋糕。
“哇哦,蛋糕來了!還蠻快的嘛。”
陳歲有些意外:“怎麽還訂了蛋糕?”
杜雨薇回過頭,朝他笑:“過生日嘛,哪有不吃蛋糕的。”
她翻出刀叉和蠟燭,把蠟燭插在蛋糕上,想點蠟,發現沒有打火機。
擡頭問屋子裏的人:“你們有打火機嗎?”
周繼說:“你看我們三個誰會抽煙?”
“啊?”杜雨薇直起腰身,“這怎麽辦,許不了願了。”
夏耳一下子摸到了自己口袋裏的Zippo。
全新的打火機,能解燃眉之急,可是,她不想這時候拿出來。
她想送的,是生日禮物,不是幫別人點燃燭火的工具。
她輕輕握住拇指,沒有開口。
最後,陳歲跑到隔壁的包房,跟裏面的人借了打火機,這個蠟燭才算點上。
杜雨薇豎起大拇指:“不愧是山夕哥,這辦法都想得出來。”
陳歲簡單許了願,吹滅蠟燭,算是過了這個生日。
拔掉蠟燭,他用刀叉切蛋糕,切之前扭頭問夏耳:“喜歡吃奶油多的,還是蛋糕多的?”
“奶油。”
蛋糕上面有很多奶油裝飾,陳歲把那一塊都給切了下來,遞給夏耳。
又給其他人分切。
譚揚跟周繼吃完自己那塊,又過來切,切完之後,突然用盤裏的蛋糕砸陳歲,又砸杜雨薇,陳歲蛋糕也不
吃了,伸手抓了一把就砸回去。
幾人互相砸來砸去,夏耳坐在角落,怕被誤傷,端起自己的小盤子,看着他們幾個嬉鬧。
她起先在笑,随後,突然感覺到了很大的孤獨。
她突然有些後悔了,她不該答應陳歲的。他們是陳歲的朋友,不是她的,她跟他們沒有什麽話題可聊,她又這麽悶,不像杜雨薇,她是無趣的性子,什麽話題抛過來也接不了兩句,估計他們照顧她也很勉強,她不該給別人添麻煩的。
她捧着盤子,垂頭看着蛋糕,心裏頭越想越沮喪。
突然。
她感覺鼻尖一涼。
夏耳猝不及防,猛地向後躲了下,可已經來不及了,明顯有什麽東西粘在臉上的感覺。
她擡頭,陳歲的右手沾滿了稀碎的蛋糕,正彎唇看她,問:“想什麽呢。”
“沒……”夏耳搖搖頭,不自在地動了動,“你去跟朋友玩吧,不用管我啦。”
“那你一個人在這裏悶着,我怎麽玩兒得好。”
陳歲把手指的蛋糕輕輕抹在她臉頰上,夏耳“哎呀”叫出聲,向後躲着:“不要鬧啦。”
他不理會她的求饒,把她臉頰兩側都蹭上了蛋糕,她被逼得縮在角落裏,臉紅得不行,他坐在一邊,笑得肩膀輕顫。
“陳歲,這是送你的生日禮物。”
杜雨薇捧着一個盒子,走到陳歲面前,遞給他:“不知道你喜不喜歡,不喜歡也要喜歡,我千挑萬選買的。”
夏耳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禮物,發現在自己看不懂,很快移開眼睛。
視線不自覺飄落到她的鞋子上,高幫的馬丁靴,視覺上顯得腿很長,比她這雙發舊的帆布鞋,不知道好看了多少倍。
而她腳上這雙,即使刷了兩遍,也刷不掉鞋子兩邊的折痕。那是舊鞋子的痕跡。
“我手髒,先放一邊吧。”
陳歲謝過杜雨薇,但沒接。
周繼看到禮物,當場操出聲:“PS3???杜雨薇,你這禮物讓空手來的我們兩個很尴尬。”
譚揚聽見他的話,趕緊湊過來,把盒子捧在手裏:“我決定過兩天再走了。山夕哥,你這禮物能先借我玩兒兩天嗎?”
夏耳不懂PS3代表什麽,聽他們兩個這麽說,想來也不會便宜。
她下意識想到自己口袋裏的Zippo,在這一刻,開始有那麽一些,拿不出手。
兩個男生歌也不想唱了,現在就要回住的賓館去試玩PS3,杜雨薇說:“好啊!順便打包點飯菜回去吃吧,唱這麽久我都餓了。”
他們遠道過來,雖說是陳歲過生日,他也依着他們,就同意了。
夏耳聽了,又打起了退堂鼓。
她已經夠掃興的了,不想再掃他們的興,她不懂PS3是什麽,也參與不了他們。
一行人要離開KTV,從裏面出來,外面天都黑了。
過來時已經是下午了,唱了那麽久的歌,切蛋糕,吃蛋糕,玩鬧又一陣,也該是這個時候了。
他們住的地方離這裏不算遠,才兩條街,就這樣也懶得走回去,紛紛到路邊去攔車。
夏耳用紙巾擦掉臉上的蛋糕,确認臉上沒有其他東西後,她把紙巾團成一團,握在手心裏,轉頭看向一旁的陳歲。
她碰了碰他的手臂,說:“你們去玩吧,我就不去啦。”
“怎麽了?”陳歲看着她,“不高興?”
“……沒有。”
夏耳不想在他生日的時候,讓他不開心。她揚起笑臉,用輕快的聲音對他說:“今天是你過生日嘛,你還帶我見你朋友,我很開心啦。只是今天好晚了,我可能……可能得回家了,抱歉。”
陳歲說:“我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夏耳溫聲拒絕,“你陪他們回去吧,我一個人回去就好,沒關系的。”
見陳歲執意要送,她攔住了他,說:“他們特意坐飛機過來,給你慶祝生日,你現在送我回家,把人家扔下了,這算怎麽回事啊。”
又哄着他:“我都在這兒生活這麽多年了,有什麽好擔心的啦。你難得跟他們見一次,還是好好陪陪他們吧,我們不是天天都能見嗎?”
她歪着頭,句句都為他考慮,說出的話又乖又軟,陳歲看她這樣,不禁揉了揉她的頭,笑了:“你怎麽這麽乖啊。”
夏耳聽見這句話,喉嚨一哽,眼眶突然有點酸。
她低下頭,怕被看出來,說:“好啦,我要回去了。”
“我送你上車吧。”陳歲說。
夏耳想了想,沒有拒絕。
陳歲跟那些同學打了招呼,就跑回來送夏耳。
夏耳側過頭,說:“那條路要好打車一點,我們往那邊走走吧。”
陳歲說好。
到了這個時間,小鎮變得十分靜谧,他們并肩走在街上,只剩下蟲鳴。
夏耳喜歡這樣的感覺,只有在這種時刻,她才好像找回了自己。
不需要跟人打交道,不需要時時刻刻擔心自己表現不好而緊張,不需要為自己不夠大方外向而感到難受。
她可以不會社交,不會穿得很新潮很漂亮,不會在KTV唱歌,不會張羅生日,不會活躍氣氛,不會坐飛機到陌生城市,不會出手就買很貴重的禮物。
她可以什麽都不會,就只是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女孩,一個普普通通的夏耳。
是啦,她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女生,怎麽可以幻想一個被所有女生愛慕的男孩子喜歡自己。
她笨拙,遲鈍,膽小,羞怯,沒有廣闊的見識,只有狹窄的人生,一眼望到頭的未來。
她喜歡的他,帥氣,聰明,博聞多識,收獲那麽多人的喜歡。她有什麽?有的只是乏味的乖巧,還有老天憐憫的近水樓臺。
因為不知情的同學和朋友的幾句猜想,因為陳歲對她流露的好,就妄想伸手摘星辰嗎?
你是什麽人啊。
夏耳的心酸酸的,脹脹的,吃下去的奶油蛋糕不像蛋糕,像是吃到了難吃的蓮子。
她伸手摸自己的包,從裏面翻出那個,被她精挑細選的Zippo來——也許在千挑萬選的PS3面前,它根本就不起眼。
如此的普通,不值一提。
她用拇指撫着它的外殼,突然停下腳步,把Zippo遞到陳歲面前。
陳歲一愣,接在手裏,漆黑色的打火機躺在它手裏,十分小巧。他反複瞧了瞧,問:“給我的?”
夏耳垂下頭,輕輕嗯了一聲。
陳歲有些意外:“怎麽想起送打火機了,我不抽煙。”
夏耳忍着聲音裏的澀意,仍舊沒有擡頭,怕被他看到眼眶裏會有眼淚。
“你随便收着就好,我也是随便買的。如果你不喜歡的話,扔掉也行。”
“幹嘛扔掉,這不長得挺好看的。”陳歲啪嗒一聲合上蓋子,聲音清脆,他把Zippo揣進口袋裏,說,“不管是不是随便買的,我都當生日禮物收了。”
“好。”夏耳垂着眼睛,手揪着背包的肩帶,“沒給你準備什麽像樣的禮物,希望你不要介意。”
“介意什麽。”陳歲笑了笑,“你能陪我過生日,我就已經很開心了。”
剛好路邊來了一輛車,陳歲招手攔下,為夏耳打開車門。
他走到司機那邊的車窗處,俯身跟司機報了地址,接着從口袋裏摸出一張紅票遞出去,叮囑道:“把她送到就好,不用找了。”
車子發動,夏耳轉頭,順着車窗看着走回到路邊的陳歲。
他站在路燈下,在小鎮兩旁矮矮的小樓前,雙手揣進口袋,身材修長好看,被迷蒙的月色籠罩在光影裏。
她恍然意識到,原來陳歲不是阿拉丁神燈為了滿足她,幻化出來的身影。
他是安徒生童話裏,賣火柴的小女孩燃盡所有火柴,所産生出來的美好幻象。
因為太過美好,以至于無法相信,那只是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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