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夏耳并沒有太關注捐款後續。

對她來說, 只是看到了一些需要救助的小動物,随手捐了一筆錢,好讓它們重建家園而已。

這天上午, 夏耳從睡夢中被電話吵醒時, 還以為自己接到了什麽廣告電話。

“……我已經買過保險了,不需要啦, 謝謝。”

她迷迷糊糊準備挂斷電話,卻聽對話在電話裏連忙解釋:“我們是動物保護局的, 您之前通過網絡捐助渠道, 對我們的蒙新河貍捐助了一百萬善款。”

“……”

夏耳指尖一停, 茫然之中想起來, 好像是有這麽一回事。

她手指從挂斷鍵挪到揚聲器上面,翻了個身, 臉枕在枕頭上,軟聲問:“是有這件事,有什麽問題嗎?”

對方說:“由于您是我們蒙新河貍救助項目捐款最多的愛心人士, 這邊想跟您預約一個時間,邀請您到我們阿勒泰地區實地參觀一下我們對瀕危動物的救助, 請問您什麽時間比較方便?”

阿勒泰?

新疆?

夏耳稍微清醒了一些, 在心中盤算了一下。

主編一直催她寫新書, 反正整天在家憋着也寫不出來, 倒不如出去散散心。

大學畢業後, 她一直沒回老家, 而是留在了海城生活。

沒有生存壓力, 寫作是她唯一的工作,時間相比其他人要自由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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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随時都可以。”

對方說:“那好,方便加一下您的微信嗎, 到時您可以把您的航班號發過來,我們這邊會派人到機場接您。”

夏耳說:“你加這個手機號就可以啦。”

“好的,我們動物保護局全體工作人員期待與您的會面。”

挂了電話,夏耳本想繼續睡,卻因為這通電話睡意散了。

她登上了QQ,跟主編說了一下自己沒靈感,要去新疆一趟的事,主編發來一堆問題,諸“去多久”“去了還回來嗎”“回來我能收到新書大綱嗎”之類的暗示內容,夏耳一個頭兩個大,回了句“我盡量”,就關掉了QQ。

這時,夏耳的手機嗡嗡震動,點進去,就看到微信上新朋友那裏,多出來一個紅色的“1”。

夏耳點進去,看備注那寫着蒙新河貍,知道是剛才聯系她的人。

加了好友,過了兩分鐘,那邊才發消息過來。

“不好意思,我們這邊網絡信號不太好,您購買機票後一定記得把航班發過來,還有,打印登機牌時順便打印一下行程單,我們這邊好給您報銷,您看可以嗎。”

……信號這麽差的嗎。

夏耳說可以,就打開購票軟件買機票,幸好有從海城直飛那邊的飛機,不需要轉機,她找了個合适的時間買好票,給這位工作人員發過去。

過了半小時,才收到那邊的消息。

“收到!辛苦了哈。”

“……”

夏耳查了一下那邊的天氣,要比海城冷上許多,她掏出自己最厚的衣服,帶了一些日用品,去那邊估計最多三天,她也不用帶太多東西,背個包就可以。

到了出發那天,夏耳提前打車去機場,從出租車上下來時,看到明亮的機場航站樓,不由得想起她跟父母第一次來到海城時的情景。

那時一下飛機,看到寬敞幹淨的機場大廳,人來人往的旅人,華麗得就像一座巨大的水晶宮殿。

她牽着媽媽的手,心裏十分膽怯,一直跟着指示标識走,生怕自己找錯了路。

四年多過去,她在海城生活了四年,寫作事業上的成功已經使她變得怡然,再想起那時,夏耳自己不由得微笑,好想回到那個時候,去摸摸自己的頭。

真是個小女孩兒啊。

夏耳找到辦理登機牌的地方,她沒有要托運的行李,直接進了VIP通道,等待候機。

順便給那邊的工作人員發了個消息,告訴他們自己在候機了。

沒等多久,夏耳優先登機,看着時間還早,夏耳直接在飛機上睡了一覺。

向來不怎麽做夢的她,卻在這樣短暫的睡眠中,做了一個夢。

她夢見複旦開學那天,陳歲站在學校門口,耳朵上戴着耳機,單手揣進口袋,悠閑地等着什麽人。

看到她出現,陳歲摘掉耳機,對她張開手臂,翹起一邊嘴角:“總算來了,等了你好久,還以為你不會來了。”

夏耳卻湧出淚水,抱住陳歲:“你不是去了西北的大學嗎,怎麽會在海城?”

他揉了揉她的頭頂,笑意溫柔:“小傻子,我說了要上複旦的啊。”

是啊,你說過要上複旦的,你為什麽沒來?

夏耳從睡夢中睜開眼睛,臉上一片淚痕。

久久沒能從情緒中緩和過來。

其實她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過陳歲了。

一開始的時候,的确非常難過,非常遺憾。

為什麽她這麽努力去争取,追逐,卻還是,無疾而終。

後來,她忙于學業和自己的愛好,漸漸的,就也能放下這些難平的事。

如果命運注定不讓他們相遇,那麽她再怎麽努力,也還是改變不了,老天注定的結局。

人和人緣分有限,人生的旅程很長,大部分人,都只能陪你走過人生某一階段的某一程,有的長一些,有的短一些,但,終究是要分開的。

如果陳歲跟她的緣分注定到這兒,那麽就此別過,大概也,沒什

麽不好。

她已經逐漸放下了。

卻沒想到會在這樣一個平常的時刻,毫無征兆地夢到陳歲。

那些封存太久的記憶,也因此打開一個缺口,紛湧而來。

關于夏天的,小鎮的,一個平凡女孩平凡的青春,到最後,那些記憶全部都凝聚到一顆普普通通的橙子裏。

陳歲臨走前送給她的那袋橙子,她還是吃了。

他說這橙子很甜,可她嘗了以後發現,這所謂的甜甜的橙子,一瓣比一瓣酸。

此時回想起來,結合那些青春記憶,确實也,有些酸澀。

那是陳歲最後留給她的記憶。

夏耳看了眼時間,距離飛機落地還有半個小時,她沒再睡下去,收拾東西,專心等待降落了。

飛機滑行,直至平穩在停機坪上着陸,頭等艙旅客優先下機,夏耳拿起背包,給聯絡人發了微信,告訴自己已經到了,那邊很快回複,說是他們已經在達到口等着了。

到了航站樓,機場裏面就有武警巡邏,夏耳根據對方發來的指示牌,往到達口走。

接機的人很多,來往的人群裏,能看到很多充滿異域色彩的人,他們高鼻深目,女性頭發很長,長了明顯的野生眉,本就嬌小的夏耳在這些人裏面,顯得更加嬌小了。

夏耳本來擔心沒法跟他們碰頭,還得打電話聯絡,沒想到一到出口,就見一個戴眼鏡的年輕男人舉着白色的板子,上面用黑色馬克筆寫着“蒙新河貍熱烈歡迎夏女士”。

還有不少人側目,等着看誰才是這位夏女士。

夏女士本人:“……”

她臉一熱,雖然大學四年已經讓她成長不少,變得沒有高中時那樣羞怯了,可這麽大張旗鼓的歡迎,還是搞得她有些不自在。

她快步走過去,耳根微微熱,到舉牌的年輕人身邊,說:“您好,我在這裏。”

年輕人被吓一跳,把牌子放下來,上下打量夏耳一眼,表情由驚轉喜:“您就是夏女士嗎?果然是人美心善,您比我以為的還要漂亮!”

被人這麽直白地誇獎,夏耳羞澀地笑了笑,說:“不要叫我夏女士,我今年才剛畢業,叫我夏耳就可以了。”

年輕人伸出手:“夏耳您好,我是負責跟您聯系的孫昊,也負責蒙新河貍的媒體運營。”

兩人握了握手。

孫昊說:“我們先出去吧,我同事還在下面等着呢。”

夏耳想起他剛說的“我們”,那肯定是還有一個同事。

孫昊帶着她往一層走,一路上一直跟她說,他們動保局對她的到來有多麽歡迎和期待。

出了航站樓,夏耳擡頭,不知道是不是地理位置的關系,新疆這邊的天都要比海城那邊藍上許多,像是被濾鏡調過色一樣。

她又想起十幾歲乘坐校車,第一次到大城市去,看到湛藍的天和高聳的建築,那時覺得大城市陌生而遙遠,充滿未知和恐懼,然而幾年過去,她已經能夠接受并适應城市生活,并且,還能獨自坐飛機到這麽遙遠的北疆來。

這大概就是,成長的感覺。

孫昊帶她往停車區走,這會兒是冬天,在戶外說話,嘴裏都會哈出白氣。

“怎麽樣,比海城冷吧?”孫昊笑問。

夏耳點頭,問:“還要走多遠呀?”

“不遠,前邊就是了。”孫昊擡手一指,“看見沒,前頭抽煙那個帥哥,那就是我同事。”

夏耳本來只是想看看車的位置。

聽見有帥哥,抱着好奇的心,夏耳擡眼,望了過去。

一輛灰色的面包車邊上,倚着一個穿黑色風衣的男人。

個子很高,很瘦,戴着一雙黑色手套,微微仰着頭,漫不經心在那邊抽煙。

一雙腿很長,随意交疊,他們的距離不算遠,她還能看到他微微凸起的喉結,以及精致的下颌線,棱角分明。

停車場的車很多,過往的人也很多。

偶有拉客的司機帶着旅客到自己的出租車那邊去,就從二人的中間經過。

似是注意到了有人注視自己,男人撣了撣煙灰,轉頭看了過來。

四目相對的那一刻,夏耳像是進入到了電影的世界裏。

行人紛紛擾擾,世界并沒有因為他們這一刻的重逢而停止運轉,無關的路人仍舊在行走,準備落地的飛機嗡鳴着向下降落,隐隐還能聽到機場內的廣播。

相對靜止的,就只有他們兩個。

她怔怔地看着他,那個倚在車邊上抽煙的男人。

即使只是一個側臉,夏耳仍舊可以一眼認出他是誰,更何況,他這會兒已經看了過來。

夏耳萬萬沒想到她會在這樣的情景下遇到陳歲。

那麽的猝不及防,那麽的突如其來,那麽的……巧合。

她以為他們之間那點微薄的緣分,在他離開織女鎮的那一天,就已經斷掉了。

在她的預想中,他們的再次相遇,是在父母的口中,得知他娶妻生子的消息。

她會跟随爸媽一起去參加他的婚禮,然後坐在宴席上,跟賓客一起慶賀他新婚燕爾,等他跟新娘敬酒時,他們客套地寒暄兩句,她會打趣他有眼光,娶了一個美麗的新娘,他說不定會風趣地舉杯,然後催她也早點找到另一半。

等她結束宴席,她也許會在回去的路上發一條微博,感慨一下自己去參加了一個別有不同的婚禮,婚禮的對象是自己青春期那段無疾而終的暗戀對象,他也許已經被社會磨砺得有些世俗,那些珍貴的少年氣被磨得一分不剩,然後她在微博暗暗慶幸,原來她當初心動的,只是他那張充滿少年氣的臉,沒了外表的光環,其實他也泯然衆人。

可他們的重逢沒有一點是符合她的預想的。

時間不對,情景不對,長相也不對。

他非但沒有磨滅掉那些尖銳的少年氣,反而在未曾聯系過的幾年裏面,變得成熟,內斂,又因為少年感還在,就比別人多了些幹淨和純粹。

他還是他,記憶中那個張揚明媚的少年。

是她暗戀過的少年。

夏耳的呼吸微微窒,一瞬之間,幾乎什麽也說不出了。

孫昊看到他們間的情況,在兩人之間反複打量,最後伸出手,在夏耳面前晃了晃。

夏耳這才反應過來,意識到現在是什麽地方,又有外人在看,她的耳尖頓時紅得快要滴血。

孫昊樂呵呵的,大手一揮,語氣有些得意:“沒事兒,夏耳,你不用覺得不好意思,這是我們動保局的局草,別說人了,就連我們那兒的河貍寶寶也特別喜歡他,天生就是有魅力,你覺得他帥也正常,覺得他不帥才不正常。”

“……”

夏耳嘴上沒說,在心裏默默補了一句,确實。

他帶夏耳走過去,到陳歲面前拍了他手臂一下,說:“山夕哥,這就是此次受邀前來參觀的捐助人,夏耳。怎麽樣,漂亮吧?”

說完,又對夏耳說:“這是我們動保局今年新來的同事,大帥哥!還有人為了追他,專門調來我們局工作,就為了跟他在一起呢。你叫他陳歲就行,或者跟我們一樣,喊他山夕哥。”

夏耳看着陳歲,半天說不出話。

孫昊見夏耳沒反應,就捅了陳歲一下,說:“給個反應啊。”

陳歲右手拿掉嘴裏的煙,上下掃了夏耳一眼,慢半拍似地吐出三個字。

像在回應誰,也好像是随口在念。

“是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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