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愛你

愛你

把人交給喬雲彬，段錦榮放心。他火速開車出去，到影視城外面買了兩條好煙，兩瓶好酒，回劇組後腆着臉坐到了導演組那邊，賠着笑臉道。

“陳導，我們楊珉給您添麻煩了，他是新人，您多多包涵，體諒一下……”

說着，段錦榮要給導演倒酒，導演擋了一下，忙說道。

“別，工作期間不得飲酒。”

“是是，那您留着，晚上收工回去喝一點。”

段錦榮厚着臉皮在導演身邊坐下，給對方端茶倒水，旁人見狀，紛紛識趣地離開。

段錦榮繼續說道：“陳導，真是不好意思，我給您賠不是。但我們楊珉是個新人，已經很努力地表現了，沒有拍戲經驗，您多體諒一下，包涵一下……”

“我包涵他！誰來包涵我、包涵劇組啊。”陳導不悅道：“這麽大個劇組，上百號人，一天操作下來要花多少錢？因為他耽誤拍攝進度，這個責任我可負擔不起。我知道你們往劇組裏塞人，肯定也花了不少錢，好處上面的人拿了，我們什麽都撈不着，就是個賣命的，對我們也不公平啊。求你們了，放過我們吧，我們不求有好處拿，只想順順利利地把工作完成。”

段錦榮心中郁悶，卻也只能不住地賠着笑臉，說道。

“我知道。麻煩您了，多體諒一下……”

陳導無奈道：“我知道，現在的模式都是這樣的，男女主選人氣明星，男二女二塞新人，跟着帶名氣，可也不是這麽個操作法。楊珉的演技，實在是……就算我看得過眼，觀衆難道都是傻子麽？到時候還是你們挨罵。”

“對，您批評得對。”

“段經濟，時代是會變的。就算現在是流量為王、數據說話的時代，但是再過十年、二十年呢？人啊，不管走到哪裏，還是得有點真本事的，否則德不配位，必遭其害。”

段錦榮不說話了，垂頭坐在那裏，不住地按揉太陽穴。陳導頓了頓，又說道。

“我看得出來，楊珉很謙虛，很禮貌，也非常努力。但恕我直言，他不是這塊料，在演戲這條路上注定走不遠的。這次也就這樣了，我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如果還有下次，還要往我的劇組裏面塞人，那就請你們另請高明吧。我陳某才疏學淺，難擔此大任。”

“不好意思。”段錦榮疲憊道：“我好好跟他說，盡量讓他快速提升演技。”

陳導繼續說道：“段經濟，我虛長你幾歲，作為長輩有幾句話應該可以說說吧？你的大名我也知道，是業內的金牌經濟人，帶出過很多當紅巨星，你難道想晚節不保？楊珉他，真的不行，我勸你也及時止損吧。憑你的本事，再帶人或者轉行，都能成就一番事業的。”

這句話簡直戳到了段錦榮的心窩子裏面，令他久久無言，心情郁悶。

陳導也不是什麽壞人，見段錦榮跟自己一樣，只是個打工的，估計也有身不由己的地方，便也不再說話了，拍拍對方的後背，繼續吃飯。

段錦榮沒有胃口，只喝了一碗綠豆湯，閉目養神片刻後，下午的戲開始拍了。

不知道是陳導故意放松要求的緣故，還是喬雲彬中午的指導起了作用的緣故，亦或是被喬雲彬帶着入戲的緣故，楊珉下午的表現好了一些，起碼沒有再挨罵了，拍了幾條就過了。

接下來的幾天裏，在片場日日如此，下戲後楊珉便主動要求去學習拍戲，回家後也是捧着劇本背臺詞、揣摩人物心态，态度倒是十分專注。

這天晚上，段錦榮睡不着，起床去廚房找東西吃。開門後卻發現客廳裏亮着燈，楊珉正坐在沙發上，不知道在幹什麽。段錦榮走過去，随口說道。

“睡覺去。不要熬夜，當心臉上出現黑眼圈。”

楊珉擡頭看他，目光深情而專注，忽然脫口而出道。

“我愛你。”

段錦榮雙腳一絆，險些來個五體投地，他驚愕地看向對方，愣愣道。

“你說什麽？你瘋了！”

“啊。”楊珉回過神來，晃了晃手中的劇本，不好意思道：“我在揣摩人物心态。”

段錦榮松了口氣，擡手按了按胸口，扶額道。

“去睡覺。拍戲要緊，身體也要緊。”

楊珉哦了一身，站起身來，當他從段錦榮面前走過時，段錦榮一把拽住他，皺眉道。

“這是怎麽回事？！你受傷了？還是挨揍了！”

只見楊珉的雙腿膝蓋上有一大片烏青，在白皙的皮膚上顯得觸目驚心。楊珉卻無所謂道。

“沒有，今天拍跪戲，應該是那時候磕的。”

“你傻啊！假戲真做幹什麽？做做樣子就好了，還非要鉚足了勁往下跪？”

段錦榮怒氣沖沖地找來紅花油給楊珉揉腿，兩人并排坐在沙發上，楊珉的兩條細白腿搭在他的大腿上。楊珉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道。

“導演說，男二被誣陷罰跪的時候，心情很絕望，要噗通一下跪下去才逼真。”

“終于不是‘我媽說’而是‘導演說’了，還算是有點長進。”段錦榮說道：“別聽他的，絕望感不是單靠動作表現出來的，還有表情、眼神。你慢慢學，不要急。”

楊珉說道：“我真的很認真地在學了，但大家似乎還是不滿意。段哥，我是不是真的很笨？什麽事都做不好？我就是個廢物。”

“別瞎說。”段錦榮低頭道：“你剛入行，表現欠佳也正常。好了，去睡覺吧。”

楊珉嗯了一聲，站起身上樓去了。段錦榮則坐在沙發上發呆，心中盤算着自己的事情。

楊珉正如他自己所說的那樣，非常努力，非常認真，拍戲時全情投入，讓摔就摔，讓倒就倒，不拍時觀察、向別人學習，經常拿着劇本去向喬雲彬等人請教問題，下戲後堅持去上表演班，回家後也總是捧着劇本揣摩角色內心，一絲一毫都不敢有所松懈，非常勤奮努力。

但，這恰恰是最令人感覺到絕望的。

楊珉努力到這種程度，表現卻仍舊差強人意，這反而證明了，他沒有這方面的天賦。

所有人都在誇他勤奮刻苦，謙虛好學，但所有人也都在否定他的價值。

想到這裏，段錦榮不住地按揉眉心，耳邊回響起表演老師的那句話。

“你讓一個色盲當畫家、讓一個瘸子踢足球，這豈不是在胡搞？”

接着他的耳邊又響起了導演的那句話。

“你難道想晚節不保啊？楊珉他，真的不行，我勸你也及時止損吧。”

段錦榮雙手用力地搓了搓臉，目視前方，眼神糾結而悲痛。

楊珉是很努力，只可惜選擇了一條注定不會有收獲的道路。自己馬上就要過上輕松舒服的日子了，不能在緊要關頭将自己也栽進去，他要及時止損，避免産生更大的痛苦。而且，他一直以來都是第一名，是勝利者，他不能接受自己的人生裏面出現這樣一個殘次品。

段錦榮握緊拳頭，目視前方，終于下定了決心。

他，要放棄楊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