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千盞

千盞

現場鴉雀無聲,圍觀群衆對故事走向始料未及,紛紛張大了嘴,一時間倒氣聲在現場此起彼伏,路人們看向胡半山的目光由激動轉變為同情。

聽到樂盈的回答,胡半山覺得适才在他體內奔流沸騰的熱血瞬間冰封,因緊張和害羞而通紅的臉龐紅暈消退,漸漸變得蒼白。

他望着樂盈震驚的面孔,一臉空白地喃喃道:“可是我自打你救我一命那一日起,便對你——”

樂盈急忙打斷他的話:“我知你感激我救過你性命,但我着實不需要你以身相許呀,你做我的護衛報答恩情就是極好了,我不是那麽貪得無厭的人。”

胡半山心如死灰,眼神流露出哀傷與難過,垂下頭低語:“貪得無厭之人并非是你,是我而已。是我不知滿足,明明在你身邊保護你就好,但還是抑制不住對你的情意。”

樂盈聞言,心神一震,他的話仿佛沉水墜石,如有實質地在她心口激蕩出層層漣漪,令她胸腔一滞,慌亂不已。

她無措地輕撫胸口,感受到心跳砰砰震顫,只能手足無措地看向四周,正巧瞥見華俸時墨的身影,便焦急道:“花風公子、時二公子,你們叫我找的好急!”

華俸時墨皆是一愣,未料到樂盈在此情形下會向他們求助。他們撥開人群走上前,瞧着胡半山垂頭喪氣的模樣,對這位少年油然而生一股憐憫之情。

華俸拍拍少年瘦削的肩膀,柔聲安慰道:“胡半山公子,感情之事強求不來,還需看開一點,對自己好,也對對方好。勝敗乃兵家常事,情場失意,酒場得意,不如你同我們一起去酒樓暢飲一杯罷。”

胡半山站在原地沉默不語,顯然沒有被她的話語安慰熨帖。

時墨不贊同地盯着華俸,微微蹙着眉輕輕搖頭,眸中流露出“哪有你這樣安慰人的,真是胡來”的眼色。

華俸準确無誤接收到他眼神裏的未言之意,心虛地縮縮脖子,不滿地支吾道:“我也是頭回碰上這種事,被樂盈趕鴨子上架,一時間想不到好法子,只想到借酒消愁了。”

時墨淡淡嘲諷道:“殊不知借酒消愁愁更愁。”

她不服地回擊道:“那你來安慰他,讓我聽聽你有什麽好法子。”

時墨輕咳一聲,神色自如地舒展手臂,一把攬過胡半山的肩膀,用過來人的語氣,語重心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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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半山公子,你與我真是難兄難弟,同是天涯淪落人啊。咱們不要氣餒,重振旗鼓,再接再厲,總有守得雲開見月明的那一天,今晚我便請你,我們把酒言歡,交流一下心得體驗。”

胡半山納悶地擡起頭,猶疑地看着時墨,語氣飄忽:“你,和我,兩個失敗者,有什麽好交流的心得,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罷了。”

華俸一聽,也不由得豎起耳朵,附和道:“就是就是,時二,你何時求愛被拒絕的,我竟絲毫不知,不如說出來讓大家樂呵樂呵。”

就連樂盈也露出好奇的神情,眼巴巴地隔空望着時墨。

時墨無言以對,冷冷觑着華俸。

只見華俸正一臉興奮地回望着時墨,絲毫不曾察覺他所言之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時墨頓時有種給自己挖坑跳的淡淡後悔,還有一絲搬石頭砸腳的頭痛,以及對牛彈琴白費工夫的暗火。

“不好意思,讓你們失望了,我對此無可奉告。個人私事,不想作為閑餘談資。”

時墨不輕不重說道,語氣中一股迫人的涼氣,涼得其餘三人忍不住在溫風和煦的春日打了個寒顫。

華俸感覺自己在無形中不小心薅了一把老虎須,心中暗道不妙,趕緊開口找補:“那個,哈哈,既如此,那我們四人就不醉不歸,喝個盡興,把不愉快一忘皆空!大家覺得如何?”

她邊說邊忐忑地掃視另外三人的神情。

時墨不鹹不淡地睨着她,看不出所以然;胡半山看着有一肚子話憋着,急需找人一吐為快;樂盈杏眼晶亮地望着她,就差忙不疊地點頭表示贊同。

“那我們,就走吧?”見他們三人沒有出言反對,華俸那顆懸起來的心慢悠悠地往下落,撲通一聲落回原處。

樂盈靈活地擠開站在華俸旁的時墨,湊到華俸身邊,小聲道:“謝謝花風公子救場解圍,明日我定帶你去你好奇的布莊,保你大飽眼福。”

華俸一聽,不由得喜笑顏開,微微拱手回禮:“不過是我舉手之勞,樂盈姑娘不必道謝,明日煩請你多勞了。”

樂盈輕笑出聲,眉眼彎彎地瞧着華俸半晌,又不由地笑容漸收,低落起來:“像花風公子這般溫柔有禮、善解人意之人,若是喜歡女郎該多好,這樣我便不會為錯過你而惋惜了。”

被人為擠到一旁繼而被忽略無視的時墨:“……”

芳心碎落滿地正試圖自我療傷的胡半山:“……”

為躲避家族耳目不得不女扮男裝的華俸:“……”

這位樂盈姑娘,該說不說,還真是一位頗為執着的姑娘呢。

華俸暗自佩服地心道:“若此種烏龍發生在我身上,我早就尖叫着跑開了,沒想到她竟還能堅持不懈地向我示好,佩服,佩服。”

時墨幽幽地盯着樂盈的背影,冷冷地想:“看來我的警示力度不夠強,今後還要再明顯些,把這群圍着華俸的莺莺燕燕都趕走。”

胡半山行屍走肉般游蕩在時墨身旁,失魂落魄地想:“為何樂盈寧願喜歡斷袖,也不肯接受我的心意。難道是我長得不夠俊秀?”

三人各懷鬼胎,一路沉默地來到湘陽最紅火的酒樓。

夕陽西斜,月色漸起,酒樓裏人聲鼎沸,賓客絡繹不絕,酒釀與珍馐的香氣自裏面飄出,勾得路人食欲大振,恨不能進去大快朵頤。

四人步入酒樓,跑堂朝他們望了一眼,立刻跑過來,熱情恭敬道:“竟是樂盈小姐與同伴來此,請随我去樓上雅間。”

華俸聞言,意外地看了身邊的樂盈一眼。

樂盈随意地點頭回應跑堂,側頭看向華俸,甜甜道:“我近來經常來此處小酌怡情,所以這裏的夥計們都眼熟于我。我們快上去吧,我等不及要嘗他們新釀的千盞醉了!”

他們跟着雀躍的樂盈移至上層雅間,屋內清淨雅致,雕花的木窗外正是西施湖夜景。

一輪彎月懸于夜空,星子四散零落,淺淺的浮雲如紗霧般輕掩月色,晚風拂過灑滿星月的湖面,水波漸起,流光四溢。

各自落座,待佳釀擺滿案幾,他們端起酒樽細品,皆露出驚豔之色。

時墨樂盈齊聲誇獎道:“好酒。”

華俸沉醉地淺酌幾口,感嘆:“此酒真不愧是樂盈姑娘心心念念的新釀,入口盈香,回甘無窮。”

胡半山豪邁地捧起酒樽一飲而盡,默默颔首,拿過酒壇子斟滿酒樽,一杯接一杯地喝悶酒。

酒過三巡,胡半山醉的不省人事,其餘三人已過微醺。

“胡公子看來頗為傷懷,”時墨打量着在一旁醉倒昏睡的胡半山,感慨地搖搖頭,望向樂盈,問道,“他自幼便是你的護衛麽?”

樂盈撥浪鼓似的搖頭,語氣略帶醉意:“自然不是,嗝,他是我從山林裏,撿來的。”

“原來如此,那他便是對你日久生情咯,”華俸拎着酒壇,語含三分醉地閑閑道。

“不知,我哪知道他的心思,”樂盈嘟囔道,“他當初對我愛答不理,如今……我早就不管他想什麽了!”

時墨一聽,頗有興致地挑眉,意有所指道:“聽你的意思,難道你往日裏,對他動過心思?”

樂盈細眉一擰,往胡半山的方向瞪了一眼,小手握拳懊惱地捶了一下案幾,話語裏夾帶着絲絲火氣:“哼!他長得人模人樣,我起初被他的相貌迷惑,稍稍起過一點旁的心思。”

華俸淺酌着千盞醉,聽得津津有味:“那他為何會對你愛答不理?他今日的表現像是對你傾慕已久呢。”

樂盈悶悶地細想半晌,微微撇嘴:“不知道!反正就是閉着一張嘴,悶聲不吭,活像個鋸嘴的葫蘆!”

時墨了然,調侃道:“于是你便不再管他,去另覓他人了?”

此話正中樂盈下懷,她頗為自豪地點頭:“當然,世間好男兒那麽多,我又不缺他一個。更何況,我一向喜歡文采斐然溫文爾雅的男子,而他身上習武氣息太重,為人又粗犷不羁,瞧着也不識情趣。我……我為何要在一棵歪脖樹上吊死!”

正說着,她那雙醉意潋滟的杏眼滴溜溜地在華俸身上轉圈打量幾番,臉上露出嬌憨的笑容,癡癡道:“我還是更喜歡花風公子這樣,嗝,一表人才的公子呢。”

時墨見狀,微微側身,擋住已然酣醉的樂盈的視線,口吻涼涼道:“這人你就別惦記了,不可能的。”

“嘁……”樂盈半醉半醒地哼聲,伏在案幾上不服氣地輕聲嘀咕,“你也不過是個沒名沒分的小跟班,嗝,跟我裝什麽大尾巴狼!”

時墨:“……”

樂盈這小丫頭怎麽喝醉以後嘴還這麽毒!

胡半山這傻小子看中她什麽了!

時墨恨鐵不成鋼地瞥了一眼沉沉酣睡的胡半山,痛惜地搖頭,忍不住隔空點了點胡半山的腦袋:“天涯何處無芳草,你何必貪戀這朵霸王花?”

只見胡半山癱在椅子裏,陷入香甜的夢鄉。

不知在夢裏夢見什麽,胡半山泛着紅暈的小臉上浮現一抹心滿意足的笑容,懶懶地發出滿含喜悅的哼唧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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