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驚鴻遇

驚鴻遇

陽春三月,惠風和暢,天朗氣清,金陵城內百花齊放,一片安寧祥和氣息。

城外,一輛馬車在坎坷不平的土路上颠簸着,林子裏不時有幾片竹葉飄落,平添了幾分蕭瑟之感。

伴随着車輪的轱辘聲,侍女的抱怨也如潮水般湧入她的耳中。

“小姐,奴婢覺得老夫人是故意磋磨您的。”

簡樸的馬車內,一位少婦白皙如玉的臉龐上染上一抹薄怒。

“攬月,”她細聲低斥,“切不可再如此說了。”

身穿桃紅色衣衫的攬月聞言,心底更是委屈。

自家小姐自幼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眉眼精致如畫中的仙女,指如蔥根,唇若朱丹,及笄之年多少人前來求娶,可小姐卻選擇嫁給了姑爺李恪,姑爺對她家小姐倒是不錯,只是老夫人卻總是對小姐明裏暗裏使絆子。

想到此處,攬月眼尾一濕。

沈晚吟看見攬月這副模樣,伸出一只素手,輕輕拭去她的眼淚。

“好了,我知曉你是為我着想,可是侍奉婆母本就是我該做的。”

不知想到什麽,她溫潤的眉眼間籠罩着一層憂愁。

忽地,馬車向一側猛地傾斜,沈晚吟一時不察,纖細的背撞在了一側車窗上,發出一聲壓抑的悶哼。

棕色車簾忽地揚起,一道颀長身影逆光而入。

适應了幾秒外面的光線後,沈晚吟方才看清了闖進來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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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男子,目若星辰,既有一種武将的淩厲氣息,又有一種違和的書卷氣息。

一只胳膊還再往外不斷流血,白皙的面容上沾有點點血跡,看起來有些駭人。

攬月只當他是刺客,急忙要喊人,卻被程淮序一掌劈暈。

沈晚吟急忙低聲呵斥:“你究竟是何人?為何對我的侍女下手?”

程淮序壓低聲音,“在下并無冒犯姑娘的意思,只是事急從權,才出此下策。您的侍女只是暈了過去,并無大礙。”

“只是,在下希望姑娘能載我一程,入了金陵城內自會離開,絕不給姑娘添麻煩。”

程淮序望向她,等着她的答案。

沈晚吟迅速打量他一眼,這人衣裳布料乃是上好的雲錦,必定身份不凡。

看他這副傷痕累累的模樣,倒像是被追殺。

莫不是惹了什麽人,才大張旗鼓地要追殺他。

倏地,馬車停下,車外幾個官兵将他們團團圍住。

“裏面的人聽着,我們要奉命搜查。”

程淮序眸光一沉,轉過身,便要掀開簾子,千鈞一發之際,他的衣袖卻被一只柔弱無骨的手扯住。

······

棕色車簾被掀開,映入官兵眼簾的便是難舍難分的兩人。

女子摟着男子的脖頸,似乎是在索吻。

官兵乍一看見這樣活色生香的畫面,不禁吞了口口水,突然聽到一女子的驚呼,立馬放下了簾子。

等他将馬車內情況彙報給其他人後,其他官兵都輕啧一聲。

“光天化日之下,就毫不顧忌。”随即揮了揮手,放行。

······

待馬車駛離了官兵們的視線後,馬車內的沈晚吟似是因為方才的舉動羞紅了臉,瞥開視線往外看去。

程淮序坐在馬車的另一側,兩人此時的距離如同隔了一條楚河漢界。

氣氛一時格外沉寂,最後還是程淮序率先打破了這份沉寂。

“方才是在下冒犯了姑娘,救命之恩,他日定當相報。不知姑娘名諱是何?”

沈晚吟并沒有存着要讓他報答的心思,就直截了當地回他。

“不必了,我只希望郎君不要将今日之事洩露出去。”

話音一落,她就将視線投向了窗外。

看起來一副冷心冷清的姿态,仿佛對方才之事毫不在意,不過若是仔細觀察,不難窺見她耳畔後的薄紅之色。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鬼使神差地幫他躲過那群官兵的搜查。

大抵是覺得從他的只言片語中覺得他不是個惡人吧。

程淮序見她如此,也不好勉強,不過他還是暗自在心底決定打聽她的名諱,還了這份恩情。

畢竟,他從不喜欠別人。

即使是第一次與一女子共處一輛馬車內,可是家族的良好教養使他端方自持,不見局促之意。

······

入了城內,沈晚吟命人将馬車停在了一條偏僻的小巷處,程淮序從容下了車,與她颔首過後,離去。

夜涼如水,挾裹着絲絲寒意,沈晚吟回府時已經入夜。

毫無疑問,李母又以她歸府晚的由頭讓她謄抄十遍女戒。

李恪回來時,見到幽暗的燭火下,妻子還在書案前謄抄着女戒。

沈晚吟正在專心抄着女戒,忽然細腰被摟住,她輕嘆出聲。

“恪郎,你離我遠些,我的女戒還沒抄完呢!”

李恪輕捏着她的肩膀,柔聲安慰:“阿吟,對不起,今日又讓你受委屈了。”

沈晚吟知道他是在為今日去寺廟祈福和被罰女戒的事致歉,她心底怎會不委屈呢。只是她還是面帶微笑,聲音溫柔。

“無妨。”

李恪見到妻子如此體貼,更是心疼。

他将妻子小心摟入懷中,動作之輕柔,仿佛沈晚吟是珍貴易碎的瓷器般。

昏黃燭火下,二人身影格外纏綿。

······

三日後,沈晚吟去了金陵內的佛寺。

佛寺內幹淨整潔,綠柳如蔭。

正殿內,許是今日她來的早的緣故,殿內并無旁人。

她提起裙擺跪在蒲團上,挺直身子,雙手合十,極其虔誠地閉上眼睛,輕聲許願。

“佛祖在上,信女沈晚吟所願:一願夫君今年高中;二願家人歲歲平安,三願夫妻情誼如磐。若願望得以實現,信女必當為佛祖重塑金身。”

許過願後,她提起裙擺,緩緩起身,唇邊綻開一抹溫婉的笑容,離開大殿。

內殿裏走出一人,錦衣玉袍,氣質不凡。

這人不是旁人,而是程淮序。

他眼底劃過一抹落寞,衣袖下的手緩緩攥緊。

原來,她嫁人了啊。

這樣一個許願不為自身的女子,真不知道她的郎君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似是察覺到主子周圍寒冷的氣息,身後侍衛十七趕忙跪下。

“主子,屬下有錯。”

“哦,你何錯之有?”

程淮序眼神平淡,看着他,可是唇邊卻扯出一抹詭異的微笑。

十七知曉這是主子發怒前的征兆,趕忙認錯:“屬下,不該隐瞞主子沈姑娘嫁人的事。”

只是他卻在心底默默吐槽着,還不是主子您那日得知沈姑娘名諱之後,沒讓屬下接着說下去嘛。

果不其然,程淮序薄唇微微揚起。

“十七,下去領二十軍棍。”

十七忙不疊地應下,生怕主子給他再加多懲罰。

······

夜晚,金陵城內歡歌燕語。

當地一處高閣之上,程淮序看着城裏熙攘的人群,目光平靜,不知在想些什麽。

他手握一壺清酒,時不時地暢飲着。

十七看着主子這副姿态,也不敢多言。

只在心底道了句:紅顏禍水,誠不欺人。

程淮序飲了清酒,又吹着冷風,覺得頭腦格外清醒。

“三日後,啓程回京。”

他低喃了一句。

他這一遭來金陵,便是私下調查金陵太守貪污銀兩之事的,眼下證據已經到手,的确沒有什麽能夠讓他留下的理由了。

······

翌日,程淮序走進了金陵城內一家書坊,随便帶了幾本去掌櫃那兒結賬。

李恪看了眼幾本書,神情難掩激動:“真是知己啊,想不到這位兄臺也喜歡這些偏僻的孤本!”

程淮序疏離地一笑。

可是李恪卻像遇見了多年的好友般,與他闊論不止,甚至還熱情地要與他結為朋友。

程淮序離開時,李恪還頗有幾分不舍,還邀他明日到府中做客。

······

李府

程淮序被李恪引着入府,入了正廳,李恪讓程淮序坐下,笑着與他交談。

伴随着一陣輕盈的腳步聲,沈晚吟帶了幾位侍女款款而來。

她今日穿了一襲素雅的襦裙,烏黑柔順的青絲被緩緩盤起,用一只精美的白玉簪挽住,氣質溫婉如同小家碧玉。

她笑着與李恪颔首,随即看向客人:“想必這位便是貴客了吧?”

她的目光緩緩由李恪轉向程淮序,看清人的面容後,唇邊笑容陡然一滞。

程淮序心底也極為震驚,他只知曉沈晚吟嫁了人,所以也沒有多加打聽她的夫家,哪知竟如此湊巧,竟然陰差陽錯地碰上了。

見到她呆滞的面容,他卻恢複了平靜,朝她微微颔首。

李恪見到妻子目光有些愣怔,輕喚了一聲。

“阿吟。”

沈晚吟的思緒被這聲喚回,面色恢複如常。

“長策,你二人是不是見過?”

李恪笑着圓場,問程淮序。

程淮序溫聲回他。

“我自京城來,怎會見過夫人呢?”

沈晚吟符之一笑,“是啊,我足不出戶,怎會認識這位公子?”

李恪細細一想,也是如此。

沈晚吟來之前沒想到今日前來府中做客的人便是前幾日的那人,心底有些疑惑,不知道他的目的,所以一直緊繃着神經。

席間,李母也與他們一起用膳。

沈晚吟一如往昔,站着給她布菜。

一旁的程淮序瞥見這種情狀,心底不免郁悶。

她在府中難不成一直便是如此?

他壓抑着心底的不快,語調平緩。

“李恪兄,夫人在府裏一直是這般孝順嗎?”

話音說到“孝順”二字時,刻意加重了幾分。

李恪也不自然的輕咳一聲。

“阿吟的确很是孝順,不過今日有客人拜訪,也不必再如此。”

他伸出手,将沈晚吟肌膚如玉的手掌握在手心,将她扶到一側凳子上坐下。

程淮序看着兩人交握的手,漆黑如寒星的眸子微微一沉,唇邊卻露出一抹耐人尋味的弧度。

客棧

晚間,他拆開十七送來的書信,一點點地看,目光卻是幽深如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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