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拘謹
拘謹
回府後,沈父和沈母都知曉了今日賞花宴的事,問她個不停。
“阿吟,你與那位公子認識嗎?”
沈母直截了當地問她。
沈晚吟點了一下頭,“認識,不過不熟。”
沈父也插了句話進來。
“他對你有意,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
沈晚吟卻并不這樣認為,“父親,今日他只不過是替我解圍罷了,你何必當真。況且女兒暫時還未有再成婚的打算。”
她如今年歲不過十八,遇人不淑,對于婚姻這件事也就看淡了,得失随緣吧。
沈父沈母對視一眼,默契地止了話。
接連三日的春雨,綿密如松針,淅淅瀝瀝,經過春雨的滋潤,草芽偷偷鑽出地面,暈染開一片片微綠。
這日,雨停了。
沈晚吟帶着侍女蘇蕪來到了當初那座廟。
當初她擔心李母會威脅那外室的性命,所以提前将那女子的奴籍帶走了,還将她安置在此處。
如今,事情已了,自然到了該兌現她的諾言的時候了。
沈晚吟将一袋沉甸甸的銀子交給了那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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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卻始終不肯接受,“小姐将奴籍還給了奴婢,我已經萬分感激了,哪敢再奢求小姐的銀子!”
沈晚吟微微一笑,倒是個懂得感恩的女子。“你以後是如何打算的?”
女子向一側看了一眼,帶着顫聲道:“奴婢身份卑微,幸好自家表哥并不嫌棄,我打算趕緊與表哥成婚,以免兄嫂再将我送出去。”
沈晚吟順着她的目光望過去,看見不遠處一棵槐樹下立着一人,心下了然。
如此也好。
處置了女子之事後,馬車調轉,原路返回。
奈何此處泥濘道路居多,前幾日又接連下了大雨。
因此,本就泥濘的道路就顯得坎坷不平了。
行了一個時辰後,馬車卡在了一處泥窩裏,車夫一個用力,木制的車輪子也掉了。
于是乎,沈晚吟只好靜靜待在馬車裏,等着車夫叫人來修。
“噠噠”聲由遠及近,從她耳畔拂過。
“這是怎麽了?”
一聲清潤的聲音問道。
小厮回他。
“我家馬車壞了,小姐只好在馬車裏等。”
程淮序對此并不意外,畢竟,泥濘道路難走。
他道:“天色已然不早,雨勢漸大,沈姑娘不妨坐在下的馬車?”
沈晚吟不禁猶豫起來,想起若自己晚歸,定會惹父母擔心,權衡之後,還是上了程淮序的馬車。
馬車內,布局格外簡樸,但也格外寬敞。
沈晚吟背脊貼在一處角落,盡可能拉大和他之間的距離。
程淮序見她如此拘謹的姿态,忍俊不禁。
“沈姑娘是當在下是洪水猛獸不成?”
沈晚吟沒有回他,不過眼神卻在看着他。
程淮序見她這般模樣,心想莫不是那日的話驚擾到了她。
也是,她方才和離,他也不該如此心急,總要給她留一個逐漸适應的過程。
“沈姑娘,可是為了那日在下所言而憂心?”
程淮序一語中的。
自從那日起,沈晚吟再與他相處在一起,總是感到格外拘謹。
她擡起亮如白瓷的手腕,扶了一下淩亂的發絲,心底卻漾起一抹心思被人察覺的惱怒。
仿佛她在他面前像是沒有秘密般的,這讓她很不适應。
她輕咳了一聲,“我知曉程公子當日是為我解圍才不得已說出此話的。”
程淮序比沈晚吟足足高出一個頭,此刻看她微微垂眸。
他不動聲色地收緊了手心,若無其事地輕笑一聲。
“的确如此,沈姑娘當日相助過在下,在下自然要報當日相助之恩。”
沈晚吟心底稍定,淺淺一笑。
兩人之後,一路無言。馬車到了沈府之後,沈晚吟退出馬車時,禮數周全地向他躬身,然後款款離開。
沈晚吟最近自那日賞花宴過後,沒有人再來相邀,她倒自己也落個清閑。
每日裏,她會精心地飼養院子裏的花草,和侍女們講些笑話解悶兒,或者做些個手工活兒來消磨時光。
一晃過去,十幾日便就這樣過去了。
近日沈母生辰将至,沈晚吟早早地洗漱。
她靜靜地端坐在梳妝臺前,侍女們給自己梳着妝,她看向鏡子裏面容嬌美的面容。
一個侍女拿過一只金簪欲要插在發髻上,她擡手制止了下,溫聲道:“今日出門不免太過招搖,還是換那只白色的簪子吧。”
侍女點了點頭,把那只簪子插在了烏黑的雲鬓裏。
心底不免輕嘆。
小姐這樣美麗的臉龐,真是可惜了。
攬月禁不住出口:“小姐,今日不若我出門去小姐采辦胭脂吧。”
沈晚吟不鹹不淡地開口 。
“不用了,我出門又不只是單單為了采辦胭脂一事。”
若是采辦胭脂,府中自會有嬷嬷們出門采辦,可是這樣以來嬷嬷們便會昧些銀子當做自己的私房錢,鋪子們為了讨好這些嬷嬷,以便之後都在自己鋪子裏購買胭脂也是偷偷遞了不少。
她平日裏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罷了。
只是,她為了為母親挑選禮物,自然是需要上街的,順便也就采購一趟胭脂。
街市上,人群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她身邊跟着攬月,緩緩行走。
忽然,她眼前一亮,提起步子,挪了過去。
攬月連忙跟上。
鋪子裏
胭脂色有多種顏色,讓人眼花缭亂。
掌櫃的扯着大嗓門兒,熱情地吆喝着。
“各位姑娘們,瞧一瞧,小店胭脂質量上乘,品種多樣。”
“日出紅,日落紅,淺雅菊,海棠紅……”
沈晚吟指尖觸到一個胭脂盒。
花紋精美,紋飾繁複錯雜。
想來,品質定是不錯,心底不免漾起一股采辦的沖動。
突然,鋪子裏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個姑娘氣勢洶洶地走進來,尖聲細嗓地哭訴。
“大家不要買這裏的胭脂,前些日子我在這裏買了胭脂,還沒用兩次,臉上便爛了一片,他們卻全不理會。”
她嘤嘤地哭訴。
那女子離沈晚吟有一些距離,因此沈晚吟只看見了她臉上的白色面紗。
雖然隔着一層面紗,但是臉上的痕跡卻是遮掩不住的。
見她如此,她有些心有餘悸。
那個掌櫃的見到方才争着要買胭脂的人,忽然變得不是那麽想買了,心火上來。
“你究竟是哪家來的,是不是想來砸我家場子呢?”
“大家不要信她,她是騙大家的。”
她扯着嗓門,聲音粗噶。
沈晚吟站在一旁,靜觀其變。
那掌櫃的話音剛落,幾個人便低頭交談起來。
她聽了兩耳兒,依稀是“要不先試試”的字眼。
最後,一個女子站了出來,聲音裏帶着幾分質問。
“既然是污蔑,那你可敢一試,掌櫃的若是試過了,我們大家便也可放心了不是?”
那掌櫃的聽到這話,眼神一淩。
“我這裏胭脂原料珍貴,怎能輕易嘗試。若是揮發了,或者你們試過不買了,那我不就虧損大了。”
沈晚吟估計這掌櫃心中有鬼,趁着掌櫃被那些人纏地挪不開身,這才問了那女子一句。
“姑娘,你可有去過衙門申辯?”
那女子抽抽噎噎地開口。
“去過了,可是衙門說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不予審判。”
“後來我又去了幾次,可是都被衙役趕了出來。”
她一邊哭着,一邊拿起帕子拭淚。
沈晚吟知道容貌對女子的重要性,不免心存幾分憐惜,她低聲耳語:“若是姑娘想要讨公道,自然是需要證據的。”
那女子眼含淚水。
“我帶來了前幾日在這裏買的胭脂。”
沈晚吟卻輕輕地搖了搖頭。
“不行。”
“為何不行?”
那女子有幾分疑惑。
沈晚吟看出她眼底的疑惑,淡淡一笑。
“這盒胭脂是你帶來的,掌櫃自然可以說是你自己回府後添加了某種原料,這才導致臉潰爛的。”
她向那掌櫃觑了一眼,随後收回視線。
“她剛才不就如此做了嗎?”
“那我該如何是好?”
“順着她們一起,讓掌櫃試胭脂,并且拿走一盒胭脂,找行家檢驗裏面的原料。”
她淡淡地提點着。
那女子猶如醍醐灌頂,眼神裏滿是感激。
“多謝姑娘。小女子名作芸娘,若是恩人日後需要我,我必定報答。”
沈晚吟語氣淡淡。
“舉手之勞而已。”
之後,那女子走向人群裏,而沈晚吟則離開了那家鋪子。
不知不覺,在那間鋪子裏已經過了好幾個時辰,不知道給夫人采辦物品是否還來得及。
攬月眼底很是焦急。
沈晚吟知曉她的心思,輕聲。
“采辦之事并非今日必須完成,好了。”
攬月這才不再撅着小嘴。
又走進了幾家鋪子,感覺胭脂不盡如人意,有的是色澤不好,有的是氣味過于濃重。
最後,她敲定了一家鋪子裏的胭脂。
那家鋪子的掌櫃也是個熱心腸的,笑着。
“姑娘莫非是行家,這挑選胭脂的手法倒是與我們這些內行人分毫不差呢!”
沈晚吟微微一怔,唇邊綻開一抹芙蓉花般的笑容。
“掌櫃可別恭維我,我只是平日裏用這些多了,積累出來的經驗罷了。”
掌櫃淡笑不語。
歸程中,攬月笑吟吟地道:“奴婢看小姐挑選的胭脂比劉嬷嬷采購的好得不止一星半點。夫人見了一定會很開心的。”
沈晚吟斜倚在馬車的一側,微微側頭。
想起方才掌櫃的一番話,眼中有一瞬間失神。
心底有個聲音仿佛在隐隐地作響,在騷動。
攬月沒有注意到小姐的異常,美滋滋地歪過頭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