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毒殺

毒殺

渝都郊外的莊子裏,華俸對自己和時宣的婚事一無所知。

每日裏,她不是在絞盡腦汁地思考與暗線們取得聯系的契機,就是在與神夢機裝模作樣地吵架以迷惑時宣的眼線。

好生無聊,好生沒勁。

是日,豔陽高照,夏花燦爛。

華俸一如既往地窩在樹蔭下散漫地打瞌睡,迷迷糊糊地揉揉腦袋,不爽地扁扁嘴。

沈雲初從午憩中緩緩醒來,習慣性地掐指撚算,而後微微一怔。

“華姑娘,”他施施然出聲,“你要不要做點兒準備,以防萬一?”

華俸不明就裏地啊了一聲,看向躺椅上的沈雲初,遲疑道:“什麽準備?”

神夢機的聲音從樹上遙遙傳來:“嘶,我好像明白師父的意思了。我瞧着遠處有一輛馬車正在往這裏來呢,估計是找你的。”

華俸眨眨眼,困惑道:“這莊子鳥不拉屎,人跡罕至,有誰會來此處找我?”

神夢機輕撫下巴,眯起眼睛細細一算,啧啧道:“來者不善,卦象上說此人是為情關難過,妒意攻心……啧啧,看來是與你有情仇哇。”

“情仇?離譜至極!”華俸不屑地哼了一聲,埋頭用樹枝撥弄地上的螞蟻。

“不信算了!”神夢機不爽地咕哝道,“到時候你可別哭哦!”

話語間,馬車停在了莊子門外,女子身着绾色羅裙,從車裏緩緩走出。幾個家丁亦步亦趨地跟在其後,手裏拎着黑色的布袋。

沈雲初看見這些不速之客,秀氣文雅的面孔上閃過一絲冷意。他目光直直望向黑色布袋,聲音沉了下來:“你們想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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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俸擡眼望去,身體一震,趕忙從地上站了起來,神色警惕地開口道:“楚鳶,你來這裏作甚!”

神夢機從樹上跳下,神色莫辨地打量了他們幾瞬,低聲對華俸說道:“他們手裏的東西,在發出細微的動靜,你聽到了麽?”

華俸凝神細聽,果然有絲絲窸窣聲從那些袋子裏傳來,甚是瘆人不已。

楚鳶一眼瞧見華俸,美豔的容顏上露出陰氣森森的笑容。她擡了擡下巴,對家丁們吩咐道:“把那兩個礙事的男子給我扣住,再把那個賤女人帶到房裏去。”

家丁們不敢多言,沉默地走上前,不顧神夢機和沈雲初的掙紮質問,用麻繩捆綁住他們,再用布條堵住嘴巴,一股腦丢進了後院的倉庫裏。

華俸則被五花大綁地擡進屋內,重重扔在了地上,吃痛倒抽一口冷氣,小臉皺成了一團。

楚鳶見華俸一副束手無策任人擺弄的模樣,忍不住嘻嘻笑了起來。

“華俸,你知道我為什麽要來找你麽?”她居高臨下地睨視着倒在地上的華俸,自問自答道,“我的男人,只能屬于我。從軀體到心靈,都不許有別的女人一分一毫的痕跡。可他卻說自己愛上了別的女人。那麽,我該怎麽做?”

華俸晃了晃腦袋,花了片刻琢磨明白楚鳶的來意,輕蔑道:“你說的男人,該不會是時宣吧?你既然這麽想要他,那你拿去就是了。我巴不得他早點離我遠遠的。”

楚鳶俯身蹲下,一把捏住華俸的下颌,狠狠道:“可是他就要娶你了。你說,我要怎麽奪回他?”

華俸錯愕地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怎麽可能?我從未答應過他的求娶!”

楚鳶一愣,貝齒緊咬紅唇,眸中閃過一絲狠厲:“你答不答應不作數,華家那群老東西替你答應了,你能說半個不字?”

華俸驚懼不定地看着楚鳶。她從楚鳶陰狠忿恨的目光中,意識到楚鳶并沒有說謊。

“時宣這個瘋子!”華俸咬牙切齒地憤聲道。

啪!

楚鳶用力甩手,華俸的頭顱猛地一偏,潔白柔膩的臉龐上浮現出一抹紅痕。

楚鳶輕輕擡手,冷漠地挑起華俸的下巴,漫不經心地問道:“你知道等待一個人,是什麽滋味麽?”

臉龐火辣辣的刺痛令華俸柳眉緊蹙,她仰頭回視楚鳶,咬緊牙關,一言不發。

楚鳶無視華俸的滿含怒火的目光,惆悵地笑了笑,感慨道:“等待他的每一天,那麽難熬,那麽忐忑。我日夜難寐地盼着他來提親,卻等來了他娶別人的消息。仿佛我癡癡等候的是一只永遠不會抵港的孤帆,不經意間,它就消失在天的另一邊。”

尖尖的蔻丹甲劃過華俸的肌膚,楚鳶眉梢輕挑,喃喃自語:“我愛他,縱使他給我的承諾不過是徹頭徹尾的謊言,我也可以把它變成真的。”

華俸側了側頭,試圖避開楚鳶尖長的指甲,卻反被死死捏住下巴,直直對上了那雙盈滿不甘與妒火的雙眼。

“華俸!你明明跟他取消了婚約,為什麽就不能在瓷洲老死呢?你回來了,一切都變了。他不再理我,不再找我,連看我一眼也不願意。我不忍心傷害他,便只能讓你去死了。”

“你這個瘋女人!”華俸惡狠狠地啐了一口,憤然道,“你以為我想回渝都麽?是時宣這個狼子野心的小人,無視我的意願,将我從瓷洲綁回來的!這福氣給你吧,我不要!你愛與他成親多少回都沒人攔你!”

楚鳶笑了起來,惡毒道:“那也要你死了才行啊,你一日不死,時宣的心就一日收不回來,我又怎麽能與他成親呢?”

聞言,華俸倍感荒唐,情不自禁地冷笑起來,譏諷道:“楚鳶啊楚鳶,你該不會以為,殺了我,他就會選擇你了吧。還是說,你一直以為,你與他之間的絆腳石,僅我一人而已?”

楚鳶倏地一抖,閃電般收回手,目眦欲裂地望着華俸,狠聲道:“你什麽意思!”

華俸的桃花目中浮現出一絲了然,冷冷開口,将殘忍的真相一點點揭開。

“原來,你不曾了解時宣一星半點兒啊。那我講清楚吧,擋在你與他之間的絆腳石不是我,而是時宣的野心和涼薄。他為了自己的權欲,可以無所不用其極。

“你以為,他是因為愛我才娶我嗎?他只想利用我與華家,去做他位極人臣的鋪路磚罷了。你以為殺了我,他就會娶你嗎?不會的,他會娶李俸、張俸、孫俸。只要是對他錦繡前程有利的女子,都有可能會成為他的夫人。

“可惜的是,唯獨你不會。”

楚鳶扣住華俸的肩膀,一把将她推倒,惶然搖頭:“不可能!不可能!他為什麽不娶我!我是楚國公之女!他想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他!”

華俸見她到驚惶失态的模樣,哈哈大笑起來,一字一頓道:

“你是國公之女又如何?你父親從不結黨營私,哪怕皇子奪嫡風起雲湧,他也始終作壁上觀。你覺得,此等愛惜羽毛的老臣,時宣能拉攏來嗎?或者說,與其費盡心思拉攏一位浸淫官場數十載卻油鹽不進刀槍不入的老滑頭,時宣寧願選擇去接觸那些善于鑽營的投機分子,那才叫事半功倍。”

楚鳶咬牙切齒地盯着華俸,緩緩拍了拍手,輕聲道:“縱使你說的有幾分道理,我也必須讓你死。無論如何,我都要親手殺了你以洩憤恨。你死了,我就好辦了。若你不死,時宣滿心滿眼都是你,根本看不到我分毫。”

華俸舔了舔嘴唇,覺得白費一番口舌,很是無話可說。她咽了咽口水,稍稍緩解了口幹舌燥之感,繼而輕蔑道:

“楚鳶,我每次和你接觸,都讓我心生感慨。在這個世道裏,做好人總是被欺負,而做壞人卻輕松多了。你就是個活例子嘛。壞到了骨子裏,卻仍然自得其樂。可見‘惡有惡報’這一說法,實在是失之偏頗。”

楚鳶目光陰鸷地盯着華俸,半晌後,豔紅的嘴唇微微咧開,露出一個鬼氣森森的笑容。她輕輕哼笑起來,笑聲越來越響亮,越來越尖銳。

笑夠了,楚鳶舒然喘了口氣,幽幽道:“這就是我愛慕時宣的方式,你永遠不會明白。”

語畢,楚鳶慢悠悠地起身,往屋外走去,話語聲逐漸變得遙遠而模糊。

“收下吧,華俸。這是我給你的第一份,也是最後一份大禮。”

幾只黑色布袋被丢進房內,沉重的木門被人緊緊合上。華俸膽戰心驚地直起身,聽見細密的窸窣聲在袋子裏越來越響。

只見松了束口的布袋裏,密密麻麻的蟲子們一湧而出,如潮水般四處擴散。

“!”

華俸呼吸一滞,頭暈目眩地晃了晃身子,緊接着一股惡寒攀上腦海。

她慌不擇路地往床榻跑去,試圖踩在高處,遠離地上匍匐的毒蟲們。

蟲子們仿佛有感應般,捕捉到華俸的方位,聚成一條黝黑又蜿蜒細流,沿着落地的床架急速往榻上湧來。

華俸驟然一驚,四處張望,踮起腳尖往矮榻上跳去。

人類的氣息消失在附近,毒蟲們的攻勢瞬間一頓,轉而向矮榻前進。

見此情形,華俸頭皮一炸,絕望地嗚咽了一聲。

可她別無選擇,只能咬緊牙關,強撐一口氣,大汗淋漓地在床榻和矮榻上躲竄,疲憊不堪。

漸漸地,華俸體力不支,膝蓋一軟,腳低一滑,竟直直朝地上跌落。

她心灰意冷地緊閉雙眼,覺得自己下一刻便要魂魄歸西,駕鶴西去。

然而,命懸一線之時,痛苦并未如期而至。

她跌進一個溫暖寬厚又分外熟悉的懷抱中。

華俸愕然地睜開雙眼,定定地仰視對方那雙清亮黑潤的鳳目,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般,撲簌簌地落下。

“時墨,你來了。”

時墨急促喘息片刻,懸在半空的心終于落下。

他隔着覆面的灰布,烏眸彎了彎,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輕聲道:“對不起,我來晚了。”

華俸扁了扁嘴,輕輕捶打他起伏的胸膛,嚎啕大哭:“嗚嗚嗚嗚……你太過分了!你怎麽才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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