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婚宴

婚宴

豔陽高懸,天朗氣清,惠風和暢。

時府宅邸裏,貴賓們絡繹不絕,喜氣盈盈。

華家族老們臉上挂着驕矜的笑容,欣然接受客人們的連番道賀。

“時家大公子可是都城有名的金龜婿,華大小姐好福氣,竟能得此良配。真真是光耀門楣!”

“正是呢。時宣公子一表人才,芝蘭玉樹,多少都城女眷對他芳心暗許,可他獨獨專情于華俸姑娘。可見他們是命中注定的良緣吶。”

“華家與時府此番聯姻,對彼此家族也是如虎添翼呢,旁的世族們瞧着都眼紅的不行呢。”

攀談間,只聽一道聲音遙遙傳來:“落轎!新娘子請出轎——!”

方才還交頭接耳的客人們立刻轉移視線,無數道目光望向時府大門。

女子婀娜纖弱的身影娉娉婷婷地出現在衆人視野裏,紅裙逶迤,步步生蓮。哪怕隔着一頂繡滿金邊的紅蓋頭,也得以窺見她綽約美豔的風姿。

在她身旁,是意氣風發、神采飛揚的新郎官。他眉眼如畫,唇角上揚,烏眸中盛滿勢在必得的喜悅與矜傲。

在衆人的矚目下,英俊的新郎官與嬌美的新娘子緩緩走到大堂中央,虛虛站定。

司儀看了一眼時辰,大聲說道:“吉時到——!請二位新人拜堂——!”

時宣面朝堂前端坐的長輩們,輕垂眼簾,濃密的睫毛微微一顫,準備恭敬行禮。

不經意間,時宣餘光瞥見了僵直站立的新娘子,俊眉不易察覺地皺了皺,輕輕咳了一聲,低聲提醒道:“夫人,別緊張,快随為夫一同鞠躬。”

新娘頭上的紅蓋頭在和煦暖風中劇烈晃了幾晃,仿佛暗示了蓋頭之下的人在內心進行強烈的煎熬與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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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宣目不斜視地望着前方的長輩們,歉意一笑,“讓大家見笑了,她有點緊張。”

說罷,他往身旁走了幾步,貼近微微打着冷顫的新娘子,沉聲道:“事已至此,糾結無用。拜堂後我們便是真正的夫妻了。”

頭頂紅蓋頭,陷入天人交戰的豫九津:“………”

誰他媽的跟你是夫妻!少擱這兒逼逼賴賴的!

豫九津連連深吸幾口氣,強忍着胸腔裏翻江倒海的惡心與作嘔,猶如年久失修、沒有上油的鐵制零件,一卡一頓地慢慢俯身,排斥又敷衍地沖着堂前諸位鞠了一躬。

時府與華家的族老們:“……”

熱鬧圍觀的賓客們:“……”

頃刻間,無數猜測如流星般閃過衆人的腦海中。

時宣這位新婦怎麽好像不大樂意拜堂似的?

話說,華大小姐此前退親,說是愛上了時宣的胞弟,是這回事吧……

難不成此次成親,是時宣橫刀奪愛,強取豪奪?

啧啧,豪門的恩怨情仇,可真是精彩紛呈。

時宣的弟弟,會不會突然沖進來,把婚宴攪亂,帶着華大小姐遠走高飛呢?

……

眼見着滿場氛圍因為新娘子而漸漸冷了下來,司儀心中一急,生怕這單做不好砸了自己生意的招牌,趕忙高喊道:“第三拜!夫妻對拜——!”

豫九津忍無可忍地捏緊了手中的紅綢,恨不得下一秒扯下大紅蓋頭甩手走人。

但思及牧舜一的囑托,他又将心中的怒火與憋悶堪堪忍了下來。

受不了夫妻對拜似的,豫九津不等時宣有所動作,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唰的一彎腰,而後猛地直起身。

彎腰彎至一半的時宣:“?”

賓客們目光震驚地望着舉止不羁的新娘子,和神色詫異的新郎官,感慨萬分地議論起來。

“唉,強扭的瓜,終究是不甜的呀。”

“原來又是一對怨偶啊……”

“華小姐真是可憐,身不由己地嫁給不愛的男人。”

在窸窣不斷的嘀咕聲中,時宣的臉色逐漸沉了下來。他觑了一眼安靜立于身側的新婦,無波無瀾地開口道:“你不必與我一同迎接賓客,回新房候着吧。”

豫九津聞言,內心一喜,心想:“還有這等好事!簡直求之不得!天上掉餡餅了!”

時宣以為用冷言冷語能夠刺傷華俸的心,誰料蓋頭下的人卻悠悠舒了口氣,忙不疊地點了點頭,巴不得趕緊離開似的,眨眼間便腳底抹油地走遠了。

時宣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睛,心中倍覺荒唐,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他緩緩呼出一口濁氣,使勁扯了扯嘴角,擺出一副虛假的笑面,擡步往人頭攢動的宴廳中走去。

宴廳中。

守株待兔許久的齊術一看見時宣的身影,立刻眼睛一亮。

齊術不緊不慢地觀察着,發現時宣貌似心情不佳般,對祝酒之人來者不拒,喝了一杯又一杯。

“看來是遭了冷眼,受了冷遇,狂飲悶酒了,”齊術思量道,“這豈不是我的大好時機麽?”

思及此,齊術施施然起身,捏起一盞酒杯,挂上一臉假笑,往時宣的方向走去。

“哎呦!是齊大人!”時宣醉眼惺忪,看見齊術的身影,搖搖晃晃地站直,稀罕道,“有齊大人在,蓬荜生輝!”

齊術見時宣的酒杯見底,從桌上端起酒壺,笑着為他斟滿,緩聲道:“人逢喜事精神爽,齊某不過是來沾沾時公子的喜氣。望你不要見怪才是。”

“哪裏哪裏,”時宣看了看酒杯,擡手一口悶空,随口道,“我怎麽會見怪呢!還望齊大人日後也與我多多來往啊……”

齊術輕擡眉梢,再次将時宣的酒杯斟滿,應聲道:“若是時公子不嫌棄的話,齊某自會多加叨擾。”

時宣喝得已有八九分醉,聞言喜不自勝,豪邁地灌下酒水,拍了拍齊術的肩膀,醉醺醺地感慨道:“雖然今日我失之東隅,但卻又收之桑榆。實乃我吉星高照!”

齊術趁機又添滿時宣的酒杯,緩聲問道:“時公子此言何意?”

時宣咕咚咕咚将酒水一飲而盡,終于喝成了十分醉。他頭暈目眩地撐着桌沿,大着舌頭含糊道:“嘔的新婦……對嘔八屑一顧!但四莫瓜系!齊大銀對嘔青眼有嘎,四嘔的意蛙茲喜!”

齊術見時宣口齒不清、人事不省,嘴角露出一絲譏諷的笑容。他上前一步,虛虛撫住酩酊大醉的時宣,高聲呼喊道:“小厮,新郎官醉了,好生扶他回屋歇息去吧。”

下人們連忙湊了上來,一左一右架住時宣,連拖帶拽地将他搬回了新房。

*

龍鳳花燭默默燃燒,燈花的噼啪聲打破一室的寂靜。

時宣爛醉如泥地癱在床榻上,時不時發出陷入睡夢的淺鼾。

喜婆和侍女們愁眉苦臉地看向端坐的新娘子,謹慎開口:“新娘子,你瞧姑爺醉成這樣,你們的合卺禮——”

只見新娘子一言不發地擺了擺手,将頭側向一旁。

喜婆心領神會,立刻俯身行禮,恭敬道:“那我們便将合卺禮的物件留在房間內,待姑爺醒來,娘子與他自行成禮也好。”

語畢,一行人起身後退,窸窸窣窣地離開了房間。

待所有腳步聲消失,豫九津終于緩緩呼出一口氣,疲憊不已地癱在床邊。

他一把摘下悶了自己大半天的紅蓋頭,又一把扯下箍得腦殼生疼的鳳冠。

綴滿珠翠的華貴鳳冠掉落在地上,發出沉悶的碰撞聲。

豫九津拽了拽悶不透風的婚服衣襟,自覺渾身汗濕,當即三下五除二地脫掉礙事的紅裙。

“做女人還真是不容易得很!頭上戴緊箍,身上還要穿得三層外三層,豈有此理!”

接着,豫九津不耐地冷哼一聲,在房間裏翻箱倒櫃地搜了一通,找出幾件合身的夏衫套在了身上。

整裝待發後,豫九津踱步走到床邊,俯身盯着酣睡的時宣,伸手打了打時宣的臉蛋,煩躁道:“你這個臭小子,自己作惡,強搶貴女,害得老子跟你拜堂成親。在這世上,從來沒有一口吃成個胖子的美差事,不給你點教訓,你怕是以為這天下都跟着你姓時了。”

*

不知睡了多久,時宣從夢中醒來,緩緩睜開雙眼。

“嘶——”

他感覺自己眼皮分外刺痛,不禁倒吸一口冷氣。

時宣翻身坐起,捂着錐錐悶痛的腦袋,望向滿室狼藉,愕然地張大了嘴。

“發生了什麽!這是怎麽回事!”

下人們聽見婚房裏傳來的動靜,霎時一驚,屁滾尿流地沖了進去。

在看見時宣的模樣後,他們悉數惶恐地跪倒在地,抖得好似北風中無助飄零的落葉。

時宣見狀,顧不得渾身上下莫名的痛意,狠狠揪住一個小厮的衣領,咆哮道:“你看見了什麽!說出來!”

小厮閉緊眼睛,嘴唇翕動片刻,承受不住時宣磅礴的怒意,哆嗦道:“少當家,你、你的臉——”

時宣聞言,一把甩開小厮,瘋了似的沖到不遠處的銅鏡前。

只見鏡子裏有一張鼻青臉腫醜陋不堪的面容,正與他面面相觑。

時宣目眦欲裂地望着鏡面,狼狽地粗喘幾聲。

又驚又怒之餘,他的餘光捕捉到有一張白色的布條靜靜躺在妝臺前。

時宣伸手拿起布條,飛快地讀完上面的文字。

而後,他的雙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數條青筋暴凸于手背之上。

“你的老婆,是我假扮的,拜堂也是我與你拜的。不知時府先祖的在天之靈,是否滿意我這個假媳婦呢?——美男子豫九津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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