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放棄

放棄

第二天早上，楊珉下樓，發現段錦榮又在沙發上睡着了。他走過去給對方蓋毯子，段錦榮卻睜開了眼睛，眼神有些閃爍，做起身來，打了個哈欠輕聲道。

“幾點了？”

“六點。段哥，你接着睡，我去做早飯。”

“那個……”段錦榮坐起身來，扒拉幾下頭發，輕聲道：“我不吃早飯，你也不要吃了。你最近胖了一些，臉蛋圓了不好上鏡，先餓幾頓再說。”

“啊？我胖了嗎？”楊珉驚愕道：“我剛稱完體重，數字顯示瘦了兩斤……”

“我說你胖了就是胖了，你自己照鏡子看看你的臉，腮幫子都發出來了。”段錦榮頭顱低垂，沒什麽底氣地說道：“掉秤可能是掉水分，跟你發腮沒關系。早就告訴過你，當明星非常辛苦，尤其是外在形象，絕對不能發胖。你能不能接受？不能接受就趕緊退出。”

“我能我能！那我也不吃了，我去洗漱。”

楊珉轉身離開了，段錦榮獨自坐在沙發上，扒拉幾下頭發，重重地嘆了口氣。

楊珉換好衣服下來，段錦榮一邊打領帶，一邊皺眉說道。

“你這穿的是什麽東西？醜死了，趕緊再去換一身。”

楊珉茫然道：“這不是公司安排的造型麽？讓我穿得簡約、大氣一點。”

“……誰跟你說的？你好歹也是個明星了，穿得這麽樸素像什麽樣子，你想被人看不起？別忘了，你現在代表的是我的臉面，公司的形象，別讓人在背後笑話我。”

楊珉張了張嘴，沒說話，乖乖地上樓重新挑衣服去了。

段錦榮的心情很不好，用力地踹了一腳鞋櫃，簡直恨透了此刻這卑鄙的自己。

他是故意挑毛病的，目的就是讓楊珉受不了，崩潰地主動提出離開。

他打定主意不再帶楊珉了，但由他自行提出放棄的話，恐怕跟高層那邊不好交代，甚至還會影響到自己的薪資待遇和好不容易得來的總監位置。這是他厮殺多年得來的，他不想放棄。而且他已經三十多了，大學期間就在娛樂圈混，年紀大且沒有其他工作經驗，一旦沒了這份工作，想轉行也困難重重，而且不會輕松。

想到這裏，段錦榮擡起頭來，用憐憫且自責的眼神看向二樓，心中默默地說了句抱歉。

楊珉家境好，父母疼愛，不幹這行仍舊可以回去舒舒服服地當小少爺。而他不行，他能有當前的一切，全靠他自己打拼。為了自己，他只能委屈這個剛認識不久的新人了。

前往停車場的路上，楊珉似乎是看出來段錦榮心情欠佳，難得識趣地沒有再問東問西。

站在汽車前面，段錦榮又說道。

“等你火了，公司會給你配備一名司機，總不能一直讓我給你開車，這不是我的工作職責。你說說你，二十六歲的大男人了，竟然連車子都不會開？你家裏就是把你養得太好了。”

楊珉說道：“其實我有駕照的，也會上路……就是開得不好。段哥，你去休息，我來開。”

“還是算了！”段錦榮驚恐道：“還是我來開吧，我還想多活兩年。”

楊珉走過來，再次從後面抱了抱段錦榮，真誠地感謝道。

“段哥，真的很感謝你，這段時間你辛苦了。我不會忘記你的好的，你是我的大恩人。在認識你之前，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活得充實過。”

段錦榮：“……”

心中的愧疚感簡直要将段錦榮淹沒，他連忙推開對方，別過臉心虛道。

“別這麽肉麻兮兮的，我配不上這樣的評價。好了，廢話少說，上車吧。”

在片場，吃午飯的時候，其他人都快餓瘋了，捧着盒飯大快朵頤，只有段錦榮和楊珉默默地坐在一旁。楊珉上午有一場動作戲，出了不少汗，再加上沒吃早飯，臉色有些蒼白。段錦榮糾結了很久，最後還是硬下心腸，說道。

“餓着不舒服吧？當明星就是這樣的，忍饑挨餓，摸爬滾打。你說說你，不缺錢花，又不缺父母的寵愛，做什麽想不開出來當明星，自己虐待自己？如果是我，我才不會入這一行。”

楊珉喝了口水，說道：“沒關系，我能堅持。”

“別嘴硬。你這樣的人我見得多了，過不了多久就要哭爹喊娘，悔恨交加。沒事，堅持不了就說，随時可以退出的，沒關系。你是股東的兒子，楊董的外甥，不會要你的違約金的。”

“我能堅持的，真的。”

楊珉又喝了一口水，段錦榮看着對方臉上的汗水，沒再說話了。

喬雲彬走了過來，說道：“二位吃了麽？去我的車上坐坐，有空調。”

楊珉站起身來，說道：“喬哥好。我們還沒吃，段哥說我胖了，讓我節食。”

“胖？”

喬雲彬上下打量着楊珉，眼神裏滿是難以置信。他又扭頭看向段錦榮，段錦榮心虛，不敢直視他，別過臉去兀自喝水、發呆。喬雲彬似乎意識到了什麽，握住楊珉的手，說道。

“你原來太瘦了，胖一點也好看的。你的形象很适合扮演古裝美男，溫潤如玉的那種，瘦了反而不好看，千萬別像那誰誰誰，都快瘦到脫相了，不好看。走，跟我去吃點沙拉。”

楊珉咽了口唾沫，不敢答應，而是看向段錦榮詢問意見。段錦榮垂下頭去，用手扒拉幾下頭發，最後無力地擺了擺手，示意對方趕緊滾蛋。

下戲後，兩人坐在車裏，楊珉好奇道。

“段哥，今天不去學習了麽？”

“……不去了，休息兩天，也讓人家老師也喘口氣。楊珉，你喜歡當演員麽？”

楊珉茫然地望着前方的道路，半晌後，怔怔道。

“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為什麽要入行。為了錢？為了出名？還是富家子弟來玩票的？”

“我，呃……學習不好，腦子笨，也不會做人，找不到工作。我媽嫌棄我成天無所事事，讓我找點事情做，剛好我舅舅開了公司，我媽又說我長得還行，我就……”

“敢情你還是看你媽媽的意思啊。”段錦榮撓撓頭，心中的愧疚感有所減輕：“我還以為是你自己喜歡這行，所以想要做出點什麽成績來呢。”

“我、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不想讓我媽媽失望，我想做點什麽，讓她也高興一點。”

“什麽玩意兒。”段錦榮不屑道：“人是為了自己而活着的。”

這句話，他既是說給楊珉聽，也是說給自己聽的。

我沒錯，人首先要為自己活着，所以他想趕走楊珉的行為一點錯都沒有。

回家後，段錦榮沒說吃晚飯的事情，楊珉也不敢做，便抱着劇本繼續學習去了。

段錦榮在房間裏待到半夜十一二點多，感覺時機差不多了，便走出房間來，對正在看劇本的楊珉說道。

“我餓了，我要點宵夜外賣，你愛吃什麽？”

楊珉茫然道：“你不是不讓我吃外賣麽？我不吃了，段哥你自己點吧。”

“偶爾破例一次也沒關系。炸雞、燒烤、小龍蝦？”

楊珉堅定道：“我不吃，我餓的話就去喝無糖酸奶。”

段錦榮懶得理他，自顧自地下單了一堆高熱量食物，故意擺在茶幾上，當着楊珉的面吃。他将炸雞腿咬得咯吱作響，表情陶醉，實則暗中觀察楊珉的一舉一動。

楊珉不住地咽着唾沫，專心地看着劇本，竟然沒有提出也要吃的要求，而是說道。

“段哥，你慢慢吃，我要去睡了。”

“哦，真不吃？來，拿個雞腿慢慢啃。”

“不了，我去睡了。段哥晚安。”

楊珉走了，段錦榮看着滿桌的美味佳肴頓時沒了滋味，許久不吃油膩食品的腸胃也是一通翻江倒海，讓他跑到廁所裏大吐特吐了起來。吐過後，他擦擦嘴角，不免苦笑起來。

他的做法實在是太卑鄙、太無恥了，應該下十八層地獄的那種，現在果然遭到了懲罰。

同時他也不免欽佩起楊珉來，那小子，定力非凡，而且确實相當能吃苦。有這份定力和努力，做點什麽不好？如果能找到适合自己的領域，一定能夠大放異彩的。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段錦榮致力于給楊珉找茬，希望對方能夠識趣地提出不幹了。行為方式包括但不限于：控制飲食、增加運動量、在片場也不太幫着他講話了。兩人的私下交流非常少，一到家段錦榮便将自己關在房間裏，很少跟楊珉溝通。

楊珉可能真的是腦子有點不好用，反應相當遲鈍，換做是別人，或許早就覺察出了段錦榮的疏遠和排擠，但他卻只認為段錦榮是在嚴格要求自己，想讓自己成長，反而加倍努力了。

段錦榮十分無語，感覺自己一拳揍在了棉花包上，還不能發火。同時，他也意識到自己确實低估了楊珉，他本以為對方就是個嬌生慣養的小少爺，總要受不了的，哭着回家找媽媽，自己也好順坡下驢答應不帶這件事，沒想到對方竟然如此堅韌，毫無怨言地堅持了下來。

然而，很快段錦榮就無暇顧及這些事情了，因為有件更麻煩的事情需要他去處理。