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相求
相求
程淮序表面一副風輕雲淡,語氣也如平常一般,仿佛答應此事只是随口一說。
“沈姑娘不必多心,我與蘇煜自幼以兄弟相稱,他既然相求,我自然是要幫的。”
一旁的蘇煜默默愣了下。
心底卻在輕啧。
也不知是誰當初自己生辰時,連一把弓箭都舍不得送他。
不過,眼下,他自然也懶得拆穿他。
反而順着他的話兒,贊同地點了點頭。
沈晚吟卻覺得自己程淮序幫自己已經夠多了,自己也沒有什麽回報給他的。
她低了低眉,嗓音柔和。
“多謝二位公子的好意,只是程公子幫助在下頗多,我甚是感念,也不想再給您添麻煩。”
程淮序默了片刻,眼神落在一側。
“既然如此,程某也不強迫沈姑娘接受在下的好意,只是日後沈姑娘如若再次相求,今日之言依舊有效。”
話音剛落,船首傳來船家的和藹的嗓音。
“三位,到岸了。”
程淮序徑直起身,向沈晚吟颔首,随即大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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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煜卻有些不明白,心底急得直跺腳,可也無可奈何,跟着程淮序走了。
向沈晚吟道了一句,“告辭。”
沈晚吟側開身,也回以颔首。
彼時,一抹夕陽緩緩西沉,即将沒入無垠的湖裏。
夕陽下的湖水金光燦燦,如同安靜的一塊璞玉。
客棧
程淮序回來之後,一言不發。
蘇煜卻在他面前晃來晃去,還止不住地嘀咕。
“就你這樣,在人家姑娘面前故作冷淡,其實心裏在意的很,怪不得年紀弱冠,還沒能找個媳婦。”
程淮序聞言,反唇相譏。
“你這樣的,不也是也沒有。”
蘇煜被他嗆住,氣得用手指着他。
程淮序掃他一眼,蘇煜不動聲色地放下手,還放在衣袍上,摸了摸本來不存在的褶皺。
“唉,人家都拒絕了,看你怎麽辦?”
蘇煜知道自己白日裏被程淮序相邀到醉仙樓湖畔,不過就是個幌子,頗有幾分幸災樂禍。
程淮序卻不以為然,“未必。”
他坐在椅子上,一身青灰色圓領長袍,低調中不失矜貴,眉眼中也有幾分勢在必得。
蘇煜聽着他篤定的語氣,心底默默的撇着嘴,看來這厮還有後手。
果不其然,接下來的幾日,沈晚吟又拜訪了幾位商人,都以失敗告終。
傍晚,月色如水。
沈晚吟拖着疲憊的身軀回到了家中。
攬月心疼的給她捏着背,捶着肩,來緩解疲勞。
“小姐,依奴婢之見,經商一事,與其費盡心思求人,倒不如答應了程公子,他三番五次相助與我們,奴婢覺得程公子是個好人。”
沈晚吟感受到滿身的疲憊在減少,懶懶地掀開眼皮。
“正是因為他三番四次相助與我們,卻又不求回報,才更為可疑。”
攬月張了張嘴,反駁。
“奴婢只是不想姑娘如此辛苦。既然小姐不同意,那邊當奴婢沒說好了。”
沈晚吟将她置于她肩上的手拉下,放在細膩的手心裏。
“好了,我知曉你是心疼我,那便依你。”
左右程淮序并沒有做出任何不利于她們的事。
攬月聽見小姐答應,一臉喜色。
“太好了,你答應了,小姐。”
沈晚吟無奈的點了下她的額頭。
“好了,你再這麽一驚一乍的,整個院子裏的人都被你喚醒了。”
攬月捂住自己的小嘴,聲音也低了幾分。
“嗯,小姐教訓的是,那我不說了便是。”
······
翌日,晨光熹微。
沈晚吟便命小厮套好馬車,帶着攬月上了馬車。
馬車粼粼作響,留下淡淡的車轍印。
沈晚吟今日身着一件淡綠色的交領衣裙,外面披了一件青色外罩,顯得格外淡雅。
淡淡的妝容與衣裙交相輝映,任誰見了都是誇贊。
不過,沈晚吟心情卻并不那麽平靜。
到了客棧,攬月欲要拿出白色面紗給小姐覆面,可是被沈晚吟拒絕了。
君子坦蕩蕩,又不是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為何要以面紗覆面。
她步履從容,一步一步下了馬車。
走進客棧,小二親切地迎了上來。
“姑娘,可要入住?我們這裏有上好的包間。”
沈晚吟看着肩上搭着一條白色汗巾的小二,不急不徐地說道。
“我來此處找人。”
小二面上有幾分失落,不過還是将她帶到了掌櫃處。
“掌櫃,這位姑娘說要找人。”
掌櫃是個謹慎的人,問她有何目的。
沈晚吟語氣柔和。
“那位公子讓我來此找他。”
說完後,還從衣袖裏拿出一張宣紙,上面的确是這個地方。
掌櫃這才放心,問了她要找的人,粗糙的指節拿出賬本,開始搜尋。
找到之後,他告訴沈晚吟。
“您要找的人在二樓最東側雅間。”
沈晚吟向他颔首致謝,掌櫃回之一笑。
到了房門之外,她輕輕叩響房門。
屋內傳來一道冷冽的聲音,似在質問。
“屋外何人?”
沈晚吟聲線冷靜,“程公子,是我。”
屋內恢複了片刻沉默,而後漸漸響起一陣悉悉索索之聲,随後一道簡短的聲音響起。
“進。”
房門伴着“吱呀”一聲,被打開,沈晚吟讓攬月候在門外,輕提腳步進來。
屋內,沈晚吟低着眉,走到茶幾處,緩緩擡眼。
卻看見程淮序衣衫有幾分淩亂,發絲也亦是如此。
程淮序察覺到她的目光,不自然地輕咳一聲。
“我方才起身,讓沈姑娘在屋外等了許久,沈姑娘不要怪罪。”
沈晚吟輕輕搖了搖頭。
“今日本就是我沒有事先告知程公子,便來登門,是我唐突了。”
程淮序輕笑一聲。
“不唐突,只是日後晚來些便是。”
沈晚吟沒有注意到他說的日後,只将“晚些”默默地記在了心底。
程淮序看着處處拘謹的沈晚吟,打趣。
“沈姑娘是想低着頭将這地面盯出花兒來?”
沈晚吟緩緩擡頭,猝不及防地與男人的視線對了個正着。
她慌亂的将視線移向一側,白皙的臉頰上紅雲緩緩升起。
程淮序也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不自在的輕咳一聲。
“沈姑娘來找程某,所為何事?”
其實,從她進門,他便已經知曉了他來此的目的,卻故意裝作不知。
沈晚吟在心裏暗道他明知故問,卻也還是耐着性子說了一遍。
“那日湖中泛舟,程公子說若是在下實在找不到出資之人,您定會相助,不知此言如今可還作數?”
程淮序眼眸微轉,将視線投向別處。
“沈姑娘不妨坐下?”
見她拘謹地站在那兒,神色自若,好似他若不答應,便可立即離開,毫不眷戀。
沈晚吟緩緩坐下,低着眉,神色微斂,等候着程淮序的回複。
程淮序神色淡然,坐姿挺立如松。
“自然是作數的,沈姑娘需要多少銀兩?”
他唇角含笑,眉宇間自帶着幾分風流。
沈晚吟一雙明眸定格在程淮序的深邃的眸子裏,緩緩擡起手,比出一個手勢。
“一百兩?”
程淮序很是爽快地答應了。
“可以。”
沈晚吟見他如此爽快的同意,心中還擔心他不答應的一堆話都沒派上用場。
本來以為那日她拒絕了他的好意,這次反過來相求于他,他會不那麽痛快,眼下倒是她狹隘了。
她神色裏透着幾分愕然。
程淮序微微一笑。
“怎麽,沈姑娘又想反悔?”
沈晚吟回過神,立馬出言反駁。
“自然···自然不是。”
“程公子,既然您出資了我們商鋪,自然也不能讓您虧本,您放心,等我們商鋪盈利了,到時您的銀兩必定雙手奉還,并且附贈一些分紅。”
作為商鋪的東家,自然是要為他着想。
程淮序聽出她聲音裏明顯壓抑着的幾分興奮。
“那沈東家就好好經營,不要讓我失望。畢竟,在下的銀兩也不能打水漂不是?”
打水漂,這人也忒不會說些吉利話。
不過眼下,商鋪經營銀兩到手,她也可以忽略了此話。
“您放心,保證只賺不賠。”
沈晚吟聲音裏帶着幾分堅定。
臉上本來的淡然被一抹喜悅的紅暈覆蓋,充滿活力,程淮序見此,不自覺地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于是,沈記“芙蓉面”便正式開張了。
沈晚吟另辟蹊徑,特地從凝香樓請來了善歌舞的舞姬。
舞姬們采用了芙蓉面的胭脂,氣色俱佳,身着清涼衣裙,蓮步輕移,盡情施展着自己。
一個個從門前經過的人都忍不住的駐步停留。
一曲舞畢,門外人群熙熙攘攘,甚至有的拍手稱贊。
随即舞姬列于一旁,身着煙岚色的交領衣裙的沈晚吟款款從屋內走出。
一抹溫婉的笑容挂在紅潤的臉頰上。
“本店首次開張,胭脂全部削價一半,試用分文不取,各位客官可進來看看。”
削價一半!
衆人們的目光一亮,隐隐藏着幾分雀躍。
她側身,站到一側,做出請的手勢。
不少人都滿懷激動紛紛進來。
沈晚吟待人進去後,緩緩輕提腳步而入。
······
一日忙碌下來,沈晚吟口幹舌燥。
攬月端着一杯茶盞進來,見沈晚吟正在昏黃色的燭光下看着賬本。
“小姐,您都累了一天了,快些喝點梨茶潤潤喉吧。”
白日裏小姐一直站着,給進來鋪子的人詳細講着胭脂,她光站在一旁看着都覺累了。
沈晚吟接過茶盞,抿了一口。
目光卻未從賬本上移開,皺了皺眉,“今日賬本上賣出去的胭脂數目怎麽跟賬本上的銀子不太符合,攬月,你明日記得查一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