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失聲

第14章 失聲

謝翎聞言,手一下子攥得更緊。

剎那間他的腦海中閃過無數陰暗的念頭,謝翎咬了咬牙,垂眸斂去眸中情緒,很溫馴恭順地應了聲“是”。

……君梧山君家。

謝翎望着遠去的兩人,面無表情地把手中的符咒盡數捏碎。

難道自己殺不得君回寧,還動不得君家嗎?

他冷笑一聲,卻沒有直接棄掉自己這具肉身,讓自己的神魂歸位。

這具肉身上沒有魔氣,在歸雲宗裏與容棠見面也簡單,若是換了真身前來,只怕又會被敏銳的君回寧識破。

謝翎召來自己的下屬,他帶來的一隊人本就在這裏不遠處待命,此時聞訊紛紛趕來,聽從謝翎的指示。

魔域戰亂尚未平息,他不能在此間久居。本想着是帶容棠回去安置,現下君回寧既然願意幫自己照料容棠,那便随他去。

反正容棠最後都是自己的。

“找個地方替我護法,務必在一周之內修複這具肉傀儡。”

謝翎說道,“你們幾個盯着歸雲宗的動向,有什麽事及時傳音。”

他本欲回神,閉眼的時候卻突然又想起來,剛才容棠在君回寧臂彎裏那個信賴的眼神,心中不舒服的感覺更甚。

謝翎冷了神情,從屬下手裏接過紙筆,寫了一封密信。他盯着信紙看了一會兒,眯起眼睛刺破了手指,面無表情地在信上滴下血液。

“少主!”

屬下想要阻攔,這是以血為谕、相融而制成的書信,極其耗費謝翎的精神,更何況內戰才打到一半,謝翎此舉無疑是自損自耗。

但謝翎只是冷冷地掃了他一眼,随意地将書信疊了一疊,松手讓它飛去自己的目的地。他這具肉身本就是強弩之末,全靠着他分進來的這點神魂所支撐,此時面色蒼白了一瞬,跪倒在地,吐出一大口黑色的血。

“少主!您沒事吧!!”

一群人湧上前來察看謝翎的傷勢,他表情冷淡地擦去唇邊的鮮血,像是剛才受傷的人不是自己一般,輕描淡寫地說道,“好了,去按我說的做吧。”

他在這具肉傀儡裏閉上眼睛,心裏想的卻是,谕的代價雖然高昂,但是那個礙眼的君回寧,應該就看不到自己寫給容棠的信。

而此時的容棠,卻在君回寧的舟上睜開眼睛。

他受了很重的傷,聽見外邊的響動,踉跄着從床榻上掙紮起身。

君回寧立在空中,手中執着一枚符咒,神情溫和但已然有些愠怒:“伯父,我敬您是長輩,但是您今日若硬是要阻攔,就休怪小輩無禮。”

容棠這才看到,君回寧的舟漂浮在歸雲宗的天階上空,君回寧站在護山大陣前,顯然是為帶自己離去而硬闖山門。

“回寧啊,不是我要攔你,是你此舉确實是欠缺考慮啊。”

宗主扶着下巴,一副循循善誘的姿态,“我知道,小棠在這裏受了不公正的對待,你是他的朋友,自然看不下去,想替他伸張主義,但是也要講究方式方法嘛。”

他樂呵呵地走到君回寧的旁邊,似乎是想以前輩的方式拍拍他的肩膀,卻不想君回寧眉目冷凝,戒備地向後退了一步。

宗主見狀連忙打起圓場:“回寧,這件事本是我疏忽,犬子闖下大禍,我會去必将狠狠責罰給小棠出氣。但現在小棠身負重傷,若是就這樣被你帶走,小棠舟車勞頓,還不知道要受多少的苦楚。”

“……謝前輩好意。”

君回寧說道,“我的舟在空中飛行,如履平地,安穩得很。”

他看着宗主上前又想拉扯自己,不着痕跡地後退一步,深深地請了一個禮:“君梧山君家,請前輩放行。”

宗主臉上樂呵呵的假笑這一瞬間也停住了。他皺了下眉頭,知道君回寧不是好騙的主,便回頭給陸骈使了一個眼色,陸骈明白宗主的意思,便走上前來:“君公子,小棠受傷不好挪動,此事傳出去損宗門聲譽,也損公子清譽。”

“與我清譽何幹?”

君回寧蹙了下眉頭,“若是讓世人知曉歸雲宗捉拿我兄長數日不放,濫用私刑,只怕損的是貴宗的聲譽。”

陸骈道:“非也。君公子帶走的,可不止是您的兄長。”

“您這樣大庭廣衆之下,擄走我師弟,若讓旁人知曉,必以為您心懷不軌。”

君回寧怔了一下:“如何不軌,還請賜教。”

陸骈走上前,附耳在君回寧旁邊說了幾句,容棠便看見君回寧的臉色瞬間大變,神情之間也有了考量之色。

雖然不知道陸骈對君回寧說了什麽,但容棠看見君回寧猶豫神情,踉跄着走上前去,顧不得身上下牽扯的傷口,傳來撕心裂肺的疼痛:“阿寧,帶我走——!”

容棠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他後面的話無論怎樣也說不出聲來,嗓子在片刻之間好像是壞掉了。

他不敢置信地轉過頭,只看見宗主不知何時走到了舟旁,對自己再次實施了谕。

——他說不出話來了。

宗主的臉上依然是那樣的笑,像是他什麽都沒有做,反而看到容棠的驚愕,作出一副極為心疼的樣子來:“小棠!小棠?”

看着宗主那副惺惺作态的模樣,容棠只覺得惡心。他的手指深深地掐入自己的掌心,無法言說的憤怒與絕望在瞬間席卷了全身。

君回寧是道修,參悟不透自己身上的谕,也自然察覺不到宗主的險惡用心。

眼看着馬上就能離開這座魔窟,卻又在此刻功虧一篑,容棠心灰意冷,萬念俱灰,情急之下,竟生生嘔出一口血來。

君回寧看到容棠吐血,臉色瞬間大變。他飛奔而來扶住容棠,向來溫和的神情也變得有些焦急起來:“怎麽醒了?是哪裏不舒服?”

容棠接連吐了幾口血,幾乎是拼盡全力想要說出聲,那些話語卻硬生生被宗主的谕鎖在喉嚨,讓他一個字也無法言述。

容棠說不出話,君回寧很快便也察覺到其中的古怪,正要說些什麽,旁邊便有一藥修走上前,把住容棠的手腕,查探起脈象來。

君回寧只顧着看容棠,自然沒能看見,那藥修把完脈沉默片刻,擡頭與不遠處的宗主交換了一個眼色。

“如何?”

君回寧急切出聲。

“是氣血攻心而致失聲。”

藥修說道,“君公子若繼續趕路,恐耽誤醫治,落下病根。”

君回寧臉上稍有猶豫,但對于藥修的話卻不疑有他。他是道修,自然是看不明白谕上的情形,只以為是容棠身體上出了問題。

容棠死死地抓着君回寧的衣袖,但君回寧卻誤解了他動作的意思,起身向藥修和宗主客氣行禮:“那便叨擾前輩了。”

“都是小事。”

宗主樂呵呵地說道,“小棠傷勢這樣嚴重,前幾日又聽他說想家,我正商量着,要把他家人接過來。”

君回寧一直在閉關,出關後便來了這裏,自然不知曉容棠十六歲生辰上已經見過家人,便自然沒有生疑,臉上的表情也跟着和緩了一些:“前輩思慮周全。”

容棠的掌心已經被他掐得鮮血淋漓。他死死地對上宗主那雙警告的眼睛,明白了宗主的未盡之語。

——他是在拿自己的家人作威脅。

哪怕凡人如何的富可敵國,在修仙者面前都猶如蝼蟻。

若是宗主起了殺心,只怕是容家在頃刻之間便會毀滅。

“小棠。”

宗主像是嫌自己的誅心之語還不夠,走上前一副慈和的面孔,“你好好休息,我定綁了我那個不成器的兒子,狠狠地給你出氣。”

君回寧自然不知曉容棠和歸雲宗之間的事情。他輕輕握住容棠的手,聲音溫柔:“我們就先留在歸雲宗,好不好?”

容棠徒勞地張着嘴,只能發出絕望的嘶嗬聲。他對上宗主那帶着輕蔑與譏諷的眼神,想起他威脅的話語,抓着君回寧衣角的手,終于無力地垂下,頭也跟着輕輕點了點。

宗主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但君回寧并不放心讓容棠一人獨居,即便宗主再三保證,最後君回寧還是執意讓容棠和自己共居一處。

他親自抓了藥給容棠煎熬,卻不想只不在容棠身側半刻,再回來時,就發覺本應在床上昏迷的人此時已經不見了蹤影。

君回寧心上一緊,一轉頭卻發現容棠踉跄着撲向屋裏的書桌,正艱難地去夠桌子上擺放的筆墨。

“你怎麽下床了?”

君回寧雖不知容棠為何要尋筆墨,但是看見容棠身上自己剛包紮好的傷口因為動作又重新滲出鮮血,不由得眉頭皺了一皺,“小心受了風。”

容棠搖着頭,他手裏已經拿到了筆,似乎想在紙上寫些什麽。

君回寧去看,卻發現容棠的手抖得不像話,拿着筆落在紙上根本不成字,歪歪扭扭的像是鬼畫符。

君回寧只以為是容棠失聲後等不及說話,有些啞然失笑:“胡鬧,受了這麽重的傷手都抖了,等過幾天傷好一些我陪你寫?”

容棠不說話,也不動作了。

君回寧從他手中抽走筆,想把他打橫抱起放到床上,一擡頭,卻只瞧見容棠那削瘦蒼白的臉上,竟已全是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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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周四見啦

想要評論和海星(′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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