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作繭
作繭
晨光熹微,公雞的啼鳴劃破清晨的薄霧。
“梆當!”
牧舜擡腿踹開緊閉的房門,面沉如水地邁進光線昏暗的房內。
床榻上的人影微微一動,窸窸窣窣地藏進被子裏,嚴絲合縫,不留一點縫隙。
牧舜一眉心一皺,青筋直跳,幾步走到床前,猛地一撲,死死摁住被子鼓起的部分,使勁往外拽。
“豫九津!你一個二十好幾的人,還有臉裝病賴床!給我起來!”
豫九津的說話聲隔着被子含糊不清,隐約可聽到“不起”、“犯惡心”、“不舒服”幾個字。
牧舜一狠狠磨了磨牙,嘴唇一咧,白亮的牙齒泛出陰森森的光澤。
他眯起眼睛,湊近被子堆成的小山包,口齒清晰道:“你難道不想殺了你的好‘夫婿’?我這裏有個好機會,可以讓你痛痛快快地報仇。”
豫九津一個激靈,一把扒拉開被子,頭發亂的像雞窩似的,語氣不耐道:“你詳細點!”
牧舜一手裏捏着一張紙條,輕輕扔到他面前,悠悠道:“你把這個悄悄送給齊術。”
豫九津拿起紙條看了看,眉目英挺的面容上浮現一絲疑惑,納悶道:“就這個?”
牧舜一颔首,露出一個邪氣的笑容,欣然道:“就是這個。之後的事不用你操心,且等着親眼見證時宣的下場吧。”
豫九津将信将疑地抖了抖紙條,眼中閃過一絲冷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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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卿月閣,齊術宅院。
“你說什麽!”寧辰安一拍桌子,震驚不已,“邊域秘寶經由楚鳶之手,現如今在時宣手裏?”
齊術懶得多說,将紙條丢給寧辰安,讓他自己去看。
寧辰安一目十行地掃完紙條的內容,心中驚疑不定,思量道:“消息來源有幾分可信?”
齊術慢條斯理地飲茶細品,敷衍道:“你再看看紙張背面。”
寧辰安唰地翻過紙條,只見“豫九津”三個大字嚣張地曝露在他的眼前。
“豫九津将寶物奪走,現在又告知我寶物下落,你說他有何用意?”齊術閑适地看向寧辰安,發問道。
寧辰安指尖泛白地捏緊紙條,口吻肅然:“有人想借刀殺人,除掉時宣和楚鳶。”
齊術施施然一笑,好整以暇地望着神色莫辨的寧辰安,漫不經心道:“他們已将把柄遞到你我眼前。做不做那把刀,全看你了。”
寧辰安默然須臾,輕不可聞地一笑,游刃有餘道:“一把好刀,不僅可以殺人于無形,更可以剝皮抽骨,剜除積弊。”
齊術目露贊賞地看了寧辰安一眼,輕輕呼氣吹了吹茶盞上方蒸騰的熱氣,自語道:“孺子可教也。”
*
小半月後。
渝都近郊,牧舜一宅邸。
一只信鴿撲打翅膀,輕盈落在木架上,咕咕叫了幾聲。
華俸優哉游哉地從秋千上下來,碎步走到信鴿前,将書信從竹筒裏取了出來。
她快速浏覽了信上的消息,櫻唇漾起若隐若現的笑意。
時墨走到華俸身旁,悄然取下夾在她青絲裏的樹葉,随口問道:“進展如何?”
華俸揚了揚信件,語氣輕快道:“暗線們與齊術配合很好。他們不敢打草驚蛇,恐引時宣猜忌,便從楚鳶入手,調查與她有過交易往來的中間人們。”
時墨輕撫下巴,承認道:“齊術心思缜密,從中間人身上下手,确實是最穩妥的做法。”
華俸點點頭,朗聲道:“前些日子,幾個嫌疑頗大的中間人被暗線們捉住了,一番審問後,從其中一人口中撬出了邊域秘寶事情。齊術立刻追根溯源,掌握了楚鳶重金買入秘寶的把柄。而後,寧辰安立刻遞折子把此事上達天聽,并将楚鳶下獄嚴刑審問。”
時墨聽得津津有味,追問道:“然後呢?”
華俸擡起手,擋住嘴唇,貼在時墨耳邊,小聲說道:“齊術說,他打算将剩下的一顆吐真丸,用在楚鳶身上。”
時墨眨了眨眼,烏眸裏冒出一絲困惑,遲疑道:“吐真丸?”
華俸見他一頭霧水,責怪地瞥了他一眼,嘀咕道:“就是神夢機給我們的白瓷瓶裏的丹丸呀!”
時墨一怔,納悶道:“此物不是他贈予我們的麽?為何齊術會有?”
華俸吐了吐舌尖,叽裏咕嚕一通解釋:“啊,說來話長。你當時昏迷不醒,齊術重傷卧床,被生擒的刺客嘴又太嚴實。我見寧辰安愁容慘淡,便托謝汐岚之手送了他兩顆丹丸,這才讓他撬開了刺客的嘴呢。”
時墨見她一臉得意之色,忍俊不禁地揉了揉她的腦袋,識相地誇獎道:“你可真厲害。”
華俸小嘴一嘟,桃花眸亮晶晶地看向時墨,嬉笑道:“那你要獎勵我什麽呀?”
時墨噗嗤一樂,白皙的臉頰微微泛紅,蜻蜓點水地吻在她粉潤的櫻唇上。
華俸的雙眸彎成了兩道小月牙,嬌羞地埋進他的懷中,親昵地輕蹭他的胸口。
百無聊賴路過此處,正好撞見這一幕的豫九津:“……他倆杵在院子裏,可真礙眼得緊。”
來院中散步,卻猝然被塞了一嘴狗糧的牧舜一:“……想把他倆趕出我的宅子。時宣能不能趕緊去死。”
在時府大院裏閉門不出卧床不起形銷骨立的時宣,突然覺得背後一陣惡寒襲來。
他忍不住緊緊裹住被子,哆哆嗦嗦起來。
*
與此同時,朝廷天牢內。
楚鳶灰頭土臉地坐在地上,狼狽不堪地喘着粗氣,畏懼又驚惶地看着靜靜立在面前的男子,尖叫道:“你們嚴刑逼供!妄想讓我屈打成招!我是冤枉的!我什麽都不知道!”
齊術對楚鳶的話語恍若未聞。他打開瓷瓶,倒出一粒丹丸,波瀾不驚地開口道:“你冤不冤枉,吃下這個再同我細說吧。”
楚鳶慌亂地向後挪去,嘴裏絮絮叨叨:“不,不,你要逼我吃什麽。我不要吃,我不吃!”
一旁的獄卒出手按住楚鳶的肩膀,将她摁在原地動彈不得。
齊術歪了歪頭,輕不可聞地笑了一聲,吩咐道:“把她的嘴掰開。”
獄卒順從地扣住楚鳶的下巴,手掌猶如鐵鉗般,不費吹灰之力便将她的嘴巴打開。
“唔!唔唔!”
楚鳶使勁晃動雙肩,尖利卻斑駁的蔻丹甲死死嵌進獄卒的指腹裏,絲絲鮮血從指甲尖端滲了出來。
獄卒輕輕抽了一口冷氣,更加用力地扣住她的下巴。
齊術冷眼旁觀楚鳶無謂的掙紮,嘴角似譏似諷地勾起。他上前幾步,将丹丸丢進楚鳶的口中,而後拿起地上的水壺,潦草地往她嘴裏倒了些水。
楚鳶感受到嘴中有異物順着水流滑進喉口,繼而沿着食管落入腹中。清水從她的口裏溢出,飛濺在布滿塵土的泥地上,洇濕了她華貴的長裙。
“咳!咳!”
楚鳶被水嗆到,胸脯猛烈起伏,昏天暗地地咳嗽起來。
齊術厭惡地甩了甩手,緩緩坐進椅中。
他居高臨下地睨了她片刻,待藥效發作後,沉聲問道:“你從中間人手中購得了邊域秘寶,是麽?”
楚鳶目光陰冷地瞪了齊術一眼,下意識想否認。然而,話語卻卡在喉嚨無法說出。
她驚恐地摸了摸脖子,試圖大聲說“不是”,但舌頭仿佛被操縱般,不受她的控制。
楚鳶徒然地掙紮許久,最終力竭地張了張嘴。真話猶如洩洪的江水,無法自控地從她的紅唇中悉數湧出。
“是,是我,我想用邊域秘寶換來時宣的真心和承諾。但是他得到了秘寶後,非但沒有更加愛我,反而違背誓言去娶華俸那個賤女人!我不甘心,不甘心!我那麽辛苦地為他四處搜羅那件神乎其神的秘寶,他卻絲毫不領我的情。我恨他薄情寡義,恨他利欲熏心,更恨他從始至終都不曾回應我的愛慕!”
齊術點了點頭,裝作深表同情的模樣,誘導道:“那你知道,時宣為何會需要這個寶物嗎?”
楚鳶雙目通紅地盯着虛空中的一點,仿佛透過那一點,看見了許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她遲鈍地意識到,那些事情絕對不可以講出來,一旦出口,必成大禍。
可是一股磅礴的力量狠狠遏制了楚鳶難得清明的思緒,并将她對時宣的恨意與占有欲無數倍地放大。無數陰暗的情緒猶如暗中滋生的魔物,從內而外綁縛了她,漸漸扼住她的喉頭,将她的神智灼燒殆盡。
癫狂與失智浮現在楚鳶姣好的面容上,聽她見一道遙遠的聲音幽幽回蕩在心間。
“既然我得不到時宣的心,那就毀掉時宣吧。讓他也得不到他想要的一切。”
楚鳶猝然伏地,仿佛被巨大的壓力折彎了脊背。
她匍匐在泥濘的地上,手掌握住幾根幹枯的雜草,嗬嗬幾聲,聲嘶力竭地大笑起來。
“我知道!我全都知道!不是時宣需要這個寶物,而是二殿下需要它,嗬嗬嗬。他們結黨營私,以下犯上,觊觎天子之物,簡直就是不把朝廷和皇上放在眼裏!
“就連你們在月山遇刺,也是時宣安排的!他安排刺客刺殺三殿下,還意圖偷竊邊域秘寶。他們好大的膽子啊。但那有什麽用,還不都失敗了麽!”
齊術眸光一凝,冷冷觑視言辭猖狂的楚鳶,厲聲問道:“二皇子與時宣還有做了哪些謀逆之事!”
楚鳶嘲諷地白了一眼疾言厲色的齊術,譏笑道:
“多了去了。但我所知道的不過寥寥。哦,我想起來,時宣和二殿下囚禁了雲孟邑之人,逼他們入世呢。嗬嗬,他們為了皇位,可以不惜一切代價哦。就連華俸那個賤人,也是被時宣從瓷洲硬生生綁回來的呢。”
齊術目光沉晦地聽完,牙關緊咬,狠狠一拍案幾,胸腔中掀起驚天怒浪。
“這群目無君上的狂悖無道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