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掉馬

掉馬

入夜

星子稀疏,月涼如水。

馬車不疾不徐的行在平坦的路上,陣陣馬蹄聲很有韻律。

倏然,馬車驟地停下。

馬車外車夫喚道:“夫人,有人擋路。”

沈晚吟素手掀開簾子,卻見林瑤站在馬車面前。

她有幾分意外。

畢竟,當日在金陵時她發生了那樣的事,怎麽會出現在京城呢?

她想起了林瑤素來的刁難,自然也沒多少好臉色。

“你來做什麽?”

林瑤卻十分嚣張,“沈晚吟,枉你聰慧過人,你可知你的夫君是何人?”

話語間是濃濃的嘲諷。

沈晚吟不禁想:這又要挑撥離間。

夫君不就是一個尋常富商家的公子嗎。

冷聲道:“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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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你還被蒙在鼓裏,哈哈,沒想到那程淮序竟然是朝廷的一品官員。”

林瑤将今日之事講了出來。

沈晚吟聞言,神色有一瞬間的愣怔。

她的掌心微微收緊,“你可有證據?”

說實話,她還是不太相信她。

林瑤知曉她應該不信,她試探性的說道:“既然你不信,你明日大可自己去看一眼,便一切都知曉了,不是嗎?”

沈晚吟凝眉沉思,卻見林瑤已經走遠。

……

翌日

卯時

聽見身畔傳來的熟悉的穿衣聲,沈晚吟閉眼假寐。

等人走遠後,她輕聲輕腳起身。

她今日身着一襲淺素色衣裙,以帷帽覆面。

她命車夫套上馬車,去朱雀街。

朱雀街是官員們下朝之後的必經之路。

她想起夫君從未讓她單獨進過他的書房,種種跡象讓她心生疑惑,讓她想要去核實。

朱雀街

“小姐,我們等了許久了。也沒看見姑爺,說不定是林瑤故意期滿您呢?”

攬月眼睛看着三兩成團的官員,只覺得眼都花了。

沈晚吟側身躲在一個巷角,目光一動不動的盯着面前。

視線裏,忽然出現那抹出衆的人影。

他長身鶴立,時不時與身旁的蘇煜交談幾句。

而沈晚吟素來明亮的烏眸卻如同被寒雪覆蓋,失了光彩。

果然如林瑤所言,他欺瞞了她。

她保持着僅有的幾分冷靜,沉聲道:“攬月,回府。”

攬月應下。

夜色如墨,一片寂靜之色。

程淮序回府時,發現院內仆人大都歇息了。

不禁有些疑惑,“夫人?”

沈晚吟擡眸看來,唇角笑意若有似無。

“郎君回來了。”

“我今日想起一事,之前做生意時偶爾遇到掌櫃瞞賬,所以我便辭了那掌櫃,換了新的掌櫃;若是夫妻之間又該如此呢?不如郎君為我解解惑?”

她眉眼精致如畫,嗓音和軟。

可程淮序是何等敏捷之人,他沉聲問道:“夫人,你知曉了?”

沈晚吟唇角梨渦微微漾起,像一個小小的漩。

“想不到夫君手段了得,竟能讓王掌櫃如此慷慨的為我們繡閣做事,我是不是該感謝夫君?”

讓我一直被瞞在鼓裏,理所應當的接受着你的幫助。

程淮序啞了片刻,語氣低沉。

“阿吟,我并非刻意隐瞞你,只是,我心悅于你,若是我們相遇之時便告知你我的身份,你會接受我嗎?”

沈晚吟雙眸微微閃爍。

程淮序一眼看出了她的糾結。

“你不會,因為你覺得我可能會抛棄你。”

他目光坦然,望着她的眸子。

沈晚吟粉嫩的唇瓣微微翕動。

“也許吧,那林瑤一事呢,我已知曉當時金陵流言是她傳揚的,她告知我事發當日便被帶走,既然你知曉是她所為,為何你仍舊箴口不言?”

她的話語一句句語氣漸重。

“因為那事,是你嫁給我的機會。”

程淮序将內心所想傾訴而出。

沈晚吟卻頰上泛起郁色。

“你根本就不為我考慮,只把你的意願強加到我身上,流言對一女子的危害你不是不知道,可你偏偏知道,還無動于衷。”

“妾蒲柳之身,自知與世子身份乃雲泥之別,不堪為其佳婦,故請和離。”

她退後幾步,雙手交覆,向程淮序盈盈一拜。

程淮序的聲音清冽,如同寒谷裏的溪水。

“阿吟,任何事情我都依你,唯獨此事。再者,我自問除了成婚一事是我處心積慮,成婚後我愛你敬你,可有半分差錯?”

沈晚吟卻覺得他的辯駁蒼白無力,此時正沉浸在被人欺騙的漩渦之中。

她憤而起身,“既然你不肯和離,那便我自己離開。”

左右她那婆母也是不喜她的。

誰料步子剛邁出幾步,卻被一有力的臂腕握住。

他雙目隐隐有些猩紅。

“我不準。”

沈晚吟卻覺得他做事好沒道理,自己的自由還左右不了了。

她生硬的扭開他的手臂,“我偏要離開。”

誰知一陣天旋地轉,自己竟被攔腰放置在了榻上。

随後,門大力被阖上,甚至沈晚吟可以清晰的聽到屋門落鎖的聲音。

這是把她給鎖在屋內了。

心下有幾分懊惱,道:“你快給我打開。”

“夫人現下頭腦一時沖動,為夫能理解,還是等夫人想清楚之後,你我再談。”

程淮序幽幽說着。

沈晚吟心底輕嗤一聲。

看來往日他的溫潤如玉全是裝的罷。

她沒好氣的回他。

“我現在清晰得很。”

可屋外無人回應。

……

“沒有我的吩咐,不許把少夫人放出來。否則,後果自負。”

程淮序命十七把下人們全都召齊。

攬月打了個盹兒,回過神來。

姑爺這是把小姐禁足了。

唉~

主子生氣,遭罪的都是下人。

算了,她知曉夫人是喜歡姑爺的,姑爺也肯定不會傷害小姐。

所以,她倒沒有多麽擔憂。

下人們則每日按時給沈晚吟布置飯菜,送至屋內,然後迅速從外把門鎖上。

直到那日,沈晚吟竟然絕食反抗。

而下人禀報程淮序時,程淮序正在大理寺審訊一個犯人。

他聲音寒冷,如同千年寒冰。

“你是說還是不說?”

那人哼了一聲,咬緊牙關。

程淮序不怒反笑。

“很好,十七。”

他用眼神示意十七用刑。

一道道淩厲的鞭子下來,直把那人打的皮開肉綻。

他尖聲求饒:“大人,饒命,我說。”

程淮序眉梢微動,慢條斯理的斜靠在椅子上。

“這就對了,早些交代清楚,也不必受罪了。”

一旁的蘇煜卻輕啧。

不知何人惹到了他,這幾日性子如此暴躁。

“唉,我說你這暴躁的性子你家夫人受的住嗎?”

蘇煜漫不經心的一問。

程淮序瞳孔微微一震。

“你說,若是你對一人用了些手段,才如願以償,但你對她是真心的,她會原諒嗎?”

蘇煜微微一笑。

“怎地,身份暴露了。”

“原諒倒是不難,不過得看那人道歉的誠意如何了?”

他咳了一聲,道。

程淮序神色一暗,往日裏悠遠的遠山眉輕輕蹙起。

這還真是為難。

翌日

程淮序負荊請罪跪在沈晚吟的屋外,嗓音柔和。

“夫人,為夫做錯了事情,懇請夫人責罰。”

屋內沈晚吟神色漠然。

“既然郎君認錯了,那便煩請郎君親手寫下和離書吧。”

屋外程淮序緊繃着臉,漆黑如墨。

他沉聲道:“夫人,我特來負荊請罪,望夫人原諒。”

剛踏入門檻的幾個官員乍一見這種情形,紛紛瞪大了雙眼。

那負荊請罪的男子可是他們往日認識的執掌人生殺予奪的大理寺卿?

要不是有十七引路,他們還真以為來錯了府。

屋外的程淮序也開始了懷柔之策,他給攬月遞了個眼神。

攬月靠在門上,低聲喚:“小姐,院外還有些官員登門,要不先讓姑爺先起身?”

默了半晌,裏面一道清透嗓音響起。

“郎君起身吧。”

程淮序雙眸裏是隐藏不住的欣喜。

“多謝阿吟。”

他回首看了一眼下屬們,下屬們看見那涼涼的一眼,立即低首不敢再看。

程淮序倒不在乎自己在他們眼中的面目如何,今日他這番放低了姿态,往後那些人也不敢輕慢了阿吟。

月過叁橫,星光黯淡。

下屬們紛紛離去,府內一片寧靜。

他如往常般詢問為沈晚吟送飯的婢女,“今日夫人胃口如何?”

那婢女如實說了。

“今日夫人早膳用了半碗粥,午膳動了幾道菜,喝了一小碗鲫魚湯,晚膳也只用了半碗粥。”

程淮序颔首,總歸今日她沒有再絕食。

他凝眉一想,自己今日可謂是誠意很足了,阿吟她應該也消氣了。

前日,他便吩咐婢女們不許再給夫人屋子落鎖。

他悄悄推門,沒有動靜。

他清潤的眉眼一僵。

側身看向了不遠處的雕花格木窗,心思一動。

費了一番心思,他終于還是入了屋。

他輕手輕腳躺在榻上。

聽見耳畔傳來的均勻的呼吸聲,心底的鼓漸漸不響。

正當他放松警惕時,一道柔和聲音響起。

“堂堂大理寺卿竟會做出翻窗一事。”

程淮序有幾分尴尬的移開視線,刻意使聲線平靜下來。

“既然阿吟今日原諒了我,那我們夫妻二人便沒有分房而居的道理。”

他說的話格外理直氣壯。

沈晚吟則面頰酡紅,泛起紅暈。

有時她真是佩服他的厚顏。

她咳了一聲,清冷出聲。

“我何時原諒了你?”

程淮序語氣裏帶着幾分委屈。

“今日我向你負荊請罪,你讓我起身不是原諒了嗎?”

沈晚吟語重心長的解釋。

“我那是為了你我的顏面着想,才讓你起身的。”

程淮序微微一愣。

我不管,夫人就是原諒我了。

“我發誓,日後夫人讓我往東我絕不往西,對夫人坦誠相待,若違此誓,便讓我困窮早逝如何?”

沈晚吟心底還存在氣,自然不會答應。

“無賴,你發誓是你的事,與我無關。”

她面色覆了一層寒霜,聲音也格外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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