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生辰

第1章 生辰

“娘親,這道山門好漂亮啊。”

女孩站在歸雲宗的山門前,脆生生地開口,漂亮明亮的黑眸裏是大膽和好奇,絲毫瞧不見一點怯意,“我哥就是在這裏念學堂嗎?”

容莺今年才六歲,她紮着兩條小辮子,發尾垂着用千金一匹的雲綢做成的蝴蝶結,襯得頭發烏黑濃密,整個人像一團柔軟可愛的雲。

她只知道自己的哥哥在自己還沒出生的時候就去了歸雲宗苦修,其他的都是來自于母親對自己的描述,印象裏的兄長也只有一個朦胧的模樣。

而她還知道,自己和娘親不遠千裏來到這裏,是為了給自己的哥哥容棠賀生。

“是了,你的容棠哥哥就在這裏修習。”

容夫人笑道,她看着正四處亂跑的容莺,不由無奈開口,“容莺,你跑慢點。”

“我知道了!”

容莺嘴上答應着,圓溜溜的眼睛一下子盯上了不知從何處飛來的金色靈蝶,一伸手就把那靈蝶抓了個粉碎,容夫人剛蹙起眉頭,就聽到一道尖利的呵斥從遠處傳來:“哪個不長眼的東西,竟敢弄壞我的靈蝶?”

容夫人正擡眸去看,那道尖利聲音的主人縮地成寸,此時已然出現在兩人面前。

她看到對面修士的目光,心裏隐隐覺得不舒服,但也只是輕輕皺了下眉頭。

此來歸雲宗,丈夫就已經告誡過自己,修士是他們惹不起的存在。雖然容家是凡人俗世裏的大家族,可在這些人面前,容家也不過是他們強大力量下可以摧毀的蝼蟻。

只是修士向來看不上他們,也從不輕易收凡人為徒。

而歸雲宗是唯一的例外,也正是因為如此,她的長子容棠才能得以在歸雲宗拜師學藝,以凡人之軀修煉靈體,可一窺大道。

容夫人知曉這場盛宴是為自己的長子所設,容家這些年為了容棠,沒少在歸雲宗裏上下打點。她也欣慰地知曉,容棠很受宗門裏修士們的喜愛,尤其是他的師長,更是特意為容棠的十六歲生辰大開山門,廣邀名門正派。

要知道,歸雲宗是修真界近十年裏崛起的新興門派。

雖門派底蘊豐厚,不像其他門派一般守拙古舊,不拘一格,願意收凡人弟子入門,但是卻特設了一道守山大陣。

這道山門是為了能讓弟子們在此清修,平日裏從不輕易打開,只有歸雲宗有重大要事的時刻才肯解除禁令,大開山門。

而距離上一次打開山門,還是十年前的凡人弟子大選,此次打開山門,卻只是為了給容棠的十六歲生辰慶生。

容家知曉歸雲宗對容棠的看重,心中都頗為動容,這次容夫人來,便帶了比以往豐厚數十倍的賀禮,要贈與歸雲宗,感謝這十年裏對容棠的栽培。

但此時此刻,容夫人并不想還沒進山門便給自己兒子帶來麻煩。

她望着眼前身負長劍的修士,微微蹙眉想着要如何打點過去,便溫聲開口,向對方表示自己可以為容莺的錯失而彌補些許。

“賠?你們賠得起嗎?”

來者是一位劍修,此時看着容夫人和容莺此時神情盡是輕蔑。

他顯然看得出來眼前這兩人不過是普通的凡人,又觀兩人相貌不俗,眼前的夫人更是讓人難以挪開視線,既溫婉順和又風韻猶存,不由得口幹舌燥,心裏一動,起了戲弄的心思,信口胡謅起來,“你可知這是靈蝶,就算一百個歸雲宗賠不起!”

容夫人有些為難地皺了一下眉頭。

容家富可敵國并不是說的,就這些年送進歸雲宗流水般的金銀,早就能買下千百個歸雲宗了,但是此處出行身上卻沒帶着這麽多。

容夫人低頭想着辦法,那劍修卻以為眼前的人沒了法子,走上前态度極其輕佻,竟然直接欺身而上,貼着她的耳邊便低聲道:“夫人若這般為難,不如——”

他心中正得意,手正要上前去攬住那一把細腰,卻不想片刻間外放的精神力突然感知到危險,正要後撤卻被一柄劍破空而來、生生斬斷了自己前進或是後退的道路!

容夫人瞳孔在剎那間驟然縮緊,因為出現在這裏的,是一張對于她而言,熟悉又陌生的面容。

少年烏黑的長發被紅繩高束成馬尾,襯得皮膚白皙如玉,雌雄莫辨的姣好面孔上,卻帶着一股讓人不敢逼視的冷意。

容棠腳尖一點便立在劍柄之上,此時正輕而易舉地扼住了那人的喉嚨,眼神冷淡:“周師兄,你失态了。”

周意艱難地睜開眼睛,這才看清眼前的人,不由得怒火三丈:“容棠!雖然宗門裏人人皆向着你,可你也不能太得意了些!我做甚麽事,你竟管得到我?天下哪有這般的道理!”

“你是覺得其他人都瞎了眼睛?看不見你欺辱幼小?”

容棠說完,把周意随便扔在地上,一手用劍指着,一手的指尖靈氣彙聚,片刻便飛出一只靈蝶,“這哪裏是什麽珍貴的靈蝶,分明不過是探路傳信的把戲。”

容莺本看着這場面有些膽怯,此時卻又踮起腳尖,把那靈蝶抓回了手掌,好奇地看着那靈氣在自己的手心裏像星星一樣散去。

周意怒道:“那與你又有什麽關系!你不是去接你的母親和你的妹妹了嗎?你不去見你的家人,跑到這裏為難我做什麽?”

“這話說得好奇怪。”

容棠面上雖然帶着笑,眼底卻看不見笑意,“周師兄,這話本該我說。師兄此時本該在宴會上引領來賓,怎麽會在這裏為難我的家人?”

周意愣怔了片刻,又看向一旁蹙眉的美婦人和小女孩,心裏升起一種不詳的預感,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了起來。

居然這麽巧?

周意甚至來不及争辯,容棠卻臉上帶着微笑,輕描淡寫卸掉了他的一條胳膊。

他甚至沒來得及尖叫,容棠只是輕輕看了他一眼,擡手點了他的穴,像是扔垃圾一般扔在地上,然後頭也不回、面帶微笑,朝着剛才自己想要吃豆腐的夫人和那個撞碎自己靈蝶的小姑娘方向走了過去。

“母親。”

容棠的眼裏終于浮現起笑,他的容貌多半繼承了他的母親,一雙含情的雙眸裏此時含着笑意,只是站着便讓過往行人忍不住側目。

他認認真真地向着容夫人見了禮,又笑着看向好奇地望着自己的容莺,“這就是母親在信裏給我說過的小妹?”

“對,我叫容莺!”

小女孩擡起頭,聲音脆生生的,“我曉得,你就是我那個哥哥!容棠哥哥!”

容莺這個年紀正是愛鬧的時候,此時一下就抱在了容棠的腿上,開始像爬樹一樣向上爬。

“好了莺兒,別弄髒你哥哥的衣服了。”

容夫人無奈地開口,望着眼前的人卻有些發怔。容棠身上罩着一件月白外衫,上有歸雲宗的月牙印,有着同樣印花的暗白色的腰封一束,只襯得腰線流暢纖細。

整整十年未曾相見,容棠已經遠比自己記憶裏要高要瘦,容貌也長開了,唇紅齒白的樣子若是放在俗世,不知道要讓多少閨閣女兒芳心暗許。雖然容棠從小便持穩,此時卻已經有獨當一面的氣勢了。

看着容棠便能想起容家的未來,容夫人便能感覺到陣陣寬慰。

“不妨事。”

容棠方才對付周意的冷此刻已然消散,他寵溺地看着自己身上向上爬的小粉團子,卻不想擡頭對上容夫人看向周意那充滿擔憂的目光。

他一瞬間就明白了容夫人的意思,只是淡淡地開口:“他是宗主的獨子,算是我宗主師兄。母親放心就好,宗主并不是是非不分之人,他不會遷怒于我。”

容夫人微微蹙眉,剛要說話,就看見常與自己見面的那位面容嚴肅的周宗主攜着幾位長老和修士們從內裏急匆匆走出,對躺在地上被卸了一條胳膊的宗主獨子周師兄視而不見,卻一下子圍住渾身毫發無損的容棠,噓寒問暖。

“這位便是容夫人,是我特意請容夫人和容小妹來參阿棠的慶生宴的。”

開口說話的正是歸雲宗的宗主人。修道之人可以選擇停駐自己的容顏,周宗主的樣貌便是選擇停留在了三十歲左右,蓄了短須,頗有一副正道中人的皮囊,即便是無人知曉眼前人的身份,只觀容貌也能對此信服。

“原來是小棠師弟的母親,沒想到這麽年輕漂亮。”

幾個比容棠年齡稍大一些,像是容棠親師兄的修士規規矩矩地向容夫人問禮,“我們都很喜歡小棠呢。”

容夫人也溫柔地笑着把這些孩子們扶起來。

“不成器的東西,我真是沒臉去見你娘了!”

周宗主狠狠地踢了一腳周意的屁股,臉都氣青了,“你容師弟比你修道晚,你無論是道行還是品行,都比不上你師弟!丢人!”

周意憤恨地眼睛通紅,瞪着容棠卻不敢再出聲。

容棠微微垂眼,在周宗主面前躬身:“是我做得不對,我沒有及時拉住師兄,而讓事情演變成現在這樣……”

他話都沒說完,旁邊幾個師兄便拽住容棠:“小棠,你不要自責了,這件事本來就不是你的錯。”

“是啊,我們都覺得你做得對!”

……

容夫人本來還擔心,容棠備受大家喜愛這件事是宗主說來哄自己玩的,眼下看着容棠神情自然态度放松和歸雲宗衆人講話的樣子,只覺得能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心裏的重石也終于放了下來。

她終于展露笑顏,帶着小容莺一起去參加宴席。

*

這一天其實對于容棠來說并沒有非常特別的感覺。

雖然今天是他的生辰,是萬衆矚目的存在。

他一介凡人竟然能得此機緣,不僅得以築基,還在這個年紀煉成金丹,可謂是整個修真界都難以尋覓的天才。

他的父母都愛着他,他還有一個跟在自己屁股後面問東問西、把自己當成神一樣崇拜的小妹。

這樣的日子,容棠有的時候都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他只能更加刻苦地修煉,能更早地踏入強者的範圍,用自己的力量蔭蔽容家。

宴席上所有的人都言笑晏晏地向容棠祝酒,他一向是收斂的性子,但看着母親那以自己為驕傲的眼神和妹妹崇拜的樣子,容棠還是沒忍住,多喝了幾杯。

他知道自己酒量不好,于是并不想讓自己失态的樣子被更多的人瞧見——這不是沒有先例,容棠剛來歸雲宗的時候才不過六歲,還是個唇紅齒白的小娃娃,有一次嘴饞嘗了一口酒,臉紅得像發了燒,最後把大家吓得不輕。

容棠現在已經能夠讓自己不醉得那麽失态了,但忙碌了一天,渾身上下的困意也都随之而來。

他的母親這時候應該已經離席,大開的山門也即将關閉,容棠垂着眼睛在回廊裏走,卻意外地看見周意的房間裏亮着燈。

房間的門還是半掩着的,像是房間的主人絲毫不擔心會有人在這個時候來到這裏。

容棠沒有偷聽的愛好,也不打算偷聽,但是在經過那間房間的時候卻看見了讓他更意外的人——歸雲宗的周宗主。

周意雖是他獨子,但人前宗主對他向來不喜,父子關系也向來惡劣,容棠愣了一下,因為他看見,宗主正在屋裏似乎正給周意在上藥。

容棠回憶起來,剛才宗主勸了自己幾杯酒便聲稱去更衣,誰能想到宗主居然會這時候來到周意的寝殿?

容棠沒有猶豫,正要繼續向前走,可就在這時候,他卻突然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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