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恩人

恩人

庭院深深,花香徐徐。

餘音袅袅回蕩在空中,驚得華俸嬌軀一顫,美目瞪圓,直愣愣地望着聲音傳來的方向。

只見一道倩影娉婷出現在廊廳盡頭,向着他們緩步而來。

女子身着粉白色襦裙,梳着垂鬟分肖髻,發間簪着幾朵嫩黃的夏花,遠瞧着宛如出水芙蓉般清雅脫俗。

待走近些許,可見她肌膚勝雪,姿容秀麗,然美眸中蘊着幾絲俏皮,平添了幾分靈動之色。

女子走至二人身前,含笑行禮,柔聲開口:“小女謝汐岚,初次見面,有失遠迎。”

華俸連忙回禮,客氣道:“謝姑娘客氣了,是我們來此叨擾,擾了你們清淨,實在是難為情。”

謝汐岚對華俸粲然一笑,擡眸看向時墨,繼而眼神微凝。

時墨坦然回視謝汐岚,作揖行禮道:“許久未見,謝姑娘可還安好?”

謝汐岚目不轉睛地盯着時墨,心中驚濤駭浪,面上卻不露分毫,只恭敬答道:“多謝時公子挂心,汐岚一切都好。”

華俸從話語中覺察到他們二人之間的暗潮洶湧,忍不住活絡地轉轉眼珠,不着痕跡地瞅了瞅時墨,又瞧了瞧謝汐岚。

時墨的神情淡淡,宛如一池靜水,絲毫沒有丁點兒漣漪,仿佛只是見着一位不常見的舊相識。

謝汐岚眉眼彎彎,瞧着倒是喜上眉梢,只不過那白玉似的小臉上慢悠悠地浮現幾抹緋紅,好似含苞待放的芍藥,一臉欲說還休的模樣。

謝汐岚如此神态,就算時墨不熟悉,華俸可太熟悉了。

哪怕華俸這一世清心寡欲,無所謂男女之情,但上輩子她好歹曾有過少女情懷,對時宣那張徒有其表的小白臉也曾小鹿亂撞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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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謝家姑娘,怕不是對時墨芳心暗許了。”華俸深以為然地想。

見他們二人客套地寒暄幾句便冷了場面,華俸便站出來熱絡幾句:“方才聽謝姑娘的話,你與時二是舊相識啊?”

謝汐岚聞言一怔,含蓄地點點頭,輕聲道:“時公子俠肝義膽,鏟奸除惡,行俠仗義,在江湖頗有威名。說是時公子的舊相識未免有些擡舉我,時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于我有無以為報的救命之恩。”

華俸眉頭一挑,暗暗尋思道:“呦呵,才子佳人,救命之恩,這不是話本裏最常見的情節麽,可見二人頗有緣分。如此這般,我幹脆替他們牽牽線,免得小姑娘臉皮薄張不開口。”

于是,華俸清清嗓子,擡高音量,故作驚喜道:“這不正是戲文裏英雄救美的情節麽!有句詩講得好,‘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你們二人可真是緣分不淺那!”

話音甫落,謝汐岚的小臉漲得通紅,羞惱地看了華俸一眼,又趕緊轉過頭看向神色不明的時墨,花瓣般的嘴唇開開合合,卻只能支吾幾句零零散散的話來:“這,這,哪能這麽說呀,華小姐真是快人快語……”

華俸瞧着她的樣子,看似害羞不已,實則順水推舟,便心下了然,繼續捧場道:“謝姑娘何必慌張,今日相聚于此乃是緣分,實屬緣上加緣,是喜事啊!”

謝汐岚忍不住笑出聲,笑聲一出又趕忙抿緊粉唇,緊張地看了時墨一眼,見他臉上未露不虞之色,才在心中松了一口氣。

華俸和謝汐岚一唱一和的配合,時墨看在眼裏,心中不免覺得好笑。

他行走江湖數年,順手救過的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難不成個個都要跟他緣上加緣?那他身上的紅線估計可以纏出幾百只粽子了。

更何況,華俸與他,何止是緣上加緣的淵源。

時墨輕咳一聲,開口道:“華小姐,要按你這麽說,那我們兩個之間,那緣分可就更深了。”

“什麽?”華俸被時墨冷不丁的聲音一驚,脫口而出道,“我們之間有什麽緣分?”

謝汐岚也是一驚,臉上的紅暈消退,一雙秋水剪瞳盈盈望向時墨。

時墨倒也不急,似笑非笑細細端詳華俸片刻,接着緩緩踱步,悠然自得地繞着她走了一圈,邊走邊說娓娓道來:

“幾年前,我曾救過華小姐一命,是為緣。數月前,華小姐機緣巧合與我同行南下,也是為緣。此外,華小姐還特聘我作為向導和護衛,皆是為緣。更別提一路上華小姐菩薩心腸,對我多加照拂,免去時某風餐露宿颠沛流離之苦,可謂是緣外有緣。”

華俸:“……”

時墨:“真不愧是,緣不知所起,而——”

華俸:“咳咳咳!”

華俸惱羞成怒地瞪着時墨這只不知好歹的王八羔子,氣得怒從心起,憤聲道:“你別添油加醋火上澆油!你說的這些算什麽緣不緣的!你救我一命确實令我感激不盡,但剩下那幾件事都是你胡攪蠻纏讨來的,通通不作數!”

時墨好整以暇地看着氣成撥浪鼓的華俸,面帶笑意,裝出一副不明就裏的模樣:“哦?那你方才說的那些緣不緣的,還能作數嗎?”

華俸一時啞火,只能氣鼓鼓地粗喘幾口氣,一邊平息怒火,一邊抱歉地望着謝汐岚,眼含愧疚地眨眨眼,在心底忏悔道:“對不住了姑娘,時墨這家夥油鹽不進刀槍不入,我只能幫你到這地步了。”

謝汐岚在他們的你來我往中微微垂下腦袋,臉上的笑容有些勉強,周身萦繞一抹失意之感,叫人好不憐惜。

華俸見狀,恨鐵不成鋼地剜了時墨一眼,又忍不住沒好氣地狠狠白了他一眼,遂扭過頭不再搭理他。

眼不見心不煩,光是餘光瞥一眼這不成器的家夥她都上火。

時墨見她終于偃旗息鼓,不再亂點鴛鴦譜,便也樂得自在,識趣地往遠處走了幾步,與華俸和謝汐岚隔出一段距離。

雖值盛夏,觀月山莊地處月山之巅,不似山下酷暑難耐,山間清風襲來,頗為涼爽。

吹着山風,華俸心間的焦躁竟減輕了些許。

謝汐岚吹了片刻的風,頭腦恢複清醒,暗道方才一時情切引得言辭有失,擔心惹得時墨見笑,于是連忙打起精神,壓住心底的低落,笑着與華俸攀談道:“華小姐與兄長是舊識嗎?”

華俸想了想,索性坦白道:“前些日子,我們在湘陽郡結識了謝公子,互相有些往來。這次前來是為家母所托,來此是尋家母托謝夫人代為保管的物件。”

謝汐岚若有所思地點頭,對此毫不意外。

以謝汐岚的耳力,他們的談話她早已聽了個七八分真切,此時聊起不過是為了轉移話題。

華俸自然也想到這一層,心下好奇,忍不住小聲探尋道:“謝姑娘,請莫怪我無禮,我實在是好奇,先前與謝公子的談話,你大概是從何時開始聽見的?”

謝汐岚狀似不經意地打量了華俸少頃,略加思索後回答道:“大概,是從你對我兄長說,觀月山莊的長階是鬼見愁的物什開始聽見的吧。”

華俸:“……”

對着謝公子抱怨謝府門口的石子路是鬼見愁已經十分丢人了,沒想到還被他親妹妹聽了個全乎。

沒臉見人!無言以對!

自己這心直口快口無遮攔的德行要好好治一治了!

華俸無地自容,只能尴尬地笑了笑,假裝無事發生。

謝汐岚調侃道:“華小姐別介意,這個想法山莊裏九成九的人都有過,只不過沒人敢說出口罷了。今日你替大夥們向兄長談及此事,是解了大家的一個心結呢。”

華俸只當她在安慰自己,悶悶地應了一聲:“是麽,竟有此事?”

謝汐岚湊近,小聲嘀咕道:“千真萬确。只不過山莊裏大多是門下師生和遠道而來的賓客,無人敢主動挑明,最多在私下抱怨幾句。你可是頭一位在明面上點明的人,我們都欠你一聲道謝呢。”

華俸只得硬着頭皮承了這莫名其妙的謝意:“……不敢當,不敢當,舉手之勞,算不上什麽。謝姑娘言重了。”

推辭間,謝沄岄的身影出現在廊廳拐角處,數步後他走到院中,略微意外地看了一眼謝汐岚,繼而對華俸說道:“華小姐久等了,家母在大堂靜候,你請随我來。”

華俸眼睛一亮,欣喜地點頭應下。

接着,謝沄岄看向謝汐岚,俊眉微皺,問道:“你怎麽在這裏?”

在謝沄岄的嚴厲注視中,謝汐岚不由自主地低下腦袋,聲若蚊蠅道:“我在屋裏聽見有人來拜訪母親,便想出來見一見……”

“你不好好在屋裏反省,還偷溜出來見人,”謝沄岄搖了搖頭,語含無奈,“父親要是知道你如此不守規矩,肯定又要重罰你了。”

謝汐岚一聽,趕忙拉住謝沄岄的胳膊不讓他離開,焦急道:“哎,大哥,你別說出去不就行了!父親如今不在山莊,此事你知我知,父親不會知道的!”

謝沄岄甚是頭疼,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痛心疾首道:“父親的良苦用心你可知曉,你前些日子剛闖了大禍,父親才離開沒多久你就不把他的命令當一回事了?”

謝汐岚聞言,不贊同地蹙起眉頭,嘟囔道:“什麽大禍啊,不就是不小心剮蹭了 ——”

“不許再提此事!”謝沄岄疾言厲色斥責道,“此事是你無心之失導致,雖無傷大雅,但對方是何身份,怎容你在此指摘!此事無須再議,你的責罰沒得商量,門禁還剩四天,片刻也不許少。”

“你!”謝汐岚急地跺了一腳,再也不顧及在時墨和華俸前勉力維系的大家閨秀形象,身形快如閃電,沖着謝沄岄就是狠狠兩拳。

謝沄岄也毫不客氣,迅速擡手格擋,緊接着挑開謝汐岚的攻勢,閃電般擒住她的雙臂,束至背後令她動彈不得。

華俸只覺得眼前一花,謝家兄妹的動作快得令她無法捕捉,僅眨眼間二人便呈現出一邊倒的架勢——謝汐岚張牙舞爪地被謝沄岄箍得動彈不得。

她看着眼前這一幕,目瞪口呆,一頭霧水。

這好端端的,不過幾句話的功夫,就動起手了?

剛動起手,還沒打起來,就又結束了?

這武林世家的兄妹們,交流都是文武交替進行的嗎?

真是別具一格,獨具風流啊。

時墨卻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回想着謝汐岚和謝沄岄話中透露出的端倪,獨自思忖着:

“謝沄岄的一反常态,和他們對話間提及的事,莫不是此刻有稀客在山莊?但若是稀客,謝沄岄何至于甘願放棄武林大會而留守山莊,又怎會絲毫不敢讓謝汐岚提及此人?”

時墨瞧着謝家兄妹你來我往,悠哉地擡了下眉梢,心想道:“看來有一出好戲,要在觀月山莊上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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