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定情

定情

金烏西移,已是過了未時。

謝沄岄平複了心底的怒火,清了清嗓子,說道:“約莫一炷香後出發。時墨,你去簡單收拾一下行囊吧。”

時墨颔首,不到半炷香的功夫,便手持長劍,提着行囊從後院走了出來。

華俸安靜地看着他走向門外,櫻唇嗫嚅片刻,叫住了他。

“你一路小心,”她輕聲囑咐道,“若是那飛天宗的弟子們胡攪蠻纏,你無需同他們手下留情……”

時墨的眼底蕩漾了清淺的笑意,柔和地嗯了一聲,耐心問道:“你還有什麽想與我囑咐的?”

在衆人八卦的注視下,華俸白皙的面容浮現一抹緋紅。她略有羞澀地摸了摸鼻尖,搖了搖頭,呢喃道:“沒有了……”

時墨薄唇微揚,說道:“為了你,我會照顧好我自己。”

衆人一聽,心照不宣地笑了起來。

華俸将頭垂得更低,纖細的手指糾結地纏繞在一起,小聲嘟囔道:“胡說什麽,怎麽能說是為了我呢。”

時墨瞧見她害羞的神态,忍不出輕笑一聲,改口道:“好,不是為了我,是為了我們。”

衆人善意的笑聲愈加響亮了。

華俸羞得不敢擡頭,伸手拍了時墨一下,故作嚴肅道:“不許開我玩笑,太讨厭了。”

時墨眼簾一掀,環視圍在一旁看好戲的謝家兄妹和樂盈,假意責怪道:“你們不許笑了,花掌櫃都害羞了。”

謝汐岚撲哧一樂,捧腹大笑起來,感嘆道:“你們兩個可太逗了!我從沒見過像你們一樣說話如此彎彎繞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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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盈樂不可支地掩唇,調侃道:“瞧你們依依惜別的樣子。旁人見了還以為是要分開數月呢。一問才知道,不過七天而已。”

謝沄岄不敢打趣時墨,只能忍笑對他說道:“好了,大家話也說得差不多了。我們即刻啓程,前往飛天宗吧。早去早回。”

時墨不置可否,起身往客棧外走去。正欲上馬時,他心中卻沒來由地産生一絲不安,登時頓在原地一動不動。

謝沄岄側頭望去,不明就裏地問道:“時墨?怎麽了?”

時墨腦海中飛速閃過無數念頭,他深吸一氣,低聲道:“你稍等片刻,我有事要對她說。”

說罷,不等對方回答,便急匆匆地松開缰繩,回身跑進客棧。

華俸正坐在櫃臺後垂頭沉思,突然感到光線一暗,似被物體遮擋住般。她恍然擡頭,看見時墨輕喘着在她面前站定,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你,你怎麽回來了?”華俸怔愣出聲。

“華俸,”時墨神情鄭重,開口問道,“觀月山莊那次,你在信裏寫的那些話,是不是騙我的?”

華俸霎時呆住。

時墨緩了緩氣息,繼續道:“你在信中說,你不願意給我名分,也并不喜歡我。還說,我的愛慕讓你很有負擔,讓你恨不得從我身邊逃離……以上種種,都是假的,對麽?”

華俸抿緊粉唇,眸光複雜的看着時墨。

他說的沒錯,她騙了他。

當他向她訴請時,她明明很開心,很想答應他,很想給他名分……

但是她沒有。

她非但拒絕了他,還在信裏用冷漠刻薄的言辭傷害了他。

華俸愧疚地點點頭,小聲道:“對不起,我在信裏騙了你。但是,我不得不這麽做。我不能為了一己私情,毀了你的一生順遂。”

時墨聞言,清亮的鳳眸彎成了月牙,止不住的笑意蔓延在眼角眉梢。

他擡起手,摸了摸嘴唇,一字一句道:“可是,你既然偷親了我,就要對我負責啊。”

“!”

華俸錯愕地仰首,磕磕巴巴道:“這這,這種事你怎麽會會,會知道!”

時墨的舌尖碰了碰被她吻過的唇角,痞痞地笑了起來。在她慌亂的注視中,他拖長聲音無辜道:“嗯……這種私事,我怎麽能當衆說出來呢?”

偷親一口的事情被冷不防戳穿,華俸一時間羞愧難安,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無措之中,她聽見時墨優哉游哉的聲音隔空傳來。

“朝暮的曲意,我知道了哦。它是男女暗生情愫後,用來互表愛慕的曲子。我記得,在觀月山莊,是你主動向我提及此曲的。因此,你的心意究竟如何,我皆已知悉數曉了。”

華俸一臉空白地望着時墨,桃花眸中滿是始料未及的驚詫之色。

時墨靠近她,再接再厲道:“不要裝傻了,我全都明白。更何況,你不是親口對我說過,你愛慕我麽?”

華俸美目瞪圓,連連否認道:“我沒有!是你記錯了!”

時墨眯起眼睛,烏眸眨也不眨地盯住她,娓娓道來:“我沒有記錯,是你忘記了。猶記你教我識字那晚,在燭光閃爍中,你深情地望着我,吐露你對心儀之人隐瞞了愛慕之情。”

華俸柳眉緊擰,不贊同道:“那個時候,我是和葉小泉談心事!誰跟你說了!”

時墨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葉小泉就是我,我就是葉小泉。和他說,與和我說,有什麽兩樣呢?”

華俸被他的強詞奪理震驚到不能自已,神色恍惚地喃喃自語:“時墨,你可真是一個無賴啊……”

時墨既已挑明情意,便不會放任良機溜走,勢要乘勝追擊。那雙滿含愛意的眼眸深深探進了她的眼底,映照出少女清麗秀美的花容。

暧昧的寂靜在彼此的呼吸間擴散,情生意動中,華俸聽見時墨清冽的聲音,在她的耳畔悠悠響起。

“你曾說,不希望我們在情愛裏飛蛾撲火,最終相擁着毀滅。

“但是,華俸,我愛你,九死不悔。生生世世,我只要你。哪怕前路是萬丈深淵,結局是粉身碎骨,我亦無懼無悔。

“我不怕你欺騙我,我只怕你推開我。”

華俸心神俱震。

如果有一個人願意為她赴湯蹈火,萬死不辭,她該怎麽做。

哪怕她曾猜忌他,欺騙他,隐瞞他,将他推開了一次又一次。可他還是義無反顧地出現在她的身前,望進她的眼眸,不改其心。

他看穿了她的弱小、怯懦、孤獨,卻依然待她如初,不假思索地伴她左右。

原來,一直游移不定的人,只有她自己。

時墨始終是那個站在原地,靜靜等她靠近的人。

謝汐岚說的沒錯,很少有人會始終站在原地,只為讓對方能夠時刻看見自己的身影。

可是,從頭至尾,時墨一直是那個傻傻等在原地,願意耗費無數光陰,癡癡盼她驀然回眸的人。

是她自己,畏首畏尾地逗留在原地,被過往的記憶死死綁縛,從而躊躇不前,搖擺不定。

一年多來,她都做了些什麽。

這個愛她至深的男人,被她有意或無意地傷害了多少回。

如今,她既做不到熟視無睹,更做不到一錯再錯。

她不想再傷害他了,也不願再隐藏自己的情意。

她不想再逃避了。

……

華俸恍然回神,定定地看着時墨,俏麗的容顏上,綻放了一個發自真心的、喜悅的微笑。

時墨神采奕奕地凝視她,輕聲問道:“這一次,你有什麽想與我說的麽?”

華俸嬌羞地抿了抿櫻唇,頰邊漾起兩個淺淺的梨渦。她目光閃爍地看了看時墨,起身湊近他的耳邊,甜甜說道:“我決定,坦誠面對自己的心。”

“哦?”時墨饒有興致地一挑眉梢,了然道,“不知你的心,是否與我有關呢?”

華俸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悄悄舔了舔嘴唇,小聲說道:“我等你回來。”

時墨舒然直起身,目光如有實質地落于她的歡顏。他歪了歪頭,故作疑惑道:“等我回來作甚?”

華俸見他不依不饒,非要問個明白,不禁覺得十分有趣,笑得更加明豔動人。

顧盼生輝間,她又一次貼近時墨的耳側,許下了第一個專屬彼此的承諾。

“等你回來,我就給你一個正式的答複。你聽了,一定會很開心。”

時墨喜上心頭,心滿意足地颔首,輕輕側頭,在她柔嫩的臉頰上留下了一個溫熱缱绻的吻。

華俸害羞地碰了碰發紅的面龐,嘀咕道:“你偷親我幹什麽。”

時墨意味深長地笑起來:“偷偷跟你學的。以德報德,以吻報吻。可還滿意?”

華俸又羞又喜,不由得兩頰飛紅,宛若三月春風中花香醉人的桃花。

時墨無比留戀地望着她,修長的手指輕輕撫過她如花的容顏,低聲道:“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華俸擡手,輕撫他微涼的手指,與他相視一笑。

指節分明的大手輕輕握住纖弱無骨的小手,緩緩将它包在掌心。

沉穩與安定的力量透過溫暖的觸碰,沿着肌膚紋理漸漸向彼此傳遞。

他們不再開口,只安靜地看着凝望彼此的眼眸,感受心意互通的雀躍與即将分別的不舍。

別有情愫暗慕生,此時無聲勝有聲。

直到一聲遙遠呼喚,驟然打破了這一隅執手相顧的沉靜。

“時墨!趕緊出來!”

謝沄岄蹙眉遠眺碧空之上悠悠西落的太陽,嘆着氣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又伸手拍了拍焦躁不耐的馬匹,扯着嗓子吼道:

“有什麽話,你回來再說!快要到申時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時墨與華俸皆是一怔。

下一瞬,時墨握緊掌中的柔荑,眉眼一片春光灼灼,正色道:“華俸,等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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