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夏耳是看過陳歲打球的, 一籃球砸過去,籃板震得叮咣響,準頭和力道都讓人驚嘆。
這會兒他一個啤酒瓶子砸過去, 嘩啦一聲, 酒瓶子在張大哈頭上碎裂。玻璃片迸得滿地都是,裏面沒倒幹淨的啤酒餘底, 順着他的頭發往下滑,一直滑到他脖子裏。
張大哈被砸得整個人晃了一下, 他擡手撐牆, 踉跄着扶牆向外跑。
陳歲從後面沖上去, 反手把他撈回來, 按在牆上用拳頭猛砸。
他個子比張大哈高了許多,正是年輕少壯的時候, 一個拳頭砸下去,臉上直接見了顏色。
張大哈毫無還手之力,只能擡手抵擋, 一邊抵擋一邊大叫:“陳歲!你小子發什麽瘋!嫂子——嫂子——唔!”
陳歲一腳踹在他褲裆處,張大哈痛得弓起身子, 陳歲揪着他的頭發, 狠狠往牆上砸, 一下一下地, 仿佛那堵牆, 今天就要被陳歲用人的腦袋給砸爛。
張大哈嚎叫不止, 鮮紅的血順着他的額頭往下淌, 流過眼角,最後流得整張臉都是。
他被打得跪在地上,陳歲仍舊沒停手, 瘋了似的暴打他的頭。│
陳阿姨進門時,看到的就是這副場景。
自己家兒子把人按牆上暴打,白色牆壁濺的都是血。
她吓得尖叫一聲,手裏的幾罐玻璃膠嘩啦掉在地上,滾得七零八落,她顧不上,趕緊沖上去,拼命攔住陳歲。
“你幹什麽!你給我住手!——人家招你惹你了,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陳歲!”
陳阿姨拼了命地攔,雙手架着陳歲雙臂,硬把他往後面推。
陳歲怕傷到她,不敢再動手,但是腳下沒停,對着張大哈猛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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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他媽媽攔着,張大哈連滾帶爬向外跑。陳歲沖開他媽媽的桎梏要追,他媽媽硬拉住陳歲,聲嘶力竭地:“陳歲——你到底還要打到什麽時候——”
聽到這聲嘶喊,陳歲似乎才終于找回到一絲理智。
他停下來,看向自己的媽媽。
張大哈已經沖出門口了,再追也沒意義,陳阿姨痛心疾首地看着陳歲:“你就非要跟人打架嗎?你怎麽學成了這個樣子!你小的時候那麽聽話,那麽乖,再看看你現在!你爸他那麽辛苦在外面賺錢,回到家裏還要讓他面對這些事嗎?你不替我想想,你就不能替你爸想想?”
陳歲本來沒有生氣,但這話說完,不知這話裏哪裏觸怒到了陳歲,他青着臉:“我替他想什麽?他有替我想過嗎?”
陳阿姨一愣,随後在陳歲手臂上,用力打了一下:“你就非得對你爸怨氣這麽大,是嗎?他生你養你是養錯了嗎?他掙錢不是為了這個家,不是為了給你花嗎?沒有他,我們怎麽會過上這麽好的生活?我出去找個東西,這麽短的時間,你又跟人動手,這個錢難道不要你爸來賠?”
“他不想賠,可以不賠,我逼他了嗎?最好把我抓進局子,不也省了你們的心——”
走廊裏争吵不堪,夏耳待在廚房無措地聽,不好也不方便多嘴什麽。
糊味漸漸在廚房漫開,夏耳轉身揭開蓋子,趕緊從水池接了一些水倒進鍋裏,只聽“呲啦”一聲,冷水在熱鍋中激開,白色水汽從鍋裏升騰。
這一聲并不小,很快讓走廊裏争吵的母子想起,廚房裏還站着一個外人。
陳阿姨意識到自己的失儀,低頭整了整圍裙,指着地上散落的玻璃膠,說:“把東西撿起來,等你爸回來再說。”
陳歲沒吭一聲,挨個撿起那些個密封罐。
陳阿姨到廚房去,恢複了往常的語氣:“哎唷,快放下快放下,別燙着你,讓阿姨來就好。”
夏耳沒謙讓,把勺子遞給陳阿姨,退到了一邊。
陳阿姨想了想,回過頭來,和顏悅色地問夏耳:“耳朵呀,剛才屋子裏是什麽情況,陳歲怎麽跟人打起來的,你看見了嗎?”
夏耳渾身一僵,大腦也在瞬間白了下。
她要怎麽說?除了實話實說,一時間也想不出第二個更好的選項。
可是實話實說,同時又是,她最不能做的選擇。
她雙手在身前不斷絞着,頂着陳阿姨的目光,半天發不出聲音。
“我……”
“她什麽都不知道,你問她幹什麽?”
陳歲突然進來,截過她的話:“我看他不順眼,就想打他一頓,不行麽?”
陳阿姨臉上笑容消失:“你什麽意思?你看誰不順眼就打誰,那将來呢?等你長大了,是不是還要上街去砍人?”
陳歲抿了抿唇:“我不用你管。”
他繞過她,過去拉住夏耳的手:“我送你回去。”
不等她回答,直接把她拉出廚房。
路過白色牆壁,夏耳瞥見上面零星的血點腥紅。
是暴力,也是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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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陳家大門,陳歲放開她的手,她圈住被他握住的地方,上面還殘存他的力道。
夏耳心裏慌慌的,問他:“你打算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陳歲把手揣
進口袋,無所謂地看了眼天空,“他們不會把我怎麽樣,別擔心。”
他語氣越輕松,她心裏就越沉重,明明不關他的事,他卻因為她,惹了這麽大的麻煩。
她悶悶地低下頭:“對不起。”
“怎麽又說對不起?”陳歲伸出右手,輕輕在她頭頂上摸了摸,“不是說了嗎,我既然回來了,絕對不會看着你在我眼皮底下被人欺負。”
夏耳想起來,那是在他剛回來的時候。
跟他出去吃飯,被他的朋友勸酒,她不喜歡喝,他替她攔着。
一樣是送她回家,他把她送到門口,對她說了這句話。
那時她以為他只是随口說的。
想不到,他居然一直記得,且是真的,在履行他的承諾。
夏耳鼻子一酸,悶聲地:“我又給你添麻煩了……”
“怎麽就麻煩了?”陳歲捏了下她的下巴,強迫她看他,“別想那麽多,知道嗎?”
“不要覺得什麽都是你的錯,你沒有任何錯。”
“是那只狗自己出來咬人,現在他罪有應得。有錯的人是他,不是你。”
陳歲收回手,認真地注視夏耳。
她眼眶發熱:“謝謝你,陳歲,謝謝你一直……一直沒有追問我。”
她一直感覺得到,聰明如陳歲,他一定早就看出來了。
在今天之前,她還能欺騙自己,也許是她敏[gǎn],多思,才以為他看出了什麽。
可是,他根據她的反應,就能猜想到事情始末,他早就明白了,卻還一直裝不知情,從來沒有問過她一句。
只要她不開口。
她不想說,他就不問;她閉口不提,他就不會主動揭人傷疤。
知道他好,可就連這種時候,他都是那麽的好。
“我知道,對任何人來說,把這樣的事告訴別人,都需要一定的勇氣。但我還是想說——”陳歲頓了頓,“你不應該對這件事感到羞恥,被欺負,受到傷害,這都不丢人,傷害你的人才應該感到羞恥。”
受到傷害沒什麽。
你并不丢人。
犯錯的那個,才是最丢人的。
這些日子以來,夏耳一直都把自己密封在寂寂無邊的黑色世界。
很多個夜晚,她都會夢見那天的事。
每一次的夢境,最後都是她沒能逃脫,被醜惡的男人壓在身下得逞。
那種絕望,窒息,惡心的感覺,如同潮水一般,從四面八方湧來,将她淹沒在黑夜裏。
她總是被噩夢驚醒。
她不知道這種被人侵犯過的陰影會伴随她多久,被噩夢纏繞的夜晚,像是在大海中溺水,上下左右,全都望不到盡頭。
她只能勸自己,看,現實的世界裏,她并沒有發生什麽,虛驚一場,應該高興才是。
可是這樣想,并不能讓她從黑暗裏走出來,那些陰影還在,還在啊。
直到這一刻,陳歲的話硬生生在她的黑暗世界裏,撕扯出一個豁口。
是他帶着光,一起照進來,驅散了那些陰霾。
她喉嚨腫脹,幾欲控制不住,那種強烈的,想要大哭的沖動。
“小傻子,幹嘛用這種眼神看我?”
陳歲站在陽光下面望着她,眼角笑意閑淡。
“不是說了嗎,我保護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