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絕望(海星加更)
第30章 絕望(海星加更)
容棠接到君回寧傳音的時候,他正和謝翎坐在一起練功。
他雖然筋脈俱毀,已經是一個完全的廢人,但謝翎執意要将靈氣傳輸給自己,為自己修補身體。
容棠知道這是無用功,但是謝翎執意如此,他便也随着謝翎去。
但就是這樣的時候,容棠突然感受到自己的袖籠裏,突然變得滾燙灼熱了起來。
——是傳音。
容棠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不動聲色地想要掩蓋自己臉上一剎的表情波動,但這些卻逃不過謝翎的眼睛:“怎麽了?是我弄疼你了嗎?”
容棠望着他,不着痕跡地松開攥緊的拳,若無其事地說道:“我只是覺得最近疲憊,總想躲懶睡覺罷了。”
謝翎失笑:“你啊。要我陪你睡會嗎?”
他溫柔地向自己看過來,一瞬間容棠甚至想把自己和君回寧的通訊托盤而出,但是最後理智又把他生生止住。
容棠輕輕搖了搖頭:“我想自己呆一會。你也累了,不必總是陪着我。”
“我喜歡陪着你。”
謝翎聲音溫柔,深色的瞳孔望向容棠時顯得極為缱绻,甚至有種能溺死人的深情,“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不覺得累的。”
容棠的心尖被謝翎的話所觸動,幾乎是劇烈一顫。
暖洋洋的熱流從心口擴散到四肢,讓他忍不住望着謝翎,收不回自己的眼睛。
謝翎又纏了他一會,見容棠态度堅決,神情也确實有些疲憊,便不作他想,細心仔細地幫容棠掖好被角,起身離去。
容棠等了一會,抿了抿唇,手指在被下快速畫出一道訣,白色的光芒從指尖溢出,一道谕便鎖住了自己的房間。
在确認謝翎暫時不會靠近這裏時,容棠終于從袖籠裏拿出了那枚玉佩,立刻去聯絡君回寧。
但玉佩裏君回寧的聲音卻比容棠想象中的要焦急許多:“阿棠,你現在還好嗎?那魔頭沒有對你怎麽樣吧?”
“我……沒事。發生什麽事了嗎?”
容棠愣了一下。短短幾天之內,君回寧對謝翎的稱呼便又變成了魔頭,難道說君回寧是探知了什麽事情?
“阿棠,你聽我說,無論你現在聽到什麽,都要裝作什麽都沒發生,明白了嗎?”君回寧在得到容棠肯定的答複後,聲音沉穩卻依然帶着些急促,“容棠,那個魔頭還在騙你,我的兄長君回安,根本沒有歸家!”
“什麽?”
容棠愣了一下,自己明明親眼見過君回安,難道謝翎又出爾反爾?
“我們在嶺花谷旁的山谷裏找到了我兄長的屍骨,也從侍奉我兄長的随身小童身上找到了被谕封鎖的記憶。”
君回寧的聲音隐隐有些顫抖,“我兄長好意救他,他卻欺瞞于我兄長,甚至在傷好之後殺了他!不僅如此,他頂替我兄長身份前往歸雲宗,又觊觎你的至陰之體,硬是強行将你煉成爐鼎,帶回魔域。”
“可是我明明見過君回安公子……”
“是假的。都是假的。”
君回寧說道,“當日我在歸雲宗,便察覺謝翎頂替我長兄身份、形跡可疑。可恨我見他身負重傷又不見魔氣,以為只是招搖撞騙之徒,卻不想當日那個被你不惜一切求藥救下的謝翎,和你見到的君回安,都只是魔域煉成的肉傀儡。”
“謝翎分身在外,卻以重傷的肉傀儡戲弄于你,事後更是直接将廢棄的肉傀儡随意丢棄。回息精通谕術,他反向追蹤到這兩具被随意丢棄的肉傀儡,在上面驗到有同樣的神魂在傀儡上停留。”
“……什麽?”
容棠被君回寧一時間說話的內容震在原地,握着玉佩的手隐隐有些顫抖。他下意識地反駁,“阿寧,你是不是開玩笑的?謝翎給我說,他想要投誠我們的。”
“投誠。”
君回寧像是被容棠給氣笑了,聲音帶着些愠怒,“他向誰投誠?他這樣心狠手辣之人,連自己的親生母親都可以眼都不眨地殺掉。他不僅殺我兄長,還這般肆意糟踐于你,将你煉成爐鼎供人玩弄。”
“會不會有誤會……”
容棠的話還沒說完,便突然愣住了。他有些呆滞地望着自己手裏的玉佩,輕聲地重複着君回寧的話,“供人玩弄……是什麽意思?”
“他不是早就放出話來,說要在他的生辰宴上把你送給衆人取樂嗎。”
君回寧蹙了下眉,似乎是察覺到另一端的容棠沒了聲音,才試探着開口,“他沒有和你說過嗎?”
容棠望着玉佩愣了很久。
他似乎是笑了一下,嘴角的弧度揚起了一點,便又維持不住地落了下來。他低下頭,看着自己的雙手:就在剛剛,謝翎還親昵地抱着自己,也就在剛剛,謝翎還用那雙深情的眼睛看着自己。
他忘了自己該怎麽反應,但容棠還是遵循着身體的本能,僵硬着把話若無其事地說完。
容棠微笑着說道:“嗯,我知道的。”
“你一定要在這裏好好等我。”
君回寧再三叮囑容棠,“那魔頭的生辰宴就在這幾日裏,我會想發設法帶你走。”
容棠“嗯”了一聲。
玉佩的傳音斷了。
容棠把玉佩慢慢地攥緊自己的手心。他不自覺地用力,直到手掌被自己攥得通紅生疼。
他無知無覺,像是夢游般赤着腳離開自己的居室。廊下有一間房房門半掩,容棠依稀聽見裏面似有人聲。
容棠抿了下唇,慢慢地走了過去。
不知是謝翎對自己太信任還是因為什麽緣故,謝翎和屋內那人交談,既沒有設立結界,也沒有設下谕術,就這樣直接在屋裏交談。
“我給的藥方,尊主用着可覺好用?”
容棠聽見陌生人帶着淫邪暧昧的聲音,“這一副藥裏除了迷離花,還加了些其他催情春/藥。若長期煎服,身體必會對尊主百般依賴。這可是歡館裏的秘藥,我可是找了許久才研制出。”
“藥的事我自己心中有數。”
容棠聽見謝翎略顯煩躁的聲音,“還有其他事嗎?”
“也沒什麽大事,只是魑魅魍魉四長老想向您讨要容棠賞玩一番。”
陌生人促狹玩味地開口,“尊主調教的小奴豔名在外,床榻之間放浪惑人。不僅魔域的長老想玩,就連一些修仙高門裏也讓在下來問尊主,願不願意把容棠借給他們玩幾日,尊主想要什麽都好說。”
“是嗎。”
容棠聽見謝翎慵懶的聲音,似乎帶着些輕蔑和不屑,“不是都說了生辰宴會帶容棠出來見客嗎。”
“這可怪不得他們,誰叫現在魔域衆人都知道自家尊主被一個低賤的爐鼎迷了眼……”
容棠只是呆愣愣地站在原地,頭似乎是“嗡”了一下,一瞬間什麽都看不清、什麽也都聽不到了。
他眼神渙散地盯着眼前空白的一點,謝翎和君回寧的聲音在此刻被無限次地在腦海中回蕩起來。
那些哪裏是幫助自己脫離爐鼎印的藥,謝翎本來就沒有這麽好心。
他信了謝翎,要是真的喝下那一副副懷揣着希望的藥,只怕現在早就陷入了更絕望的泥潭深淵。
容棠聽見君回寧給自己說的話時,他還不願相信,直到自己現在親口聽見謝翎承認,并且許諾要在生辰宴那日,把自己送予他人賞玩。
他本就是謝翎手中的玩物,是低賤卑微的爐鼎。
他怎麽敢信謝翎對自己,能有那麽一點的真心呢?
謝翎騙了他一次不夠,還要騙他第二次、第三次。
他不僅傻傻地相信眼前這個人,為他在周意面前跪地求藥,為他在君回寧面前竭力分辨,為他付出全部身心。
謝翎不是第一次騙他,可容棠卻依然蠢得不可救藥,一而再、再而三地選擇相信他。
那些曾經讓容棠妄生愛意的錯覺,也終于在這一刻被揭開真相。謝翎不願讓別人觸碰自己,不願讓別人非禮自己,不是因為對自己的愛,而是因為對方未經他的同意,觸犯了他的威嚴。
自己被謝翎捏在手心,謝翎完全可以像現在這樣,輕飄飄一句,就能把自己做主送給他人玩弄。
原來謝翎自始至終都沒把自己當人看。
自己在謝翎的眼裏是什麽?是至陰之體的爐鼎,還是随手賞人的玩意兒?
容棠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他發不出聲音來,整個人都幾乎在發抖。
等他再回過神來時,他發覺自己的臉上一片冰冷,擡手一摸全是被風吹幹了的淚。
他站在門外又停了一會,聽見屋裏人的幾聲笑語,慢慢地扶着牆站穩。
容棠有些麻木地望着庭院看了片刻,心想,謝翎不鎖門不加谕,大概就是知道這些事無所謂讓自己聽到。
是了,自己聽到又能怎麽樣?
他身上背負着謝翎強加的爐鼎印,生死皆不由願。謝翎想讓自己變成什麽樣子,他就會被變成什麽樣子。
容棠吸了一口氣。他想起君回寧給自己傳音所說的話。
君回寧說要來救自己走,可是君回寧又如何能庇護自己呢?
君回寧為了自己與君家鬧翻,他難道還要跟君回寧回去麻煩君家嗎?
自己賤命一條,又何須再牽連更多的人。君回寧本該有更好的前途的。
容棠想,阿寧,抱歉。
這一次,我大概又要不告而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