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夜談

夜談

夜色漸濃,晚風微涼,炊煙縷縷。

神夢機守在竈臺旁,手裏搖着一把竹扇,專注于煲老母雞高湯。

濃郁的香味随風飄浮,勾得人饞蟲大作。

他随手拿了一根竹筷,往煲裏戳了戳,雞肉軟嫩無比,一戳就散。

“不錯不錯,煲好了!”

神夢機喜笑顏開,用濕抹布墊着砂鍋,端着一鍋雞湯,小心翼翼地走到房間門口,擡腿踢了踢木門,朗聲道:“把門開開,過來搭把手!”

木門吱啞一聲緩緩向內打開,神夢機眼簾一掀,滿臉的笑意霎時僵在臉上。

他瞪着屋內的兩名不速之客,震驚道:“他們是誰!”

前來開門的沈雲初啊了一聲,指了指年紀小的少年,說道:“這位是牧舜一公子。”

又指了指年紀稍大的青年,說道:“這位是豫九津公子。”

神夢機呆若木雞,任由沈雲初将砂鍋從他的手中端走。

牧舜一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寒暄道:“神夢機先生,久仰大名。”

豫九津面無表情地盯着砂鍋,沖神夢機随口道:“久仰大名。”

神夢機崩潰地捂住腦袋,小臉哭喪,悲憤不已地咆哮道:“多了兩個人,雞湯不夠喝了!你們為什麽要今晚來!”

牧舜一頗為意外地眨了眨眼,無辜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們吃閉門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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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九津默默端起瓷碗,遞給沈雲初,眼神射出亮眼的光芒,低聲道:“雞湯不夠喝,我也喝定了。”

神夢機見他們一個兩個都圍着砂鍋垂涎三尺,心下一急,顧不得與牧舜一胡扯,連忙搶過一只碗,湊到忙着盛湯的沈雲初身旁,撒嬌道:“師父,好師父,快給徒兒盛一碗。我既有功勞也有苦勞,理應比其他人多喝兩碗。”

華俸猛地從椅子上跳起,一把擠開神夢機,谄媚道:“沈先生,你看我以身為餌,讓楚鳶放了這麽多蟲子,這才有了今天的這一鍋雞湯。論功行賞,我應當比神夢機多喝兩碗才是。”

時墨颔首,欣然附議:“我贊成。”

“你贊成個頭!”神夢機氣得眉毛直豎,嗆聲道。

牧舜一則悄悄挪到時墨身邊,支起手臂托腮看着他,一臉純良,小聲道:“時墨哥哥,我可以喝雞湯嗎?”

時墨翻了個白眼,漫不經心道:“不許喝。”

“不讓我喝,我偏要喝,”牧舜一小臉一垮,冷笑一聲,回敬一個白眼。他端起瓷碗伸向沈雲初,禮貌道:“沈先生,麻煩你幫我盛一碗,我也要喝。”

時墨:“……”

半晌過後,鬧哄哄的分湯儀式結束,大家一人捧着一碗文火煨炖的老母雞湯,呼嚕呼嚕地喝了起來。

神夢機擦了擦油光發亮的嘴唇,随口問道:“華俸,你說想毀掉時宣的婚宴,是要怎麽毀法?”

華俸埋頭喝湯,聲音從碗底模模糊糊傳來:“怎麽讓他丢人,就怎麽來。”

牧舜一眼珠一動,目不轉睛地看着華俸,問道:“華小姐,你要真的與時宣拜堂成親嗎?”

“那怎麽行!”

“那不能夠!”

時墨與華俸的喊聲一前一後響起。

牧舜一笑嘻嘻地看着他們,饒有興致地咂咂嘴,緩緩說道:“既如此,我有一個馊主意,不知你們想不想聽一聽。”

“說吧說吧,”神夢機最是愛湊熱鬧,撺掇道,“你喝了我的雞湯,就別想賣關子,否則我讓你原封不動地把雞湯吐出來。”

牧舜一将碗往遠處移了移,輕咳一聲,施施然開口:“婚禮當日,偷梁換柱,如何?”

華俸和時墨皆是一愣。

神夢機靜默一瞬,繼而撫掌大笑,拍手稱快:“哈哈哈哈,好主意!好主意!”

沈雲初神色倦懶地打量了牧舜一一眼,抛出一個問題:“移花接木之法?若華俸為原身,則誰為替身?”

牧舜一托起碗,面不改色道:“再添一碗,我便告訴你。”

沈雲初:“……”

神夢機一把奪過牧舜一的碗,啧了一聲,不爽道:“你幹什麽呢!把我師父當茶水小弟了?吆五喝六的,一點也不尊老愛幼。”

牧舜一悠哉地倚在椅背上,拖長聲音哦了一聲,無所謂道:“那我不就說——”

神夢機眉頭一擰,不耐煩道:“急什麽急,我親自去給你盛!還能賴你不成。嘁。”

牧舜一宛如一只吃飽喝足的大貓般,輕輕舔了舔嘴唇,心滿意足地懶洋洋道:“那就有勞你了。”

華俸和時墨:“……”

什麽叫見好就收?什麽叫小不忍則亂大謀?神夢機以身示範,形象生動,令人嘆為觀止。

半炷香後,牧舜一不緊不慢地喝完雞湯,在數道目光的注視下,餍足地伸了個懶腰,拍了拍豫九津的肩膀。

在豫九津不明就裏的目光中,牧舜一緩緩開口:“華俸的替身,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豫九津:“?”

豫九津手中的雞腿咣當一聲掉在碟子中,他不可置信地瞪着牧舜一,一向波瀾不驚的面孔上浮現一絲荒唐之色,磕巴道:“我我我,我做替身?”

“對啊,有何不妥嗎?”牧舜一理所當然道,“你的易容術可以做到以假亂真,另用縮骨之功模仿華俸身量,不被外人發現端倪。若你不行,還有誰能行?”

豫九津瞠目結舌,內心掙紮半晌,不甘地指了指安靜端坐的時墨,企圖禍水東引:“時墨的易容術是我教的,他也可以做替身——”

“不,我不行,”時墨突然出聲,以不容置疑的口吻打斷了他的話語。

“你有何不可!”豫九津垂死掙紮道。

“我不會縮骨之法,”時墨微笑解釋。

“我教你!保你三天之內速成!”豫九津額角青筋暴起。

“那也不行,”時墨故作遺憾之色,搖頭拒絕道。

豫九津一捶木桌,不滿道:“好哇你,說什麽為了心愛的女子能犧牲一切,卻連區區縮骨功都不願學!算什麽男人,算什麽好漢!”

時墨豎起食指,左右擺了擺,解釋道:“豫大哥,你誤會我了。若是為了華俸,區區縮骨功又算得了什麽。奈何此事并非你以為的那麽簡單,我實在是有苦難言。”

豫九津不聽他胡侃,憤憤地哼了一聲,不屑道:“休要诓我!你倒是說說,有什麽難言之隐!”

時墨在衆人矚目下緩緩擡起頭,一臉的悵然之色,一字一頓道:“哎,你們難道都忘記我是誰了嗎?我姓時名墨,總不能和親哥哥拜堂吧。那樣實在太有違天理倫常,叫我怎麽面對列祖列宗的在天之靈。”

衆人:“……”

時墨故作為難地扶住額頭,口吻沉痛道:“若是如此,我會遭天譴的。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哇!”

衆人:“…………”

豫九津被怼得啞口無言,腦內陷入天人交戰中。他不情不願地咬緊牙關,試圖最後一搏,說道:“那麽我一大男人和時宣拜堂,就不遭天譴嗎!”

時墨掀起眼簾,幽幽望着豫九津,真摯道:“豫大哥,你都做過那麽多天打雷劈的事情了,害怕再多遭一次天譴嗎?”

豫九津英俊的臉龐上浮現出一言難盡地神情。他真想狠狠罵回去,卻又無話可罵,因為時墨說的實在是太有道理了。

豫九津憋了許久,只能吐出一個髒字:“……草。”

時墨見豫九津停止了無謂的掙紮,不由地雙手合十,在內心緩緩默念:“死道友不死貧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還未等時墨松口氣,牧舜一的聲音驟然響起,莫名地夾雜一絲嘲諷。

“時墨,你別高興得太早,你也要男扮女裝,從旁協助豫大哥哦。”

時墨聞言一怔,一臉空白地看向眉眼彎彎地牧舜一。

牧舜一抿了抿唇,緩聲道:

“這個計劃,你與豫大哥缺一不可。豫大哥扮成華俸的模樣,瞞天過海。而你,則需要扮成華俸的随身侍女,将她帶出華府。不要以為只用一個替身就能完成全盤計謀。要知道,華俸的替身是不能離開婚宴現場的。因此帶她離開,并将她安頓至秘密地點,唯有你去做才行。”

時墨鳳目微眯,稍作思量後,欣然點頭應下:“我沒有意見。”

神夢機掐指一算,插話道:“此計還要有其他的外援幫襯,才更為穩妥。僅憑他們二人,難防意外。”

牧舜一若有所思地望向神夢機,輕聲道:“依你的意思,要如何做?”

神夢機靜心細想一番,而後開口道:“齊術。我們需要齊術的幫助。他是時宣和二皇子妄想極力拉攏之人,時宣對他應該是奉為上賓、無有不可。若由他與時墨豫九津裏應外合,那麽我們便能規避大部分風險。”

牧舜一恍然,目光幽深地盯着神夢機,拍手稱贊道:“不愧是神夢機,神機妙算,算無遺策。”

神夢機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謙虛道:“哪裏哪裏,雕蟲小技,何足挂齒。”

時墨緩緩點頭,思量道:“神夢機此番思慮确實謹慎。那麽我便私下拜訪齊術,希望他願意賣我與華俸一個面子。”

華俸卻是靈光一現,睜大眼睛猛地一拍大腿,驚聲道:“我也想到一個鬼點子!”

“哦?說來聽聽。”神夢機好奇地歪了歪腦袋。

華俸托起臉頰,陷入回憶裏,一字一頓道:

“我方才突然回想起在湘陽郡時,曾喝過一壇酒勁很足的酒,好像叫……千盞醉?雖然此酒號稱千盞不醉,但基本上一喝就倒,能令人醉到不省人事。我覺着,我們可以把婚宴上的酒釀,也偷梁換柱,全部換成千盞醉。到時候,所有賓客爛醉如泥,丢的可是時宣的顏面。”

神夢機贊賞地點點頭,接話道:“對啊,若是時宣喝得昏昏欲睡,那麽他肯定無法分辨洞房裏的人,究竟是不是華俸了。哪怕豫九津的易容或身形與華俸本人有所出入,也怕被時宣這個老狐貍看穿了。”

華俸興奮地笑了起來,一個蹦高跳起來,急不可耐地往屋外跑去。

“哎,你跑什麽啊!”神夢機納悶喊道。

“我趕緊書信一封,讓時墨飛鴿傳書寄給樂盈。就說請她從湘陽快馬加鞭運一車千盞醉來渝都!好戲就要開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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