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拒婚
第15章 拒婚
容棠再次被君回寧安置回到了床上。
他身上的傷口此時因為強行走動而重新裂開,鮮血浸透了紗布。
君回寧并不覺得麻煩,他垂着眸,不厭其煩地用清水洗滌容棠被墨汁弄髒的手,仔細地為容棠綁好患處的繃帶。
“好了。”
君回寧說道,“想吃些什麽?”
他擡起頭,這才看見容棠依然在默默地流淚。
君回寧一時之間無法言述自己的心情,他走上前,用指腹輕輕拭去容棠眼邊的淚,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想哭就哭出來,我陪着你,好不好?”
君回寧不知道,自己的溫柔在容棠眼裏更是最後一把戳破心防的利刃。
容棠自以為早已無堅不摧,可他在對上君回寧這樣溫柔回望的眼眸時,淚水卻怎樣都止不住地向下流。
他曾經敬重的師長欺他瞞他,他追随的師兄騙他辱他。
容棠眼看着曾經花團錦簇的一切都變得這樣面目全非,而君回寧卻依然像從前那般,像兄長一樣,把自己溫柔地抱進懷裏。
他想痛苦出聲,而這一刻他連發聲的資格都被剝奪。
他在無際的黑暗裏顫着抖,而君回寧卻什麽也不知道。
宗主下的禁制讓容棠無法開口,也讓他無法書寫出真相。
……無人救他。
君回寧在容棠床邊坐了一會兒,聽見外面的水沸聲便起身去給容棠煎藥。
容棠默默地又哭了片刻,心緒難平時,卻突然發覺有一道特定的谕正直直向自己橫沖而來。
容棠驟然睜大瞳孔,手無知覺地抓住了身下的床單。他閉上眼睛,以為自己又将承受痛楚,卻不想眼前浮現的只有淡淡的金光,被谕鎖住的信件靜靜地飄浮在容棠面前,溫柔地蹭着他的臉頰。
這是……?
容棠微微蹙起眉頭,他試探性地碰了一下,那封信就這樣緩慢地打開在他的面前。
原來是謝翎給自己留的信!
容棠一時間只覺得整個人都精神了起來。他不能說話便也一直沒能向君回寧查問謝翎的下落,此時此刻看到謝翎的信件也便終于心安了下來。
謝翎被君家接走回去養傷,因為家族态度強硬,沒能帶上自己一起走。
他讓容棠等自己,不出三月,他必定會來接容棠離開。
這封信上也帶有禁言性質的谕,但容棠并沒有多想。
他不覺得這是謝翎僞裝身份怕被暴露才設定的谕,他只覺得,謝翎真的是一個重情重諾的君子。
那,只要再等三個月。
容棠把信紙按在自己胸前,以谕化形的書頁完成了它的使命,在容棠手裏散成淡金色的光點。
君回寧此時也正端着藥進屋,看見容棠又從床上坐了起來,不由得有些無奈:“怎麽又坐起來了?”
他這麽一看,卻又愣了一下。
容棠剛才臉上的悲傷一掃而去,此時正微微垂着頭,臉上帶着抹淺淡的笑。
君回寧雖然不知道自己離開的這一會兒,屋裏的容棠都發生了些什麽,但他看見容棠終于願意笑的時候,心中也跟着舒了一口氣。
他沒有告訴容棠,那個容棠舍命相救的人,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子,他只是喂容棠喝完了藥,看着他安心睡去。
“二公子。”
靈力凝聚的紙鶴發出清脆的響聲,它停在君回寧的指尖,漆黑的眼睛滴溜溜地盯着面前溫潤如玉宛若谪仙的君回寧。
他微微擡眼,看到榻上喝過安神藥已然熟睡的容棠,別過房門,走到靜谧處,設好結界後輕輕颔首,示意那紙鶴出聲。
“大公子依然音信全無。近幾日山雨連綿,嶺花谷內蹤跡已斷,魔域中人又多加幹涉,連大公子身邊的小童也不見了蹤影。”
紙鶴撲扇着翅膀,神情優雅自矜,它修長的脖頸蹭着君回寧的手指,聲音流暢地從內裏傳來,“二公子這邊情況可好?”
“我……一切都好。”
君回寧沉吟片刻,“可能要在歸雲宗停留。”
“……”
紙鶴的神情一下子變得狂躁易怒起來,它像是炸了毛,抖着它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羽毛,狠狠地用紙喙啄了一下君回寧的手指,“你又和那個凡人厮混在一起了是不是?你忘了父親上次是怎麽罰你的嗎?不就是個長得好看的凡人嗎,至于你這樣牽腸挂肚?”
君回寧摸了摸紙鶴的腦袋,看着它垂頭喪氣地坐在自己手心,立刻便明白紙鶴的對面人的身份。他不禁啞然失笑起來:“阿息,大人說話你湊什麽熱鬧,你的醋味我可是隔着紙鶴都聞到了。”
“是我的錯嗎?明明是那個小狐貍精,天天作出一副懵懂無知的模樣,把你連累至此,害得你被關在山中緊閉這麽些年!”
紙鶴又氣鼓鼓起來,“你不是他的哥哥,他自然不會心疼。我只心疼我的哥哥。”
“阿息。”
君回寧眉頭緊蹙,聲音也帶了警告。紙鶴另一邊的人顯然也知道對方這是動怒的前兆,不由得操縱着紙鶴縱身一躍,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跳下君回寧的手心。
君回寧臉上帶着淡淡的笑,身形未動,長袖一甩,那只紙鶴便又重新落回他的手裏。
紙鶴晃了晃又重新變得正常起來,繼續和君回寧禀報。但君回寧知道,他那個愛玩的弟弟不會這樣輕易離開,定是還在自己那遙在君家的副手邊上偷聽。
“阿息。”
君回寧說道,“你若是這般閑不住,就來歸雲宗找我吧。”
“我才不去呢!”
君回息的聲音從紙鶴裏哼哼出來,“哥,我今日谕術修煉得越發好了,你信不信我開個傳送陣就能到你身邊?”
君回寧一下子皺起眉頭:“胡鬧!”
君家的三位公子皆修煉不同的法門:大公子君回安是為藥修,二公子君回寧是為道修,三公子君回息修煉的卻是最為深奧也最難參悟的谕一法門。
君家三位公子皆受盛譽,君回息自幼天資聰穎,十歲時便以谕登境,但他卻在兩位兄長的庇護下從來不事修煉,懶散随意,世人多為惋惜。
“我胡鬧什麽?”
君回息道,“好啦好啦我騙你的!”
說完紙鶴的腦袋一歪,上面的靈氣被人撤去,變成一張疊紙落在君回寧的手裏。
君回寧無奈地笑了一聲,但很快,臉上的笑意便一點一點淡去了。
君回安不見蹤影,是死是活至今尚未可知。嶺花谷是魔域的入口,君梧山雖居其上,魔域也向來不招惹他們,但從目前得到的消息來看,歸雲宗地牢裏關押的只是普通的修士,君回安失蹤,應當是魔族之禍。
只是現在……
君回寧重新走進屋裏,看着床上安靜睡着的容棠,臉上又重新帶起了笑容。
自從上次他跪在父母面前拒婚,說此生道侶唯有容棠時,他便被打斷了腿,扔進後山禁閉。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能再見到容棠了。
君回寧坐在容棠一側,低下頭,安靜而又克制地看着眼前的人。
瘦了好多。
君回寧想,等容棠傷好了,自己就帶他回君梧山。雖然瘦了,但自己确有把握能把人再養回來。
阿棠還沒去過嶺花谷。那裏雖和魔域臨界,卻有百花常開不朽,是極為盛大之地。
君回寧知道容棠喜歡這樣明媚的熱烈,雖然他并不喜這種豔色糜麗的花朵。
這些柔弱美麗的花朵是吸食血液而生,泥裏不知有多少森森白骨,多少血肉之軀在這片花海裏喪生,淪為新鮮的養料。
而此時的嶺花谷裏,亦是一場血戰。
“你這個賤人!!!!”
尖銳凄厲的咒罵在整片花海裏響起,女人被騙進這裏,她身後無數的魔物落入這片花海,瞬間響起令人頭皮發麻的尖叫哭喊。
是那些糜麗的花朵用最迷惑性的外表将他們誘引至此,也是這些花朵把他們吞噬殆盡。
這片花海本屬于歷代魔尊。就在前不久,謝翎妄圖一統魔域,凡是不服之人皆殺,凡是所過之處片甲不留,幾日之內便攻取南面,雷霆手段駭人耳聞。
女人的魔宮在北境,此番聽聞謝翎冷酷嗜殺行徑,魔域衆人皆是人心惶惶,不知要如何應對,而就在這時,謝翎卻獨自一人來到魔宮前。
少年人面帶微笑,語氣卻很輕慢:“母親,這個能殺我的機會,我只給你一次。”
女人一開始只疑心有詐,派人去查,最後卻發現謝翎真是孤身前來,甚至連法器都沒有帶。
但即便如此,女人也不敢放松警惕。她帶着她的屬下圍住謝翎,卻不想對方只是輕飄飄地看了自己一眼,轉身便向嶺花谷的那片花海奔去。
“自尋死路。”
女人譏諷地開口,“你昏了頭,這是我的花海。”
謝翎卻并不言語,只是對她微微一笑,聲音柔和道:“阿柔。”
女人頓時呆愣在地,她愣愣地看向眼前的謝翎,像是從他臉上看到了另外的人,只發覺眼前一片恍惚。
她睜大眼睛向前看去,卻只看見謝翎嘴角挂着若有若無的譏諷笑臉。
“母親。”
謝翎柔聲道,“您的夢還沒醒嗎?”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女人幾乎是尖叫起來,她身上的魔紋在一瞬間爬上肌膚,雙眼變得如血赤紅,“賤人,我殺了你!!”
“我殺了你!!!!!!”
謝翎微笑看着眼前這一切,臉上帶着笑,瞳孔裏卻全是厭倦而又冰冷的漠然。
他忽而又一笑,背後那些顏色糜麗的花朵在他那張豔若桃李的面孔襯托下,竟然都黯然失色。他依然用那種他母親最厭憎的笑容看着她,然後輕輕一笑,轉身便消失在那片花海裏。
“大人,要不要繼續追?”
“追!為什麽不追?!”
女人看衆人無人敢動,本就陷入癫狂的她此時更是勃然大怒,“一群廢物,這是我的地界,有什麽可怕的?!”
衆人敢怒不敢言。
這片花海雖然美不勝收,但魔域的每一個人都知道,這片花海堪稱死亡的墳墓。
從前這裏只是一處山嶺,因連年戰亂而又屍體堆疊成山。異花以此為肥料,無聲無息地生長開來。當時的花海範圍尚小,自從女人繼位、謝翎出生後,那片花海便不知不覺、悄無聲息地蔓延開來。
沒有誰能完整無缺地從花谷裏走出來。
久而久之,他們便知道那樣豔麗濃重、直至花開荼蘼般血景下,是變成花肥的森森白骨,便再無人敢靠近。
女人身為魔域之主,自然不怕,但他們又沒有強大的魔骨傍身,如何敢踏進這片死亡花海?
“都愣着做什麽。”
女人看着自己畏頭畏尾的手下,煩躁起來,“有什麽可怕的?”
所有人看着她手心裏出現了能夠焚燒一切的異火,花海被她灼燒推開了一大片,他們這才敢順着女人的步伐向其中前進。
他們誰也沒有意識到自己腳下已經被火燒到枯萎的花枝依然還有生命,直到隊伍裏的人越來越少,血腥的氣味越來越濃,他們才反應出異常來。
而此時早已為時已晚。
那個少年站在花海深處,此時正微微擡着頭,饒有興趣地看着他們在異花的吞噬下跪地求饒、被吸血喪命的醜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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